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沒有理睬腳邊這個人的求饒,而是直接發動了自己的能力——一道只有她能看見的絲線從天而降,混雜在鋪天蓋地的冰冷雨水中,好像變成了那無數連線天地的銀色絲線中的一根。

線的一頭通往她看不見的地方,另一頭則落在宋耀同學的腦袋上。

這是一場試驗,竺清月想。

就和向陽他需要嘗試自己的能力,才能解決自個的心病一樣,哪怕這樣做會很危險、在竺清月旗幟鮮明地表達反對、甚至不惜動手阻止後,他還是如此堅持。

所以,女孩其實不是不能理解他的想法。

但支援和理解是兩碼事,就好像,假如她把自己現在的打算說出口,徐向陽未必會支援……不,情況可能比那樣更糟糕。

這場試驗的結果若是被人知曉,要是失敗還好說;假如成功了,她的存在一定會引起人的忌憚。

就算知道兩位朋友不是這樣的人,竺清月還是不願意冒這種風險。

而當她意識到自己這個想法的瞬間,女孩忍不住笑了起來,搖頭嘆息道:——“我果真是個無可救藥的人啊.”

沒有任何改變。

只不過由於(幾乎是被強迫地)和向陽他立下了約定,將來才不至於因為自己的任性傷害到兩位朋友……但她還是她。

就算在面對徐向陽和林星潔兩人的時候會小心翼翼地將身上的刺收起來,對待別人的態度卻不會有任何改變。

與向陽的做法相比,這次嘗試中竺清月本人不會有任何危險,所以不算與徐向陽對她下過的“以後不準傷害自己”的命令相違背。

只是,這次試驗的真相卻可能讓人感到無法接受……“啊……啊啊……”當線沒入宋耀同學的頭髮中消失、彷彿深入他的顱骨內側的時候,男生整個人都止不住地顫抖起來。

他躺在地上的身體使勁弓起,蜷縮和佝僂著,就像是一具被火烤紅的大蝦,額頭和手背上青筋暴起,面板底下的毛細血管清晰可見。

宋耀雙眼翻白,口水鼻涕眼淚一同流了出來,表情扭曲,整張臉變得一塌糊塗。

竺清月默不作聲地旁觀著,臉上的神情看不出憐憫。

她正在靜靜地思考、在辨認:那是痛苦嗎?還是說……數個呼吸後,他的身體終於平復下來。

宋耀慢慢直起身體,神態恢復了正常,甚至比剛才在泥潭裡打滾、卑微求饒的時候還要更像一個正常人。

只不過,他的神態變得看上去卻變得有點怪怪的,雖說從那雙有神的瞳孔裡,仍看得出他是個有意識的活人,而非會呼吸的雕塑,但……宋耀一言不發地坐在那裡,默默地看著班長大人,如同等待輸入指令的機器人,精神氣質和過去截然不同,就像是換了個人。

這種感覺似曾相識。

“果真如此.”

直到此時,竺清月終於能得到結論了。

“原來,不止是對邪靈能起效……”她抬起手,望著自己晶瑩如玉的手掌,心想:“為什麼?為什麼要讓我這樣的人擁有這種可怕的能力呢?”

竺清月不相信世上有神或是命運,但在這一瞬間,她還是有種錯愕感,覺得發生在自己身上的一切都顯得荒唐。

“難道是人生的考驗嗎?只要能熬過去,我就能獲得某種成長和收穫嗎?”

女孩笑著搖了搖頭。

“還好,不是沒有希望透過。

……嗯,只要選擇作弊的話.”

如果有人會對自己本身而感到畏懼的話,那就乾脆把自己交給某個人吧——竺清月歪著腦袋打量面前的宋耀,正思考接下去該如何處理他,她突然聽見背後有腳步聲,是鞋子趟過水潭濺起的小小水聲。

女孩轉過身來,發現徐向陽就站在她背後。

“你剛才……”少年的聲音有點遲疑。

“看見了?”

竺清月微微抬起臉,臉上的表情不動聲色,語氣裡中蘊藏的情緒卻有點怪怪的。

“嗯。

現在想說不看見都來不及了吧.”

徐向陽瞥了一眼在她身後的宋耀同學。

雖然看不見具體過程,但無非是眼前這位“壞女孩”又在搞什麼新花樣了吧?他的身體曾經被班長大人釋放出來的無形之線綁住,只能像人偶那般被操縱者行動。

這種無能為力、身不由己的感覺十分討厭,但現在的宋耀所經歷的,分明比那種事情更可怕。

“是嗎~”竺清月踏著優雅的碎步靠近,鞋子踩起了小小的水花,她將雙手放在背後,輕車熟路地入侵到徐向陽的社交距離內。

如果是以前的話,徐向陽可能會覺得害臊、難以直視,下意識想要避開;但是經過這一週時間,他已經習慣這種親密相處,倒是沒有退讓,而是眯起眼睛,一臉認真地打量著面前這位女孩。

屋簷落下來的陰影遮擋住了竺清月的臉頰,相互注視的兩人默不作聲,背景是淅淅瀝瀝的雨聲;從天花板縫隙流淌下來的水滴濺落在腳邊小小的水潭上,發出細微而清脆的迴響。

“你怎麼過來了?”

率先開口的人是班長大人。

“不準備和星潔多聊聊嗎?明明好久不見了.”

“……我想到了一件事.”

徐向陽很老實地回答。

“我發現,宋耀同學未必就是靈媒。

畢竟我們只看到了鬼屋老人的獨自行動,以邪靈化的宋德壽展現出的行動邏輯,說不定它是在自發保護孫子.”

班長大人嘆了口氣,小聲嘟囔:“向陽啊,你這個人要是能再笨點就好了.”

徐向陽聳聳肩,沒有回應。

“那,你現在想要如何呢?”

輕聲細語地說這話,近在咫尺的女孩嘴唇微翹,她那雙清澈瞳孔在昏暗視野中被蒙上了一層淡淡的晦暗,看不出分明。

“你不要用這種表情說話,我覺得……有點嚇人.”

徐向陽咳嗽了一聲,坦率地表達自己有在害怕。

不過,和以往不同,現在的他心態已經很平穩了,不會因為班長大人的態度患得患失,亦不會因為揣摩不透這個像貓兒般的女孩的真正心思而苦惱。

原因自然是——“清月,你答應要聽我話的,還記得嗎?”

“哼~”聽見這話後,班長大人有點不快地撇過臉。

“不用你來講。

我其實才是打算要提醒你,記得及時使用這種權力,看來你還沒有忘記.”

“我怎麼可能會忘記.”

徐向陽覺得,就算對方哪一天反悔了,他都永遠不會忘記這個約定和它誕生的前因後果,以及和某位超級任性超級麻煩……同時又超級可愛超級有趣的姑娘在鬼屋內單獨相處的經歷。

“那就好.”

竺清月轉過身去。

“我先提前說明,剛才做的不算是危險的事情,我還是有在乖乖聽你話的好孩子,所以不算違反約定.”

“不是危險的事情,”徐向陽用手指撓了撓臉頰,視線遊移不定,但他最後還是將那句話問出了口:“那……是壞事嗎?”

“如果我回答是呢,你要阻止我嗎?”

竺清月輕聲反問:“當然,只要你開口的話,我就會答應.”

這下,徐向陽的表情變得更猶豫了,試探性地再度問道:“呃,難道真的是……很壞很壞的事情嗎?”

不遠處的女孩沒有回答。

她纖弱苗條的身影站在被雨水浸透,氛圍陰冷的坍圮廢屋中,看上去有點孤單。

“那個,清月,我的意思是……”徐向陽嘆了口氣,很煩惱地抓了抓頭髮。

“——要真是壞事的話,我們一起幹吧。

你可以不用瞞著我.”

背對著徐向陽的女孩眨了眨眼。

本來不願意被他注意到的憂鬱神情,像是聽見了世界上最有意思的笑話,轉瞬間一掃而空。

“嘿嘿嘿,真的可以嗎?”

又一次轉身並湊過來的班長大人臉上,帶著古怪的笑,“我要是說了實話,你可別被嚇到啊?”

“不會。

真的不會.”

徐向陽的語氣乾巴巴的。

“和你在一起的時間不短了,我快習慣了,沒那麼容易受驚嚇.”

更何況……他瞥了一眼宋耀。

看這傢伙的樣子,徐向陽基本上已經猜到這姑娘幹了啥。

雖然確實很可怕,但——班長大人本來就夠可怕了,不是嗎?如果朝這個方向考慮,他覺得自己就能接受了。

話說回來,就算自己不接受,又能拿她怎麼辦呢,正所謂“子不嫌母醜,狗不嫌家貧”,既然不打算放棄和竺清月之間的關係,那他就沒有別的選擇……呃,這種說法好像有點怪怪的,他既不是班長大人的兒子也不是她家裡的狗,那就是“髒糠之妻不下堂”?……感覺好像更怪了啊。

班長大人自然想象不到他如此豐富的內心戲碼——可能會料到徐向陽正在做心理鬥爭,但就算是她,都猜不到會是這種胡思亂想——女孩只是很滿足似地、擺出了一副笑眯眯的神情。

“這就是說,你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囉?”

竺清月朝他做了個招手的姿勢。

“來,你把腦袋低下來,我悄悄告訴你.”

徐向陽從善如流地垂下頭顱,而班長大人則抓著他的肩膀,將嘴唇貼了上去,輕聲細語伴隨著唇齒間的熱氣吐露——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越靠越近的兩人一觸即離。

另一位長髮女孩從門的那一頭衝了進來。

“喂!你這麼久沒出來,難不成是想逃避問題嗎?有什麼不能和我直接說的嗎?”

林星潔一邊大踏步走向兩人,一邊大聲嚷嚷;等她走到徐向陽旁邊,立刻拿起男生那隻綁著繃帶的手開始念念叨叨。

“你手上的傷到底是怎麼回事?我一開始忍著沒有問就是想親耳聽你說,你最好能解釋清楚……”過了一會兒,女孩才注意到正站在一旁昏暗角落裡的班長大人,她忍不住好奇地問道:“咦,原來你們兩個都呆在這兒?真的有東西落下了?要不要我幫忙找?”

這時,徐向陽正好抬起頭,和竺清月的眼神對上了,兩個人不由同時露出苦笑。

“小事,都是小事罷了.”

他回答道,“清月她心中有數的,對吧?”

“嗯,那當然.”

竺清月輕輕頷首,笑著勸說道:“我們還是快點出去吧,這地方已經是危房了,感覺很快就會塌下來.”

……在兩人離開後,竺清月的小拇指一勾,將深深埋在對方腦袋裡的絲線收回。

宋耀哼都沒來得及哼一聲,身體軟軟地倒了下去,徹底陷入昏迷不醒的狀態。

“……其實,也未必真的‘無藥可救’嘛.”

處理完後事的女孩心情頗為愉快,邁著輕盈的步伐跟上走在前方的朋友們。

*正所謂“女人的臉、六月的天”,曾經的純情少年徐向陽,最近也在某位好友的薰陶下,開始慢慢懂得這個道理。

而這句話反過來同樣成立:夏日的風雨,總是這般來去匆匆。

雲收雨歇後,燦爛的太陽再度籠罩大地,只是這回,漫長的午後過去,照射下來的陽光被空氣中殘留的水汽剝離了些許熱意,有變得溫和的趨勢。

於是,願意出門的人又多了起來。

三人組在離開廢屋、回到學校的路上,不止一次看見了街角巷尾有興奮的小孩子們成群結隊跑出來,到處踩水玩,將水花濺的到處都是。

這樣隨處可見的日常風景,有時候卻會讓人心生感觸,特別是對於剛從鬼屋裡出來的徐向陽而言,更是有種“我終於回到人間”的實感。

在回到學校後,徐向陽第一時間向老師請假,就說路上不小心被車蹭了、手受了傷,結果自然是順利得到了許可。

班主任看到他走進辦公室時那副可憐巴巴的樣子,頓時嚇了一跳,差點就在辦公室裡打“120”。

其實,比起手上傷口的疼痛,徐向陽之所以想早點回去,還是由於一整週都沒時間好好休息的緣故;除此以外,回到學校的一路上,都讓他有種時間上的顛倒錯亂感,需要適應一會兒。

林星潔二話不說就跟著請了假,和他一起回家。

對於這位前不良少女來說,在擅自離校前能和老師說一聲都算是長足的進步了,誰都不會攔著。

等回到家裡,徐向陽本來還想偷偷溜回自己房間,等到了晚飯的時候再出來,結果卻被蓮姐一把逮住了。

一大一小倆姑娘將他按在桌子邊上,極為嚴肅地審訊了好長一段時間——由於其中還有一位在職刑警,說成是“審訊”可真是一點沒誇張——對於自己手上的傷,徐向陽絞盡腦汁才勉強想出藉口糊弄過去。

但是,她手上的傷畢竟是實實在在的,李青蓮可不會讓他隨便處理,所以徐向陽並沒有得到他想象中的休憩時間,而是回到家後沒多久又被拖去了醫院。

等到檢查完傷口配好藥,拖著疲憊不堪的身體從醫院離開,他回過神來已是深夜。

正當徐向陽站在牆前翻日曆,暗自感慨幸好明天就是星期六,總算有時間能放鬆的時候,電話鈴聲卻響了起來——就在這天夜裡,他接到了來自班長大人的電話。

“想必用不著我來提醒,明天對你和星潔來說,都是個很重要的日子……”竺清月用一副理所當然的口吻提議道。

“所以,出來和我見一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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