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江市舊城區西南街道的某處派出所的地下設施別有洞天:在塞滿了檔案的高大立櫃包圍間,有個類似於小廣場的地區,整齊排列著張張桌椅,以及各種各樣看不出名堂的電子儀器裝置。

十幾位戴著監聽耳機的工作人員正坐在椅子上,對著面前的儀器和懸掛在檔案室中央的液晶螢幕投入工作。

緊張嚴肅的氛圍,是這地方的常態,特別是在這個多事之秋。

深夜時分,某個男人大踏步走入地下檔案室。

他的年齡在三十五歲到四十歲之間,國字臉,鬍鬚拉碴,身上是一件老舊的軍綠色大衣,短髮,有著一雙比常人粗壯的手,嘴裡叼著根蔫巴巴的菸頭。

如果沒有腰間的配槍,看上去就只是一個隨處可見的風塵僕僕的人。

唯有他的那雙眼睛讓人印象深刻,閃閃發亮,精神炯炯,具備常人難以想象的銳利與敏銳。

“小十,你來了.”

周隊長正好從辦公室裡出來,見狀便笑著打招呼,態度很熟絡。

“唉,我李橫豎都改了十幾年名啦.”

男人搖搖頭,臉上的表情有些感慨,又有種充滿懷念的高興,“不過,會這麼叫我的人也只剩下老師你了.”

“你來得比我想象中的要遲點,從我發出公文開始已經過了一個晚上。

怎麼,懈怠了?”

“哪敢啊,周老師發來的,我一聽說立馬屁顛屁顛就過來了。

拉起隊伍浪費了點時間,當然,最主要的還是在鄰近的幾個接壤地區組織起包圍網.”

李橫豎的話頭頓了頓。

“我可以向您保證,他們一個都逃不出去。

事實上,已經有人落到我們手裡了.”

“哦?有人打算逃了嗎?比想象中的要快啊.”

周隊長摸了摸下巴。

“看來,這群人確實只打算維持一個晚上的襲擊規模,接下來該輪到我們了……來,你先進來坐吧.”

在辦公室內落座後,周行健替兩人倒了杯熱茶,率先開口問道:“你來講講,照你的經驗,要是最後查出來來錦江市真的只有這些人手,是不是不符合這群人大張旗鼓的做法?”

“周老師的意思是,還有大魚?”

“十有八九。

否則我也不必急著找你過來.”

“嗯.”

男人微微頷首,將手中的菸頭扔到垃圾桶裡,露出沉思的表情。

“其實,我可能已經猜到是誰.”

“哦?看來早就有人盯上這邊了.”

“談不上,就是我的個人看法,沒太明確的根據.”

李橫豎搖搖頭,“最近,不是正好有位頂級靈媒入境嗎?”

“……你是說,龍婆?”

周隊長露出訝異的神情。

他當然知道龍婆的事情。

她入境後的第一站就是這裡,當時還親自帶隊歡迎過,當然,如今相關事務早就轉接給別的地方市有關部門了。

“她和我們的關係向來是井水不犯河水。

而且,不是一直有人看著嗎?”

越是強大的靈媒,入境監視自然會越嚴格,反而不如某些偷渡入境的小靈媒能做的事情多。

“這是我最近得到的訊息,就在幾年前,緬甸和寮國都有‘龍婆顯靈’的事件發生,接連數月,信眾們的反向相當強烈。

自從上一代活躍在東南亞地區的蠱王死在老閻王手裡,繼任者龍婆一改前任作風,向來以低調面目示人,等閒之人連她的面都見不著,這還是她頭回如此興師動眾地顯露實力.”

“更重要的是,根據我們的線報,目睹她顯靈、並在信眾面前‘施展神通’的場所不止一處,發生在同一時刻,卻是不同地點。

不是以訛傳訛,而是真真有此事.”

“……她有分身能力?”

“只能這樣認為.”

李橫豎回答,“她操縱的邪靈類別很特殊,不但有複數個體,且能力各不相同。

在此基礎上發掘出新的未經記錄的特殊能力,不是沒有可能.”

“在龍婆入境的時候,難道沒人用‘閻羅眼’檢查過?”

“那肯定有啊.”

李橫豎聳聳肩,朝老師豎起一根手指。

“所以,有兩種可能性,要麼是她的確能力大有長進,就連面對閻羅眼的審視,一時不察都能矇混過去。

要麼……”他豎起第二根手指。

“就是她的那種分身能力能跨國使用,有人又替她在國內準備了能降臨意識的身體.”

自從剛剛聽到他的猜測開始,周隊長的眉頭就是始終皺得很緊,不曾鬆開。

“……你打算怎麼做?”

“要是對手真是龍婆,那暫時就只能由我來應付了.”

李橫豎攤開雙手。

“可我比較好奇一點,他們的目的究竟是什麼?只是看準了這個時機,打算搞破壞嗎?”

周行健一邊蹙眉沉思,一邊點了根菸,隨後又給曾經的學生遞了根。

辦公室裡煙霧繚繞,籠罩著沉思的二人。

“……這幾天,我們這裡出了個內鬼.”

半響後,周行健語氣慢吞吞地說。

“嗯,我看過報告。

但他本來就是觀星會出身,大家其實都有所戒備.”

“是的,我們原來的目的就是為了把他放在眼皮底下監視。

他所能拿到手的情報,不是經過嚴格管制,就是專門為他‘特供’的。

這件事由我親自負責,任何涉及核心的機密一概不允許洩露.”

“當然,那時候的我尚不能確定他是否真的就是間諜。

但這一嚴格的觀察週期起碼在十年以上,這些事情全都記錄在檔案裡。

哪怕我不幹了、或者他提前調到別的地方,這人都跑不掉相關審查,否則交代不過去.”

“結果別說十年,這才幾個月就暴露了.”

李橫豎撣了撣手指間夾著的菸頭,“豈不是竹籃打水一場空?”

“是啊,但他還是幹了。

這就是我覺得無法理解的原因,要是他反過來幫我們解決問題,以此爭取信賴,我都會覺得靠譜些.”

周隊長嘆了口氣,“如果他申請回國的理由,就是為了他們的這次襲擊行動做暗樁,是想要在我們內部打探情報……未免過於大費周折.”

“算了算了,還是甭想了。

你看你,白頭髮都比前幾年多了.”

見老師愁眉苦臉,李橫豎笑著安慰道。

“別太在意敵人的想法。

只要把那人抓住,再從他嘴巴里問出來不就得了?”

李橫豎的做法向來簡單粗暴,這體現了他的絕對自信……以及與這份自信相稱的能力。

周隊長扶著額頭,有些疲倦地將後腦勺靠在椅背上。

“行吧,那事情就先說到這兒。

你來,我們儘量配合,需要這邊的人手來做什麼?”

“主要是避免靈媒間的戰鬥造成過大的傷亡損失。

等到真要打起來的時候,我會盡量把人引到城郊之類沒人的地方去。

但要是出現不得已為之的時機,我也會毫無保留地出手。

所以,得提前準備好緊急疏散的計劃,這點需要本地的行政部門配合.”

“好.”

老警察很乾脆地答應下來。

“我就提這點,沒別的事情了.”

李橫豎放下嚴肅的表情,坦然一笑。

“……嗯,我這邊還有個問題.”

周行健沉吟片刻,做出說明,“我們這邊有幾位高中生志願者,可能是被捲入到襲擊事件之中,自從昨晚深夜九點開始,他們就下落不明瞭.”

“哦,還是學生嗎?假如真的在他們那兒,我的人會幫忙的.”

李橫豎眯起眼睛。

“不過,我沒法做保證。

落在那夥人手裡,說不定早就……”“唉,我當然知道.”

雖然只見過寥寥幾面,但周行健能看得出來,那倆小孩都是好苗子,性格好,其中那個小姑娘的能力很不錯,而且那位李警官也一直心心念念著他們……當然,就算排除這些因素,身為本地超自然安全部門的負責人,卻沒辦法從敵人手中保護幾位未成年人,他當然會覺得很痛心.不止是他們,敵人們選擇翻臉的時機太“湊巧”,地方人手本就捉襟見肘,根本應付不了嚴重的突發情況。

初步統計下來,此次襲擊事件的受害者已經超過十人……也正因為如此,在聽說這件事後,周行健沒有抱太大希望,就像李橫豎說得那樣,那幾位有過一面之緣的年輕人,很可能早就捱了毒手。

“——等等,‘早就死了’?”

周行健的腦子裡像是有一道電光閃過,似乎琢磨到了某種新的可能性,卻一時難以抓住個中關竅。

等到李橫豎告別並雷厲風行地準備進行下一步動作,老警察送他出門,回來以後也沒功夫坐下,就在辦公室裡轉圈,一邊踱步一邊嘴巴里還在喃喃重複著“早就死了”。

“……是啊,早就死了.”

等他停下腳步後,一雙滿是倦色的眼睛,卻在變得越來越明亮。

“他們要真是不小心撞見了敵人,結果被殺人滅口,那早就該……”可是,現場卻沒有發現任何一具年輕人的屍體。

李青蓮也是因為發現自己家中沒人在,而附近卻出現了被附身者的屍體,那家的女人選擇投案自首,這才意識到發生了什麼。

自首者的女兒,和李警官的弟弟是情侶,兩人總是形影不離;兩件事聯絡起來,才能判斷出他們很可能是遭遇了入侵者。

“以結果而言,他們很有可能不是被殺死,而是被擄走了.”

他還記得那次廟裡的遭遇。

當初就是為了追蹤那群偷渡客的行蹤才來到了山上,換言之,在眾人的認知中,這群人是被追捕逼上山的,後來他們也確實在中途神秘失蹤了,說明有人出手救了這群人;但若是這次相遇並非偶然……一想到這裡,老警察坐不住了,他離開辦公室,走向檔案室內某個更隱秘的角落。

“哪怕有成為甲等靈媒的潛質,這群人也不至於網開一面,反而應該選擇先下手為強,有疑似龍婆的頂級靈媒在場,這對他們來說不是問題;指望這群人不對未成年人下手,這也明顯不對勁。

如果不是領袖一時興起的話……”他首先詢問了本地通靈者志願組織的負責人,包括林星潔、徐向陽等人在內的登記事務是由誰負責的,答案令他感到更加不安,此人不是別人,正是身為間諜的孟正。

當然,這件事從工作程式上說沒有問題。

他是高階顧問,局裡的工作一直有在正常的安排,畢竟對方不是傻子,要是察覺到不信任的程度太過離譜,早早跑路,那就起不到盯梢監視的作用了。

但事到如今,周隊長卻從中嗅出了不同尋常的味道。

一切都該有解釋。

除非,除非……檔案室裡有一架電梯,未經批准許可,就算是內部人員都不得使用。

周行健乘坐電梯來到地下三層,電梯門開啟,面前卻沒有房間,而是空無一物,泛著冷意和溼氣,凹凸不平的巖壁。

就在這時,電梯裡的緊急電話響起。

他立馬接起,對著電話那頭說道:“隊長許可權a132,向總部申請使用廣域‘閻羅眼’系統。

標號特急,有空餘前提下需要在第一時間呼叫,沒有空餘或者有其它預定,由我來說服.”

猶豫片刻後,周行健又補充了一句。

“另外,在公文裡附上說明,希望閻王本人……能親自關注一下錦江市這個地方.”

……周行健離開電梯,心中的擔心疑慮卻未曾有半點排遣的跡象。

很難相信這群人的目的就是衝著幾個人來的,除非這幾人中確實存在他們不惜一切代價想要爭取到的物件。

可真要是他猜測的那樣——周行健剛才看過檔案,這幾人的生活年份都在五年以上,在這段時間裡,他們身上的異狀怎麼可能一次都沒有被發現?甚至連覺醒能力的時間都是在最近,這與過去的案例完全不相符。

“今年啊.”

老警察走上地面,走出派出所門口,望著被莽莽夜色吞沒的城市,嘆息著、沉默著佇立在臺階上。

1999年,人類邁向第二個千年的新世紀之交。

像是所有屬於歷史的故事都會預定在這一時間點落下帷幕,像是所有屬於未來的預兆都會以這裡為開端;然而,對於生活在此時此刻的人們來說,一切卻又尚未塵埃落定,明日的世界會發生何種改變,仍是難以預料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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