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坐在馬背上的苟莫離抬起頭,看著夜空,雨水一滴一滴落在其臉上,有著明顯越下越大的趨勢。

在其身邊,是正在忙碌計程車卒,因為他們的主帥剛剛下令,大軍準備後撤。

這期間,不是沒有將領在接到命令後想要過來到帥帳這裡表達自己的意見,但苟莫離讓自己的親衛隊直接擋住了。

這是一種態度,一種屬於主帥的,不容置喙的決斷。

哪怕是池林與郝敏他們,看見劍聖仍然站在自家主帥身邊,也不會再硬要去建言什麼了,只能繼續照做。

白衣劍聖,鮮于露面於人前,但也正因如此,他一定程度上,可以當王爺的代言人。

劍聖的龍淵,早就送給王府的小公主了;但劍聖本人在這裡,卻如同是王爺將一把尚方寶劍,送到了苟莫離身邊。

“會不會不舒服,老哥?”

苟莫離扭頭看著劍聖問道。

被人當“王令”來用,應該不會覺得高興吧,畢竟劍聖的脾氣,苟莫離是清楚的。

有時候苟莫離也會嘗試去回味過去,要是當年雪海關前,沒有劍聖那強開二品斬格里木,是否一切的一切,都會不同?當然,也只是想想,過去的事兒,再怎麼假設也沒半吊錢的意義。

劍聖搖搖頭,道:“習慣了.”

一定程度上,劍聖的脾氣,早就被鄭凡摸透了;當然,鄭凡為此也付出了極大的代價,一兒一女,都被劍聖收為門下。

“您的脾氣,真是變了很多.”

“誰會一直不變?”

“劍客,也是會變的麼?我以為,劍客的劍,永遠都是筆直的.”

劍聖攤開手,道;“所以我現在,不佩劍了.”

“嘖.”

苟莫離發出一聲讚歎,“可以.”

“你也變了.”

“哪裡?”

劍聖看著面前,略顯匆忙緊張的軍寨,道:“你早就猜到了這一幕,然後,故意地在那裡玩大妞的玩具。

目的,就是等著軍報送過來時,你能恰好做出反應.”

“得,這點小心思,也被你發現了哦?”

苟莫離伸手,擦了一把自己臉上的雨水。

“他也一樣.”

苟莫離補充道:“這叫見賢思齊.”

隨即,苟莫離一揮馬鞭,道:“勞駕您了,陪我跑路.”

“習慣了.”

野人軍開始後撤,後撤得,有些匆忙。

同樣是這個雨夜,謝渚陽騎著馬,領著士卒正在前追。

“家主,末將有一事不解.”

謝渚陽身邊的一名將領開口問道。

他叫謝藝,是謝渚陽的侄子。

謝渚陽只有一個兒子,所以理所應當的,身邊會有不少侄子輩被拉在身邊效力培養。

當然了,謝家的千里駒實在是過於優秀,主家就算一脈單傳,旁系也不敢生出什麼其他想法。

“問.”

“燕軍為何就這般撤了?”

對於一支孤軍而言,被包圍了,第一本能反應就是打通歸路,這是最保險也是最穩妥的選擇。

但這支燕軍,其實還有其他的選擇,那就是故意選擇一條不歸路。

謝渚陽看了一眼自己這個侄子,不由地發出一聲嘆息:“是怕了.”

“燕軍怕了?”

“不,是你們怕了.”

“我們……”“在你們眼裡,燕人已經強大到不可戰勝了,你們已經習慣了輸給燕人,習慣了躲避燕人的馬刀,習慣了在燕人面前的怯懦。

可是……燕人也是人吶。

你們只看到了玉盤城下,屈天南和青鸞軍被屠戮,卻忽略瞭望江江面上,也曾漂滿燕人的屍首;你們只看得到了郢都那一夜燃起的大火,卻忽略了燕人虎威伯在湖畔戰死的景象。

燕人並非不可戰勝,他們並不是神。

誠然,他們上一代有靖南王,這一代,有攝政王,我承認,都是一等一的人傑,可只要我大楚能夠繼續存續,我楚人,能繼續守護自己楚人的身份。

總有風水輪流到我家的那天!”

“是,家主,末將受教.”

“不過這次,你說的其實也沒錯,如果對面是燕人的其他兵馬,眼下向北突圍,自然再正常不過了。

可對面領軍的,是昔日雪原上那條狼狗。

狼行千里,吃肉;他怎麼會甘心就這麼跑了呢?”

“家主,那他想吃的肉是………”謝渚陽目光有些幽深地看著自己的這個侄子,雨夜之下,一切似乎都被蒙上了一層霧氣,看得不夠真切,可謝渚陽的眼眸裡,卻像是散發著攝人心叵的光澤:“就是……咱們吶.”

……“呼……呼……”凜冽的寒風已經卷起,冬日的清寒,提前到來。

渭河以南的工程,卻並未停歇。

一座座軍寨拔地而起,一道道工事修築林列;這一幕幕看起來,若是不知道前情的人,可能會誤認為是楚軍主攻,而燕軍主守。

相較於燕人這邊的熱火朝天,楚人那邊,則顯得有些蕭索。

燕人以大量野人僕從兵性命為代價,實質上,讓楚人的三郡防禦,儘可能地由本地防禦儘可能地向飛地防禦去發展。

這三郡,本該是楚國比較富饒的區域,可自打當年第一次燕楚國戰之後,楚人原本的膏腴之地,正逐漸受到侵蝕,也就是說,楚國的整體國力,是處於一個不斷削弱的狀態。

再加上鎮南關在手後的晉東被攝政王接管後,時刻不忘關心雪原鄰居精神文明建設的王爺,也從未懈怠過對自己媳婦兒孃家的照顧,時刻不忘給楚國放血。

楚國的朝廷之所以能繼續堅持下來,且能夠繼續維繫住自己的軍力種種,根本原因在於楚皇在藉著外力削減了楚國貴族之後,朝廷的權力得到了擴充,同時,近些年對南方山越族的一系列拉攏與分化政策,也讓朝廷得到了更進一步的來自南方的支援。

站在整個楚國的角度而言,它是虛弱了;可又站在“楚國”的角度而言,它實則“強大”了。

但這種強大,是靠著透支整個國家的氣血來實現的,也就是潛力。

“主上,其實現如今的楚國,很像是三國那會兒的南北.”

“三國時的?”

鄭凡說道。

“是.”

瞎子點點頭,“在那段時期,北方開發與發展做得最好,而事實上後世更為富裕的南方,其實還是較為‘蠻荒’的地方。

楚國現在的局面就是如此,一定程度上,我們對楚國的攻勢,迫使了您那位大舅哥加大了對楚南地區的開發.”

“這麼說來,我那大舅哥也算是為諸夏做出了極大貢獻,呵呵.”

“呵呵.”

鄭凡伸手扯了扯身上的披風,和瞎子一前一後,走上了一座瞭望臺。

“瞎子,你說楚人的後勤,還能支撐多久?”

“咱們這五年,埋頭髮展,他們,也沒閒著啊.”

鄭凡聞言,點點頭,道:“主要還是大澤的緣故,野人僕從兵是起到了很大效果的,但當楚人完全縮起脖子,身側又有大澤所依託,我軍沒辦法切斷其後方,這就使得我那大舅哥可以不停地為前方大軍提供補給.”

打仗先切後勤,這不應該叫為帥者的習慣,而應該叫本能。

鄭凡停住了腳步,又道:“不過,楚國是因為地勢原因,但以後攻乾時,倒是可以用這一招來破乾國的三邊,乾人的北方,可是很平坦的.”

“主上說的是.”

二人走到瞭望臺的最頂部,鄭凡沒向南看,而是轉過身,看向北面。

自那裡,出現了兩支軍隊的身影,他們身上的甲冑和晉東軍不同。

“輪換上去了麼?”

鄭凡問道。

“回主上的話,早就安排好了,您特意吩咐過的,屬下不敢怠慢.”

“嗯.”

鄭凡重新面向了南方,伸手輕輕拍了拍身前的欄杆:“其實,這一場國戰,比當初老田打的第一次燕楚國戰,規模上,是大了更多的.”

人數規模上,可能持平,但其中正兵的數目以及後勤的寬裕程度,卻比老田當初要優質太多太多。

“也是主上您,親自策劃的。

有時候屬下看主上您時,也會覺得詫異,總覺得,有些不真實,不過現在已經逐漸習慣了.”

“你這夸人的方式,就比阿程那傢伙好多了,有鋪墊,不生硬.”

“謝主上.”

瞭望臺下,曼頓領著自己的手下回來了,他並不知道此時自己腦袋上方,站著的就是攝政王。

他也沒心思去東張西望,因為他的心情,很低落。

伴隨著入冬的到來,楚人的百姓也停止了大部分必須要做的生產活動,開始龜縮了。

耳朵,就不是那麼好搞了,而楚人計程車卒,又不是那麼好啃,往往會付出比之當初多好幾倍的代價才能收穫比當初要少很多的耳朵。

最可氣的是,一批批打著燕國朝廷旗號的騎兵開始來搶奪原本屬於他們野人僕從兵的活計。

上頭的說法是,他們剛到,需要機會練練手。

按照曼頓以及一眾野人僕從兵對大燕的理解,燕國朝廷,也是一個強大的部落,和攝政王的晉東部落,是同盟。

可人家到底是燕人……所以,當朝廷的兵馬進入後,野人僕從兵也不敢去和他們搶肉吃,偶爾一些好下手的目標,就只能留給他們。

曼頓等一眾野人並不認為自己這邊被欺負了,也並不覺得自己低人一等有什麼錯,反而會更為迫切地希望可以獲得標戶的身份,這樣,一切就都不同了。

可惜,還是差那麼一點兒,就差那麼一點點兒了。

曼頓有些蔫頭巴腦地牽著馬和一眾手下們經過檢查後入了軍寨,恰好看見那沒耳朵的郭東急匆匆地從自己面前跑了過去。

曼頓有些奇怪,但自己的身份也不至於憑空喊住人家,只是瞧見郭東跑上了瞭望臺後,就不敢再耽擱,前往清算耳朵的位置。

“卑職拜見王爺,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

郭東跪伏在了鄭凡面前。

“此間還算有序?”

鄭凡問道。

“回王爺的話,談不上井然,但算是有序.”

“這是什麼詞兒.”

鄭凡忍不住笑了。

郭東也訕訕一笑,起身,恭敬地站在一邊。

“家裡還好麼?”

鄭凡問道。

郭東受寵若驚,忙道:“回王爺的話,家裡一切都好.”

“聽說你生了個閨女?”

“王爺,是倆閨女.”

這時,瞎子插口道:“許安家生了倆小子.”

鄭凡對郭東的印象,更多來自於他曾經的經歷,以及他身上的“殘疾”,不過這種殘疾,本身就是行走的軍功章。

至於許安,這位鐵面無私的軍中軍紀官,他自然是記得更清楚。

“哦,記得你倆很要好來著,結娃娃親了麼?”

鄭凡問道。

“回王爺的話,未曾.”

“被戰事耽擱了?”

“不是……”“那是什麼原因?”

這年頭,可不講究什麼自由戀愛。

自己當年搶親大楚公主的事兒,已經算是這個時代“自由戀愛”的先驅典範了。

“回王爺的話,卑職本想結一個的,可那傢伙竟然想結兩個,卑職氣不過,就不談了.”

“哈哈哈哈哈.”

王爺聞言,大笑起來,“他倒是打得一手好算盤啊,可不能答應,否則虧到姥姥家去了.”

郭東用力地點頭,道:“對,對,王爺說的是.”

這時,許安也走上了瞭望臺,見郭東站在王爺身邊,也不覺得意外,他先行向王爺和北先生行禮,然後將一份摺子呈送到了王爺面前。

王爺沒接,北先生接了。

裡面是一份名單,清洗的名單,其中有一些還是軍中校尉以上的官;有一部分是直接拿下了,還有一部分,則是“意外”戰死。

比如管後勤的,忽然讓你出去收耳朵,然後就沒然後了。

瞎子沒開啟,卻已經看完了,對鄭凡點點頭。

鄭凡嘆了口氣,道了一聲:“辛苦了.”

“末將職責所在,不敢言苦.”

“孤得賞你點兒什麼.”

“末將不敢……”“哎,得賞罰分明不是,這樣吧,孤就給你的孩子指婚,郭東啊,你同意孤當這個媒人的吧?”

郭東當即裝出一臉苦相道:“王爺賜婚,是卑職的榮耀,多謝王爺.”

許安也馬上行禮:“多謝王爺.”

“呵呵呵.”

鄭凡轉過身,繼續眺望向南方。

這一次清洗,並非是為了政見,在晉東,王爺是唯一,沒什麼政見不一。

引發這一輪清洗的根本原因在於,在創業初期,有一個代表性的力量,他們曾發揮了極大的作用,那就是來自各國各地的走私商人。

在晉東最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進來了,使得晉東得以商貿流通,他們賺得盆滿缽滿的同時,晉東也是得到了自己的急缺。

他們的關係,與王府是一度極好。

但不是每個走私商隊,都是曾經的范家。

事實上,就是範正文,這位皇帝的姨夫,他當初想的,也是割地自治,如果不是最後被逼得走投無路被自己率軍解圍了,他也不會主動將范家的祖宗基業地盤給交出來的。

最重要的是,當朝廷上的小六子與自己都發布了要一統諸夏的宣言後,這一群人,反而成了阻礙這一程序的力量。

晉東這邊還好,王府的掌控力強,再加上對於王府下轄的軍事戰爭集團而言,對外戰爭所能帶來的收益明顯比走私商人的上供來得更大,所以這些傢伙在晉東並未成氣候。

許安清理的,也只是一些小雜魚,也就只有這些小雜魚了。

反倒是朝廷那邊,要更為嚴重一些。

當初姬老六動手術,裝了一手自己暴斃,再以陸冰為刀,清理了一批人,這裡頭有很大的一部分,就是官商勾結的“官”。

燕國馬踏門閥之後,造成了巨大的空白,總會被其他東西給迅速填補;而當初還是皇子管著戶部的姬老六,為了支援自家老子打仗,可謂無所不用其極,事實上,他姬老六那會兒就是整個大燕,最大的走私頭子!在他的帶領下,一段時間裡,走私近乎成了大燕最依賴的財源,帶起了一大批的既得利益團體。

這些遍佈諸夏的走私商人,他們背後往往也是有著各自地方上的背景,他們可以成為燕人的耳目,但肯定不止是單純一個人的耳目;他們會哭著喊著,支援與期盼大燕的一統,恨不得馬上讓自己家鄉成為燕土,苦盼大燕王師到來,但最不希望一統的,其實也是他們。

“我覺得姬老六會氣得跳腳哦.”

鄭凡忽然笑道。

自己晉東這邊先動手了,等於是打了草驚了蛇,會讓燕京的姬老六措手不及。

瞎子開口道;“事急從權嘛,屬下其實已經和皇帝打過招呼了.”

“哦,這就好.”

當皇帝早就知道平日裡和自己書信往來的不是自己而是另有其人後,王爺非但沒覺得羞愧,反而更為心安理得地不親自回信全部交給瞎子了,瞎子也只會挑重點地來對自己說。

這時,兩名錦衣親衛快步跑上瞭望臺。

“報,王爺,範城方面緊急軍情!”

這一次,沒等瞎子去接,鄭凡親自伸手接了過來,開啟一看,當即發出一聲大笑:“哈哈哈哈,咱家小狗子被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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