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老五整個人都有些懵了,畢竟按照正常流程,那般陡峭的山坡,那般易守難攻的地形,那般早早就做起來的健全防禦準備;不說你拉鋸個幾日了,至少可以拉鋸個幾回吧?退一萬步說,你鏖戰、僵持一會會兒總可以吧?這才多久的功夫,真的就是燕人來了,燕人上去了,燕人就拿下了山頭!謝玉安倒是開口道:“前方的燕軍,根據探子來報,應該是肅山大營的陳陽部,肅山大營本就是戴罪之身,自然也就有立功之志;再者,當年燕國靖南王最早編練新靖南軍時,陳陽、羅陵、任涓,這三位本就是最早靖南軍正營的三位大總兵,所轄,乃靖南軍最早之嫡系精銳。

燕國靖南王領兵作戰時,也常將陳陽部當作自己的中軍來用。

換句話來說,先前咱們埋葬掉的李富勝部,是鎮北軍在晉地的最強之軍,那眼前的陳陽部,則是靖南軍現存的最強一支.”

謝玉安還記得,問心湖那一戰後,自己去軍寨裡看見父親時的情形。

韓老五嘆了口氣,此時,他已經不便再去說什麼了,總不能指著這位“新趙王”的鼻子,罵一通你的手下全是廢物吧?謝玉安則提醒道:“王上,得增兵第二座山寨了.”

關山銅這才醒悟過來,馬上道:“末將這就去將手下最善戰的猛將派上去.”

神情恍惚之下,連“本王”都不再自稱了。

待得關山銅下了城牆後,韓老五再也忍不住,對謝玉安道:“現在,我倒是不奇怪為何趙國國都能被燕人這般輕易地就拿下了,這趙軍,當真是廢物至極,聞所未聞.”

謝玉安點點頭,附和道:“對,這世上居然還真有比當年的乾軍更差勁的兵馬.”

韓老五聞言沒生氣,反而跟著笑了起來。

他和這位謝家公子之間,倒是建立起了不錯的私誼,一些玩笑,也就能在二人之間開開了,不至於上升到什麼國仇家恨的地步。

韓老五坐了下來,感慨道:“可惜了這麼好的地勢,要是年大將軍在這裡,那該多好.”

曾經,年堯因和靖南王對戰時,一直襬守勢,被笑稱為“年大王八”;謝玉安點點頭,道;“有時候,能守得住,能耐得住,也是一種本事,年大將軍就是一時沒耐得住,一失足入深淵。

要是年堯繼續穩穩妥妥地守在那渭河河畔,我大楚,也不至於像眼下這般被動.”

謝玉安伸手,摸出一個橘子,一邊剝一邊道:“燕人剛下一寨,你說,燕人會歇歇麼?”

韓統制開口道;“需知氣勢如虹的道理.”

“可這上得山再下得山,再上得山,甲冑又這般重,人能受得了麼?”

韓老五回答道:“士氣正盛時,人,能變成牲口.”

默默地,韓老五又補了一句:“像問心湖那裡的牲口,燕人,還有不少.”

……陳陽在包紮著自己右臂上的傷口,先前衝陣時,被一名持斧的趙軍近了身,一斧頭砍下來,自己用覆蓋著甲片的右臂去格擋,同時激發出血氣來加持。

問題,不是很大,但右臂那裡因血氣濺出,破了一道不淺的口子。

而在陳陽身邊,一眾先前跟隨著他衝寨的先鋒軍士卒此時全部躺在地上進行著午睡。

第一座山頭拿下得很簡單,趙軍的戰鬥素質和士氣實在是過於拉胯;但陳陽並未選擇馬不停蹄地衝下一個山頭,如果是騎兵野外衝陣,他能率麾下一口氣衝個七八次都不帶歇氣的,可問題是現在日頭很高,天氣炎熱,士卒消耗本就很大,再者,剛拿下的山頭還得讓後軍清理和站住,這些,都需要一定時間。

強行對下一座山頭進攻,再一戰拿下那還還說,要是稍微受挫,後路沒有站穩的話,很可能被趙人再順勢拿回先前佔領的山頭。

樊力也早早地脫掉了甲冑,裡頭連內襯都沒穿,也就剩下一條大褲衩,坐在那裡不停地灌水。

其餘這些正在午睡計程車卒,他們的重甲則由剛剛補充進來的新陷陣營士卒代為用樹葉藤蔓遮蓋起來一做遮擋。

時不時的,還得往甲冑上頭澆點水,降降溫。

和良藥苦口利於病一樣,一個能確保你防護力加強能保住你命的甲冑,絕對是冬冷夏炎的。

平西王的玄甲乃御賜之物,算是燕國皇宮壓箱底的一件寶物,但平日除非出席一些比較盛大的場合平西王爺會穿一下以外,其餘時候,都只是穿四娘改良過的蟒袍,無他,穿起來英武是英武,但真的不舒服。

更外圍,有士卒已經端著飯食過來了。

原本在午睡計程車卒起身,開始吃飯,天太熱,大家都沒什麼胃口,但依舊在狼吞虎嚥。

吃完了後,放下碗筷,就開始大規模地去解決自己的生理排洩問題。

人的這部分機能,是可以被訓練出來的,簡單一點的,是早上起來必須得去一趟茅房,再在生死危機下多淬鍊了幾輪,就能做到什麼時候該解決就應該去解決的地步了。

平西王爺也有這個習慣,開戰前,大傢伙進食和去茅房基本都在集中在一小段時間裡完全解決掉,然後全身心地投入到戰場上,總不能打著打著,你跟對手說你肚子不舒服憋不住了稍候我解決完再繼續打,哪怕你作為中軍或者後軍依舊站著軍陣沒到你壓上的時候,但大傢伙都在嚴陣以待,你這會兒跟自家校尉說要去方便一下,那是很可能被當作臨陣脫逃就地斬首以正軍心的!樊力端著大飯碗,繼續幹飯,他什麼時候胃口都很好。

陳陽看著他,道:“還能衝得動麼?”

這個鐵塔一般的漢子,上一輪衝鋒時就基本立在自己身前,最後衝入山寨時,也是將自己當作攻城錘一般給砸了上去,破開了缺口。

真是當世虎將!陳陽也是宿將了,深知這種猛將在鏖戰時可以迸發出怎樣的作用。

樊力點點頭,道:“吃飽了就行.”

…午後時分,日頭過了最毒的階段。

陳陽一聲令下,補充了兵員的陷陣營重新披甲。

這種“易守難攻”的地形,並非對於進攻方完全不利,提前是你得足夠精銳。

因為在地形限制下,雙方能確實投入到正面廝殺中的兵力都不會太多,這就導致素質偏差的一方也很難用人數優勢來進行戰場彌補;所以,哪怕陳陽清楚,在第一座山頭被自己拿下之後,對面趙軍必然會加強對下一座山頭的戒備和防禦,但他依舊選擇歇息片刻。

因為趙軍總不能增兵飛到天上去助戰;重新穿上甲冑後的陳陽扭了扭自己的脖子,看向身邊的樊力時,卻發現對方不光早就利索地將那鐵罐頭給穿好了,而且還在脖頸位置套上了一圈饢,還在那裡繼續地啃著。

陳陽提醒道:“得放下面甲.”

樊力笑了笑,點點頭。

這一次,沒有陣前動員,因為第一座山頭的順利拿下,已經證明了趙軍是一群豬的事實,大家計程車氣,很高。

不能輕敵,那是對將領而言,其實對於士卒而言,主帥巴不得他們在開戰前將對方當作土雞瓦狗將自己看作天神下凡。

狹路相逢勇者勝,橫豎也就那一哆嗦。

熟悉的步驟,在午後,重新上演。

陳陽領陷陣營開始登山,後方兵馬也準備就緒。

在上行一段距離後,趙人的箭矢再度落下;哪怕趙人佔據者地形優勢,但他們的箭矢依舊綿軟無力且沒有準頭;燕軍士卒也依舊和上午時一樣,儘可能地在保持穩定上行的基礎上去躲避箭矢,被射中的,失去行動能力的,就自己趴下。

射中要害的,就默默地躺那兒哀嚎著等死;袍澤看你一眼後,也就不看了。

江湖廝殺土匪火拼時,倒是有可能出現那種一方誰中箭倒地自己這邊誰上前抱著他的頭,再你來我往說幾句話的情景;但在真正的戰陣廝殺裡,容不得這些矯情。

等打完了仗,有足夠的時間去緬懷戰死的袍澤,說不得,自己待會兒也會跟著一起下去呢,連緬懷都省了。

一樣的沉默,一樣的節奏,一樣的韻律,上方的趙軍,體會到了前面那座山頭袍澤面對這種情形時近乎一模一樣的頭皮發麻之感。

終於,距離拉近到一定的程度。

陳陽張弓搭哨箭,射出。

所有燕軍士卒全部開始張弓搭箭進行還擊,這種距離之下的對射和排隊槍斃時代幾乎沒什麼差別,首先考驗的就是雙方的勇氣;但奈何,陳陽這邊當真是士氣如虹,正如謝玉安所言,他們本就是來雪恥的。

再者,射術的差距,是完全碾壓的。

這玩意兒,不是說短時間操練就能操練得起來的,燕人善騎射,這是眾所周知的事情,畢竟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燕人的主要生死大敵是蠻族;而蠻族人自小就是天生的獵手,想要拼得過他們,固然需要甲冑和軍紀素質的保證,但騎射功夫,絕對不能落下太多;相較而言,不僅僅是趙人,哪怕是乾楚這兩大國,後天訓練你得花費更多的時間和精力也就是成本,才能讓你計程車卒在騎射方面不說能和燕軍不分上下,只求勉強可以有資格應付個幾招。

這種技能,單個的天賦,是能夠速成的,但放眼一支兵馬,想速成近乎是不可能的事兒。

故而,又是熟悉的一幕發生了;趙人很快就失去了繼續眼睜睜地看著自己身邊袍澤被射中自己繼續還擊的勇氣,不少趙軍乾脆縮了下去抱著腦袋;此消彼長之下,燕軍這邊也就順理成章地完成了由下對上的壓制。

但就在這時,上方出現了一名趙軍將領親率數百著重甲計程車卒衝殺了下來。

這是在攻打第一座軍寨時所沒有出現的;樊力舉起雙斧,準備對戰,卻被陳陽一把拉住:“後撤三百步!”

燕軍開始後撤,避其鋒芒。

上方的趙軍見自家打退了燕軍的攻勢,當即發出了歡呼。

但很快,剛剛完成後撤的燕軍,在陳陽的再次的一聲哨箭之下,兩翼持弓,中路全部丟下弓弩,抽刀而出,開始了快速衝鋒。

會打拳的清楚,拳頭打出去,留一兩分餘勁再疊揮,力道會更強,打人會更疼;用在戰場上也是一樣的道理,先讓你半個身位,再在你那一口銳氣卸下之際,直接將你沖垮。

兩翼的弓箭手負責壓制對方的中路,己方中路則負責快速地穿鑿。

於兩翼弓箭手而言,他們不再分心他顧,一門心思地幫忙壓制對方中路,這需要克服一種大恐懼,因為你無法對那些正在朝你射箭的敵人進行還擊;而中路衝鋒的甲士,無視了一切,只顧著將面前的對手砍翻。

袍澤的信任袍澤的擔當,在此刻顯露無遺;為了勝利,我可以去死。

世人都傳頌那靖南王爺如何如何十日轉戰千里,破滅晉地三家之二;又是如何如何望江江畔,一舉沖垮了野人主力;再又是如何如何長途奔襲之下,一戰焚滅了郢都。

許是因為那位白髮軍神,實在是過有耀眼,導致不少人疏忽了,其當年所統帥的,是他自己花費了十餘年時間親自編練出來的靖南軍。

靖南骨血,今猶在。

“殺!”

……“打退了,打退了.”

關山銅擦了擦汗,前方旗語傳來,燕軍對第二座山頭的進攻,其第一輪攻勢,被打退了。

謝玉安默默地將剛剝好的橘肉送到關山銅嘴邊,關山銅受寵若驚地接下了。

韓老五則翹起了腳,到底事情回覆到了正軌。

但這三人的“靜謐安閒”並未持續太久。

新一輪的旗語傳來,關山銅手中剛吃了一半的橘肉,掉落在了地上。

這第二座山頭,也丟了。

一日之間,連丟兩座山頭。

這位新晉的“趙王”,整個人已經陷入到了一種深刻的自我懷疑之中。

原本他認為,自己有乾楚的幫助,自立為王后,有一定的機率可以反攻回去,真正地坐上龍椅;這一片諸多小國,有不少就是靠著背後大國的支援才立國存續了的;燕人是很強大,但燕人並非不可戰勝,問心湖那裡,乾楚不就已經贏了一次了麼?他覺得可以賭,因為贏的獎賞,實在是太高太高了。

但現如今,現實接連給他扇了兩巴掌。

“扶王上下去休息.”

謝玉安開口道。

關山銅被攙扶下去歇息了。

韓老五扭頭看向謝玉安,道:“咱,填不填?”

謝玉安攤了攤手,道;“你的兵,你決定.”

韓老五這一部,此時就駐紮在三山關之後,本打算利用趙軍在這裡層層阻擊燕人使得燕人疲敝後再趁勢殺出打燕人一個措手不及;可現在……韓老五咬了咬牙,道:“燕人現在火頭正旺,咱繼續往裡頭填多少,都只是被燒的份兒.”

謝玉安點點頭,道;“行吧,反正上頭,似乎也沒做好在梁地直接開決戰的準備,咱們這兒一不打,放燕人奪了此地,梁地門戶大開,我乾楚聯軍,就只剩下各自回家的選擇了.”

韓老五罵道:“倒是便宜了那位平西王,平白地就得了這場大捷,到時候,世人又會認為,我乾楚聯軍是被他平西王的名號給嚇跑的;殊不知,兩國朝廷,本就在觀望,而觀望,就意味著不想在這裡賭拼上一切,心裡早就想著見好就收了.”

賭,是需要氣勢的,一往無前的氣勢,現在既然沒這個氣勢,自然也就見好就收了。

謝玉安聞言笑出了聲,道“這話說得可真不要臉,我覺得那位平西王爺壓根就沒想要這場徒有其表的大捷,他是想啃下咱一大塊肉的.”

韓老五面色有些訕訕。

謝玉安繼續道;“三路兵馬齊出,家都不要了,這是上來就搏命的架勢,難啊,我謝家軍是謝家的根本,你乾國這些年,好不容易也就練出來你們這幾支上得了檯面的兵馬,其餘兵馬只能守城不敢野戰。

他平西王是燕人不假,但根基在晉東,拿燕國的兵馬來拼,他不心疼。

這場對賭,咱們從一開始就已經落到了下風。

行了行了,吩咐下去,後日撤軍吧.”

“這麼快?”

韓老五有些驚訝。

謝玉安眨了眨眼,“嫌快?我還覺得嫌慢了呢.”

…入夜,第三座山頭起了火。

燕軍在天黑後,發動了對第三座山頭的夜襲,三山關裡的趙軍出兵援助,卻沒能成功,反倒是被燕軍擊潰下來。

一個晝夜,燕軍一口氣就拿下了三座山頭,兵鋒,直接抵住了三山關的咽喉。

三山關背後的乾軍,在天明時就選擇了撤軍離開,比預計中的,還要快得多,因為這仗,再打下去就沒什麼意思了。

而趙軍,先是被燕人神兵天降打崩了軍心,再眼睜睜地看著乾軍的撤離,軍心已經不能說渙散了,可謂上下自崩。

新晉趙王關山銅被幾個家眷還在趙國國都的副將,也就是其剛“冊封”的護國大將軍們領著親衛,直接截住活捉,開關,獻降。

…這一日,大燕宜山伯陳陽站在城牆上,親自揮刀,斬下這位“趙王”的腦袋,手裡抓著一把也不知道部下從哪裡找來的煸熟了的豆子,在血裡滾了滾,丟入嘴裡“嘎嘣嘎嘣”地咀嚼。

喉結一陣發顫,表情一陣痛苦,最後,實在是忍不住,給吐了出來,罵道:“李富勝那個老雜毛的口味,本伯是真學不來.”

…同樣也是這一日,正率軍風馳電掣般進行著繞後迂迴吃了不知多少塵土的平西王爺,接到了前方哨騎的來報;說一支乾軍兵馬剛從三山關方向向東撤離,後軍嚴謹,並無破綻。

沒多久,自家哨騎和三山關那兒派出的燕軍哨騎接觸上了,傳遞迴了三山關大捷的訊息。

坐在貔貅背上的平西王本人,看著這封捷報,忍不住將其一把摔在了地上,罵了聲:“艹!”

————晚上還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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