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堯要反?聽到這個訊息後,鄭伯爺情不自禁地用手摩挲著自己的下巴。

奉遠陽眼裡,有一抹詫異稍縱即逝。

因為他沒料到,在得知這個訊息後,面前這位燕國的平野伯爺,居然會這般平靜。

且不僅僅是眼前這位平野伯平靜,旁邊坐在那兒的兩個手下,臉上也露出了笑容。

鄭伯爺微笑看著奉遠陽,道;“這個訊息,只是徒增煩惱啊,而且可能會擾亂我大燕軍心,甚至,會威脅到我軍全盤謀劃,平白地多出了這麼多的事兒。

本伯呢,又是一個不喜歡麻煩的人,是很不喜歡麻煩的那種,這腦子裡啊,只裝了打打殺殺,一想其他事兒,嘶,就頭疼。

唉,這樣吧,本伯還是將你綁了,連帶著你的親衛一起,拉到鎮南關下遛遛。

直接問那年堯,這位奉氏少主說你要反了,你年堯到底是不是要反啊,來個確乎話成不?”

奉遠陽的眼睛當即瞪得大大的,他是真的沒想到,話風會忽然轉到這一步去。

若是真的這般做了,那奉氏必然會被覆滅!這不僅僅是牽扯到自己兵敗被俘那麼簡單,甚至可能會讓楚國朝廷認為是他奉遠陽私通燕人,裡應外合才讓西山堡被破。

“咚咚咚!”

奉遠陽對著鄭凡連磕了三個響頭,道:“伯爺,切莫開玩笑,切莫開玩笑啊.”

鄭伯爺用小拇指的指甲颳了刮耳垂,然後送到嘴邊,吹了吹,道;“是你,先和本伯開玩笑的.”

“不,小人未曾和伯爺您開玩笑,小人也不敢對伯爺您開玩笑啊,小人只是有些話還沒說出來,讓伯爺您引起了誤會,對,誤會.”

“嘖嘖,所以,你剛剛是在留白?”

“是,不,小人………”鄭伯爺臉上的笑容逐漸收斂了回去,斜著腦袋,彎下身子,看著匍匐在地上的奉遠陽,一字一字道;“奉少主,您,是不是還不清楚自己現在,到底是個怎樣的境地?”

鄭伯爺伸手,攥住了奉遠陽的頭髮。

楚人兩側的頭髮很長,貴族,更會注重保養自己的頭髮,鄭伯爺一抓就抓住了,順勢一拽一拉。

奉遠陽的腦袋被強行按在了地上,鄭伯爺的靴子踩在了他的胸口。

另一隻手,輕輕地在奉遠陽的臉上拍了拍。

“啪……啪……”這令人噁心的滑膩。

“西山堡,不是你獻出來的;你,也只是在明知走投無路時才棄械投的降;你有什麼資格,在這裡和我擺什麼大楚貴族氣象?跪,就給我好好跪,五體投地地跪;話,就給我老老實實地說,真當自己是樓子裡的清倌兒,還玩兒猶抱琵琶半遮面的把戲?”

“我說,我說,伯爺,我說………”鄭伯爺收回了腳,身子又坐了回去,攤開手,阿銘掏出一面帕子,從薛三那裡取了水囊澆了水,將帕子遞給了鄭伯爺。

鄭伯爺擦了擦手,隨後,將帕子丟到了奉遠陽的臉上,道;“出汗了,擦擦.”

“謝伯爺,謝伯爺.”

奉遠陽擦了擦臉,重新跪伏好,道:“伯爺,年初時,我奉氏兵來至鎮南關,當晚,年堯設宴款待我,在宴席上,他喝醉了,對我說了一句:為何,以他這般大功,卻依舊還是個奴才?子子孫孫,也註定要當奴才?”

“嘖.”

鄭伯爺咂咂舌,道;“沒了?”

“就……就這麼多,小人覺得,這是年大將軍在向我暗示,暗示他………”“那你有沒有想過,你們這兒,每一支貴族私兵來到這裡,年堯都會設宴款待他們,而且,還會說出一樣的話?甚至,你又沒有想過,他對你說這些酒話的時候,可能在隔壁,就有他請來的鳳巢衛在做著記錄,就在那兒聽著?”

“………”奉遠陽。

“阿力,帶他下去.”

“是,主上.”

樊力進來,將奉遠陽提走了。

薛三開口道:“主上,他這是………”“他是為了抬高自己的身價,這人,是識時務的,但對於我們而言,沒用。

甚至,年堯心裡到底有沒有反意,對於咱們而言,也沒什麼用。

這世上走在街上看見美人腦子裡就開始幻想畫面的人多了去了,但真的敢行不軌的,只是少數中的少數。

他怎麼想,和他會怎麼做,是兩碼事。

最重要的是,我們沒那個精力去和年堯周旋這個,他,要麼乾乾脆脆地開啟鎮南關引我軍進去,要麼,就等著我們自己拿下鎮南關.”

以己度人之下,鄭伯爺覺得,年堯心裡肯定是有不滿的,因為攝政王能上位,有一半的功勞,得算在他頭上。

且大楚若是和蠻族一樣也就沒什麼了,蠻族信奉弱肉強食,粗鄙且簡單的秩序是蠻族的主流。

奴就是奴,貴人就是貴人,奴有能力,翻身上去,也能當貴人。

楚人這裡,你說它文明嘛,它有楚辭,有華裳,有樂律,有優雅。

卻偏偏,貴族就是貴族,奴才,永遠都是奴才,根深蒂固的等級烙印,太過清晰,近乎銘刻在了骨子裡。

想他鄭伯爺,一路走來,出身於民夫,來自於北封郡虎頭城的黔首,但說實話,在大燕,還真沒人鄙夷過鄭伯爺的出身,至少,沒人會放在臺面上來說。

馬踏門閥之後,朝堂上基本都變成了“泥腿子”,就算不是,也得給自己身上糊上一層泥,絕不敢聲稱自己是什麼世家。

你家才是世家,你全家才是世家!有本事的人,心裡,必然是有傲氣的。

鄭伯爺不信年堯沒動過那個心思。

不過,動不動,無所謂了,因為在靖南王的大戰略裡,鎮南關加上整個上谷郡,都將成為一盤棋,此戰若是功成,年堯降不降,對大局,也就沒什麼影響了。

“阿銘.”

“主上.”

“今晚你辛苦一趟,以我的名義去王帳那裡,將這件事與田無鏡說一下.”

不管怎麼樣,得讓老田知道這件事,但依照自己對老田的瞭解,人家大概也會和自己一樣,不屑於去玩這種猜謎拉鋸的遊戲。

但,可能也不會介意為了大戰略而逢場作戲。

反正鄭伯爺現在不也就是閒著沒事幹,無他,就是在等而已。

等望江那邊竣工後開閘,等鎮南關這邊慢慢推出一塊安全的開闊地。

閒著沒事幹的話,寫寫信,聊聊天,好像也沒什麼問題,就當交筆友就是了。

據說那位楚國大將軍還是老田的粉絲?自己要不要也寫一寫?就是寫信忒煩,要是能那邊在攻城死戰,這邊雙方將領在喝酒笑談風月,好像也是一樁美談。

哦,當然了,這樣做似乎對正在忘我拼殺的雙方將士有些不尊重。

其實,更重要的一點是,因為鄭伯爺當初在雪海關前讓劍聖執旗的那一番操作,使得當下沒有將領敢再做什麼陣前會晤之舉了。

城內的廝殺,還沒結束,楚人似乎還組織了幾次反撲,但都被壓了回去。

鄭伯爺打了個呵欠,道:“我先睡一會兒.”

………這一睡,就到了晚上。

戰場上,當真是好吃好睡得很。

只是,醒來後,看著城門樓外的漆黑一片,一股孤獨感開始襲上心頭。

“啊!”

但好在,一聲慘叫,將鄭伯爺從這種情緒里拉了出來。

鄭伯爺伸了個懶腰,走了出來,看見外頭城牆上,李富勝正坐在那兒被人處理著傷口。

一個醫師手裡還拿著一杆槍尖,先前那槍尖應該是斷裂進李富勝體內了。

見鄭凡出來了,李富勝有些不好意思道;“見你睡得那麼熟,曉得你為今日這一戰思慮了良久,本不想打攪你,讓你多睡會兒,可剛剛還是沒忍得住,哈哈.”

鄭伯爺走近了一些,看了一下李富勝的傷口。

所幸被刺入時,李富勝應該操控了周身氣血控制住了傷口附近的肌肉,所以並未傷及脾臟,看似血流不少,但也不過是稍微嚴重點的皮肉傷。

“放心吧,哥哥我無礙,是被石家老三一槍刺中的,但哥哥我削掉了他的腦袋,哈哈!”

李富勝開心得像個孩子。

當然了,能將一個殺人魔王看出孩童形象,證明鄭伯爺的審美,也是畸形到一定程度了。

“城內拿下了麼?”

周懷宗和奉遠陽被活捉了,石家那個老三戰死,西山堡內群龍無首,應該沒什麼問題了。

“大部肅清了,餘下的,還得等到明早再清查一遍,謹防漏網之魚.”

李富勝咬了咬牙,道:“這一仗,可算是痛快了,一掃前些日子肚子裡積壓的那些悶氣.”

“您開心就好.”

“鄭老弟.”

“嗯?”

“鄭伯爺?”

“怎了?”

“平野伯爺?”

“老哥?”

“鄭凡.”

“您說.”

“以後只要你在,哥哥我,就聽你吩咐,你指向往哪裡衝,哥哥我就往哪裡衝.”

周圍不少將領和親衛聽到這話,都愣住了。

之前自家主將對平野伯客氣,那是因為平野伯爵位以及在靖南王面前的恩遇在這裡擺著;但剛剛這番話,意味著自家主將是對平野伯完全服氣了。

鄭伯爺伸手指向了西邊,西邊,是望江的方向,是穎都的方向,更是………燕京的方向。

李富勝的眼睛,越來越亮,先前因為一通殺戮而已經發洩得差不多的那股子邪火,在此時,像是又有了升騰而出的徵兆。

但鄭伯爺的手卻在空中畫了一個半圈,然後撓了撓頭髮,道:“老哥你這話說得就言重了,唉,肚子餓了,可有吃食?”

李富勝笑著道:“你是今日的大功臣,自是得好好招待,我這兒,酒沒有,但好茶好菜卻不少,就看你到底有多少肚皮,敢吃多少了.”

“我這人啊,有個習慣,遇見好吃的,先全吞了再說,就算肚皮撐破了,也得先把那口舌之慾給過足了.”

一邊的樊力聽了這話,也學著主上,哦不,明明先前是主上在學他的招牌動作,跟著撓了撓頭,道;“俺也一樣.”

李富勝則道:“吃破了肚皮可不成,王爺前些日子才對我三令五申,讓咱悠著點,可不能再腦子發熱上前去,王爺說,我要是沒了,他再找個人來壓服這些崽子,太麻煩。

哥哥我呢,一向守規矩,可不敢稀裡糊塗的撐死.”

鄭伯爺點點頭。

不過,李富勝又道:“但如果真有軍令下來,那撐死,就撐死吧,哈哈.”

………鎮南關,大將軍府;早晨,西山堡照常升起了狼煙,意味著燕人的攻勢,又開始了。

這,倒是習慣了。

比起東山堡的快速陷落,西山堡的表現,才算正常。

年大將軍坐在門檻上,手裡拿著一個石榴,正在慢慢地剝著吃。

他感覺,自己現在就像是這一塊石榴,正在被一點點地剝離出去,然後,吃掉。

而自己,卻偏偏無法強行改變什麼,也不敢去強行做什麼。

後方,攝政王壓下了所有彈劾他的摺子,讓其在鎮南關好生地打仗。

打仗,打仗,這打的什麼鳥仗?“嘖,嘖.”

石榴,有些酸牙,但年堯還是在繼續吃著。

白家人死了,那就死了吧,打仗,哪能不死人呢?石遠堂也死了,柱國,又死了一個。

死了也挺好,誰讓這老東西倚老賣老,一定要跑前面去。

哎呀;接下來,還會有人死。

有名有姓的大貴族,會死很多,死很多啊……年堯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前幾年,他幫攝政王南征北戰,擒拿多個叛亂皇子,現在,那些皇子都被圈禁在郢都,不殺他們,只是控制著他們,好吃好喝地養著,還會時不時送一些女人進去,生崽。

嘿嘿,他們,畢竟姓熊,是攝政王的兄弟。

那些貴族呢,跟著皇子叛亂,不,甚至是攛掇著皇子叛亂。

抓了他們,罰等,沒封地,也沒殺幾個人!攝政王曾問過自己,願不願意當他的田無鏡?年堯笑了,人田無鏡,現在還率領大軍在自己前面伐楚呢,就是這狡兔死走狗烹,卸磨殺驢,這麼久了,人燕皇,不也沒做麼?而自己呢,現在是戰時,無所謂。

戰後,這些戰死的貴族私兵,貴族們,他們戰死的賬,必然會被算在我年某人的頭上。

王上,您說想讓我當您的田無鏡,但您,保得住田無鏡麼?一張張陣亡單子,這是啥?這是我年某人的,催命符啊!“啪!”

石榴,被砸在了地上,引起了四周守衛的注意,“孃的,酸死了個人!”

………大燕中軍,王帳;黃公公跪伏在王帳內,在其身前帥座上,坐著的是靖南王田無鏡。

其實,軍中上下,哪怕是最得寵的平野伯爺,在靖南王面前,也向來是規規矩矩的時候多。

而在軍外,無論是民間還是朝堂,對這位大名鼎鼎兇名赫赫的大燕靖南王爺,則是帶著一種深刻的恐懼。

曾經,鎮北侯府一度是大燕朝廷的心腹大患,因為已成尾大不掉之勢,三十萬六鎮鎮北軍,有四鎮更是曾兵臨北封郡東方邊境,只要那位北侯一聲令下,二十萬虎賁可直指燕京!然而,如今郡主雖然入京未嫁,但鎮北軍,已經被拆卸了大半。

反倒是大燕的這位南侯,打自滅滿門之後,於戰場上,神擋殺神佛擋殺佛,破國滅軍,未嘗一敗,且皆為大勝。

其人更是三品巔峰武夫,力挫晉地劍聖。

這樣子的存在,實在是太可怕了。

黃公公的膝蓋,在微微發軟。

作為宮裡的紅袍公公,他也算是見過世面的了,但在靖南王面前,他是真的提不起心氣兒,就差癱軟成一地的爛泥。

想當初,大皇子領東征軍於望江戰敗,左路軍近乎全滅,李豹戰死。

朝廷旨意請靖南侯出山掛帥,靖南侯自閉侯府大門,不見外客,使得連續倆宣旨太監撞死在了侯府門口的石獅子上。

黃公公當初也本有這個打算的,甚至,他已經要開始衝了,但,侯府門開了。

有這一層關係在,所以這一次陛下旨意,又是由他來傳達。

“陛下口諭.”

黃公公這是第一次跪著傳達陛下口諭,王帳內沒有第三個人存在,所以自是沒人可以來攙扶他,而他自己,是真的站不起身。

靖南王也沒有跪下來接旨,而是繼續坐在那裡。

但黃公公卻沒有覺得這是什麼大不敬的事兒,眼前這位,就是在陛下面前,也是以兄弟相待,完全可以不必在意這些虛禮。

最重要的是,他也不敢呵斥眼前這位:大膽,還不跪下接旨!“陛下問:仗,還得打多久.”

黃公公一個字不差的複述出來。

靖南王看著黃公公,黃公公默默地又低下了頭,匍匐在了地上,他,不敢和靖南王對視。

事實上,靖南王也不是看的他。

在口諭說出來後,于田無鏡面前,似乎坐著那位九五至尊的身影,他看著自己,在問:“仗,還得打多久.”

只是口諭,沒有走中樞下明旨過來,而是特意讓一個紅袍太監從燕京趕來,專門來問。

這裡,每個字,其實都要推敲。

但,也不用推敲了,因為,太熟悉了。

靖南王嘴角罕見地露出一抹笑容,你,是要死了麼?————和上一名的月票數拉近了很多,大家再加把力幫《魔臨》頂進第十!下一章是晚上了,大家明早起來看吧。

莫慌,抱緊作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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