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若凡對生父那種冷漠到近乎殘忍的“告別”,足以讓許清如確信,她的姐姐,在某種程度上痛恨她們的父親。

這種痛恨,或許是因為父親婚內出軌,或許因為父親撒手人寰留下了一個爛攤子,又或者,是因為“學術造假”“盜賣國寶”的罪名,讓她姐姐覺得蒙羞,覺得受到了羞辱。

在這種意義上來說,許清如覺得,她或許比她的姐姐幸運許多。

至少,由於她從小遠離生父,在人生觀和價值觀上,受到許誨平的影響很小,也不用承受許家給予的壓力和責任。

想到這些,許清如有些愧疚地低下頭。

在父親的事情上,她什麼都做不了。

“好,我會照顧好清如.”

這時傅天澤已經信誓旦旦地答應了許若凡的請求,許清如無語。

“清如”?名字叫得倒是挺順溜。

恬不知恥。

“嗯,那我先走了.”

許若凡最後朝兩人勉強地笑笑,直了直身體,向門外走去。

許清如看著她遠去的背影,有些纖瘦和單薄,可她的脊樑骨,無比挺直。

她再回首望向依舊面帶笑容的父親,有些想不通,“品行不正”的父親,是怎樣教匯出了這樣一個“大義滅親”的女兒。

“走吧,小如.”

猝不及防,那個男人踱步到面前,躲都來不及。

他叫她,小如。

這個稱呼讓她本能地往後退了一步,沒有施捨給傅天澤任何目光,徑直轉身走向“天康廳”內堂。

多麼曖昧的一個稱呼,以前他總會抱著她,一遍遍在她耳畔低語:小如,小如,小如……可是後來,她甚至痛恨自己這個名字,因為一看到自己的名字,總覺得那個人還在她身邊,一遍遍叫她的名字,怎麼避都避不掉。

許誨平安靜地躺在內堂的棺材裡,入殮師已經給他化好了妝容,手法不錯,臉色沒有死白,嘴唇沒有發紫,看不出他屬於“死人”的狀態。

可這並不能改變,他已經是個死人的事實。

或許讓死者這樣儀容姣好地入土為安,是對死者最後的尊重和禮貌。

人呵,生前總以最惡毒的言語去攻擊同類,死後又渴求從同類那裡得到少許的尊嚴,最後還奢望著,清明時分,墳前貢品不斷,長年累月,遺像前香火不斷。

許清如眼眶裡圈著淚水,情不自禁,想伸出手,觸碰父親熟悉的臉。

一隻溫厚的大手握住了她纖細的手。

“小如,他死了.”

手掌裡的溫度熨帖在她手背上,溫暖一圈圈盪開,卻凝結成冰,讓她渾身為之一顫。

許清如幾乎是同一瞬間,把手從他的掌心裡抽出,垂在身側,不自覺地攥了攥。

她依舊沒有看那個人一眼,轉身朝在一旁幫忙的殯儀館工作人員詢問:“請問是要火化了嗎?”

“是的,時間到了。

家屬還有什麼想交代的嗎?”

許清如垂眸,最後望了一眼父親,從裙子口袋裡掏出一條項鍊,小心翼翼放在父親耳畔。

一條白金鑽石項鍊,心型吊墜,小巧精緻。

是許誨平和她媽媽沈梅的“定情信物”。

可如今,項鍊的主人,一個去世,一個精神恍惚。

物件失去了主人的意義,那它還有什麼存在的價值?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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