一百二十二、褚生在順天府有一位陳孝廉,他十六七歲的時候,曾跟一位私塾老師在某個寺廟之中讀書。

這位老師的學生非常多,其中有一位褚生,自稱是山東人,讀書非常刻苦,求知慾很強,從來不見他休息過,而且他就住在書齋之中,也從來沒見他回過老家。

陳孝廉那時還不是孝廉,他跟這位褚生關係最好,有次便問起他為何讀書如此刻苦。

褚生回答:“我家很窮啊,供我讀書很不容易。

雖然我做不到一寸光陰也不浪費,但是我還是可以讀書到半夜。

這樣我讀兩天書,就相當於別人讀三天了.”

陳生聽完這番話感慨頗深,當下就要把床搬來跟褚生一同住校學習。

沒曾想褚生卻擺擺手制止了他,說道:“不行,不行!我看咱們這位先生,學問已經不足以再做我們的老師了。

我聽說在阜成門有位呂先生,雖然年紀很大了,但是做我們老師沒有問題,咱倆就一同去找他吧.”

原來這京城的教書先生,都是按月收費的,等到這月學完,或走或留都可以。

於是月底二人便拜別了老師,一同去呂先生那裡了。

這位呂先生,曾是浙江一代很有名的一位大儒,但卻由於窮困潦倒沒錢回家鄉,只好在這裡開館教書,所以這並不是他的志向所在。

但是自從陳、褚兩位來到之後,呂先生卻十分高興。

尤其是褚生,格外的聰慧,有過目成誦的本領,呂先生對他更是格外器重。

陳、褚二人的關係也更加融洽,白天同桌讀書,晚上同塌而眠。

又到月末時候,褚生忽然親家回家了,十幾天也不見回來,大家都很奇怪。

這天,陳生有事來在了天寧寺,竟然在門廊下遇到了褚生。

褚生正在往劈開的木片上塗硫磺,製作引火用的取燈。

他也看到了陳生,表情變得很不自然,身體不安的扭動著。

陳生上前問道:“你為什麼突然放棄讀書了?”

褚生擦了擦手,拉著陳生來在一處僻靜之所,淒涼的說道:“我實在是太窮了,沒有錢給先生了。

我現在只能是打上半個月的工,才能攢夠一個月的學費.”

陳生聽了一個勁兒的嘆氣,說道:“你只管回去讀書就是,我會想辦法幫你的.”

於是命令僕從收拾起褚生的東西,一起回到了學校。

褚生囑咐陳生不要把他的事情說給別人,自己隨便找了個藉口應付了一下呂先生。

陳生的父親是一位商人,生意做得不錯,善於囤積奇貨,並以此發了財。

陳生便偷他父親的錢,替褚生交學費。

很快陳父就發現總是丟錢,自然就查出來是自己兒子偷的。

陳生只好就把實話跟父親說了。

陳父覺得自己兒子這是讀書讀傻了,就不讓他再去讀書了。

褚生知道這事之後,感到非常的慚愧,便拜別了老師要離開。

呂先生也知道了這其中的緣由,責備他道:“你既然沒錢,那為什麼不早跟我說呢?”

於是他便把錢都退給了陳父,還繼續讓褚生留在這裡讀書,還讓他跟自己一起吃飯,將他像兒子一樣的對待。

陳生雖然不再來讀書了,但卻時常邀請褚生去酒店喝酒。

褚生為了避嫌,總是一再的推辭。

但是陳生十分堅決,有時都會流下淚來。

褚生不忍再拒絕,於是二人依舊往來如故。

轉眼兩年過去,陳父撒手人寰,陳生便請求再回來讀書。

呂先生被他的誠意所打動,便又收下了他。

但是陳生不讀書好久了,與褚生的差距已經變得非常大。

又過半年,呂先生的長子從浙江來了,一路沿街乞討,終於找到父親。

呂先生的學生們便湊了錢給他父子兩個做回家的路費。

褚生沒有錢,只能是依依不捨的灑淚送別。

呂先生臨行之際,囑咐陳生可以拜褚生為老師。

陳生很聽話,把褚生請到了家中教他。

沒有多久,陳生就進入了縣學,以“遺才”的身份取得了一個考試的名額。

但是陳生對自己還是沒有信心,怕文章做不好,褚生便自告奮勇要替他去考。

很快到了考試的日子,褚生帶著一個人來了,介紹說這是自己的表兄劉天若。

他囑咐陳生說在考完試之前,讓他先跟自己這位表兄一起行動,免得待在家裡被人看到露餡。

陳生答應一聲,便跟著劉天若離開了。

結果轉身剛走兩步,忽然覺得身後褚生拽了他一下,自己一個踉蹌險些跌倒。

劉天若反應很快,趕忙伸手將他扶住,架著他快步走了。

他都沒來得及回一下頭問褚生為啥要拽他。

兩人在附近轉了轉,便一同回到了劉天若家。

劉家沒有女眷,陳生便在他家住下了。

過了幾天,就到了中秋節。

劉天若說道:“聽說今天在李皇親的花園中有很多遊玩的人,我們不如也去湊湊熱鬧,散散心,也順便送公子回家.”

陳生自然答應,於是便命僕人帶著茶具、酒具的一同去了。

結果到地方一看,花園是很好看,水閣梅亭的,如詩如畫。

可惜就是人太多,根本擠不進去。

兩人只好在周邊轉悠,過了水關,發現前面一棵老柳樹下停著一條畫船。

兩人便上了船,擺下宴席,兩人喝了幾杯,覺得實在是有些無聊。

劉天若便對僕人說道:“我聽說梅花館附近有位新來的歌姬,不知是否在家?”

僕人便去檢視,過一會兒,就領著一位歌姬回來了。

一看,原來是妓院裡的李遏雲。

這位是京城裡的名妓,作詩唱歌都十分的拿手,陳生曾經跟朋友在她家中喝過酒,也就認識了她。

見面之後,兩人聊了幾句家常,李遏雲看上去不太開心,臉上有些愁容。

劉天若讓她唱個曲,於是她便唱了一曲《蒿里》。

這是一首輓曲,陳生不高興了,說道:“我們主客二人即便是不合你的心意,你也不至於對著活人唱死人的曲子吧?”

李遏雲趕忙起身致歉,硬是擠出來一臉笑容,又給他們唱了一首豔曲。

陳生這才開心起來,拉住她的手腕說道:“你當年做過一首《浣溪沙》我很喜歡,讀過好幾遍,可惜如今都忘了.”

李遏雲於是給他吟唱了一遍:“淚眼盈盈對鏡臺,開簾忽見小姑來,低頭轉測看弓鞋。

強解綠蛾開笑面,頻將紅袖拭香腮,小心猶恐被人猜.”

陳生也跟著反覆吟誦了幾遍。

這時船停了,上岸經過一個長廊,見牆上有不少的題字,他便拿筆將這首詩也題上了。

這時日已西沉,劉天若說道:“考場裡的人也該出來了.”

便送陳生回了家。

一進門,劉天若便告辭離去了。

陳生看到屋裡很昏暗,似乎沒有人。

但是一會兒功夫,褚生便進門而來。

等他再仔細看看,卻又不像是褚生。

正在他疑惑之際,來人忽然跑到他的身邊一下子撲倒在地。

這時他又聽到家中有僕人喊道:“公子這時累了啊!”

於是幾個僕人一同將他攙扶起來。

這時陳生才感覺到撲倒在地的不是別人,竟然是自己。

起身之後,看到褚生站在他的身旁,腦子裡渾渾噩噩的彷彿做夢一般。

命家中僕人都退下,準備研究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褚生只好說道:“我跟你說你可別害怕,我其實是一個鬼。

我早就該去投胎轉世,但我卻一直在此徘徊,是因為我無法忘懷你對我的情誼。

所以我附上了你的身體,替你去考了試。

如今三場考試都已結束,我的心願也了結了.”

原來如此,陳生想了一下,竟然請求褚生明年開春再替他去考一場。

褚生笑了一下,說道:“公子先祖福薄,他們那慳吝的骨血,怕是承受不了皇帝的誥贈啊.”

“好吧,那你如今要到何處去呢?”

“呂先生與我有父子的緣分,我時常想念他,難以忘懷。

我表兄在地府主管文書,我請他去幫我在主事面前求求情,應該能給我個說法.”

說罷施禮告辭而去。

後來陳生越想越覺得這事奇怪。

第二天天一亮,他就去找李遏雲了,想問問在船上那些事到底是不是真實發生過的。

結果發現李遏雲已經死了好幾天了。

他又來到皇親園,發現他在廊壁上的題字倒是還在,只不過是墨跡非常的淡,幾乎都要看不見了。

這時他才明白原來自己這個題字的只是個魂魄,而那作詩的卻是個鬼魂。

到了這天晚上,褚生高高興興的來找他了,說道:“我計劃的那事成了,我現在來跟你正式的告別了.”

說完伸出兩隻手掌,讓陳生在上面鞋上“褚”字作為紀念。

陳生領命,完事要擺酒宴為褚生踐行,褚生搖搖頭說道:“不必了,公子若是不忘舊情,等放榜之後,別嫌路途遙遠,去看看我就好了.”

陳生點點頭,流著眼淚送褚生出門。

見門口有一個人在等候,看到褚生出來,便伸手在他的脖子上按了一下,褚生竟然被按扁了。

那人又將他拿起,放在背囊之中帶走了。

幾天之後,榜文出來,陳生果然中了。

於是他趕忙就收拾行裝奔著浙江去了。

很順利的來到了呂先生家中,呂先生的妻子已經幾十年沒有生孩子了,年紀也已經五十多了,最近卻忽然又生了一個孩子。

這孩子一切都挺正常,只是兩隻手緊握著不肯鬆開。

陳生聽說這事之後,便請求呂先生讓自己見見這孩子。

看到孩子後,陳生便說這孩子手中肯定有個“褚”字。

呂先生不相信,但是那小孩看見陳生之後,卻自己把手張開了,兩人上前一看,果然手中有個“褚”字。

呂先生非常驚訝,問陳生是怎麼知道的。

陳生便把之前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講述了一遍,呂先生是又驚奇又高興。

臨走陳生給孩子留下許多的財物,回到京城。

後來呂先生已歲貢的身份進京考試,借住在陳生家中,那時這孩子已經十三歲了,也已經考入了縣學。

浦老先生點評道:呂先生開館授課,哪裡能想到弟子中竟然有自己將來的孩子。

與人為善,就一定會得到相應的報答,這是必然的事情。

褚生,還未曾報答老師之時,就先用魂魄報答了朋友的情誼。

這樣高尚的品行,日月可鑑,豈能因為他是一個鬼魂而心生奇異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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