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濃煙滾滾之中,黑色的丹爐上方,出現了一雙赤色的光亮,帶著靈動,帶著意識,似乎,正在打量著外圍的一切。

薛三默默地後退了幾步,他覺得自己這個人本就不顯眼,現在嘛,最好更不顯眼一些。

而紅袍小太監則走到了丹爐前方,只見其手臂一揮,剎那間,宮殿之內忽然颳起了風,濃煙散去之後,顯露出的,是一尊貔貅虛影。

這頭貔貅,通體呈黑色,宛若一團水墨自畫像中活過來了一般,但其身上的威勢,卻絲毫做不得假,唯一不同於黑色的,是其那爽赤色的雙眸,帶著無上威嚴。

“是貔貅之靈離體了.”

紅袍小太監自言自語道。

“吼!”

隨即,貔貅發出了一聲怒吼,丹爐開始劇烈的震顫。

“他想徹底脫離丹爐的束縛!”

紅袍小太監當即上前,雙手掐印,自其身側,風行匯聚。

“鎮!”

而後,自那貔貅之靈的上方,出現了一道符印。

貔貅抬起頭,看著上方的符印。

紅袍小太監結印之後,雙手猛地下壓。

符印,轟然落下!貔貅身體強行支撐著,哪怕符印觸碰到它時,也依舊屹立不倒。

可以看出來,它似乎很想出來。

其實,先前紅袍小太監並非在自言自語,他說那些話的目的很簡單,那就是讓平西侯爺的這兩個手下幫忙。

正如阿銘第一眼就瞧出這個紅袍小太監不一般,其實,紅袍小太監瞧阿銘時,就感覺到這人身上的氣血,很奇特。

煉氣士,對這方面,其實更為敏感。

而那個侏儒,輕飄飄地居然就開啟了丹爐機關,足以證明,這二人是有本事的。

但,問題是,無論是阿銘還是薛三,你要他們搞事情,這沒問題,滅火這種事兒嘛,除非主上親自發話,否則,他們可真沒那種主觀能動性。

眼下的他們,反而是那種看熱鬧不嫌事兒大的姿態,臉上,倒是掛著關切緊張之色,心裡,其實巴不得那個貔貅之靈可以跑出來晃悠晃悠,好讓自己瞧個大熱鬧。

阿銘還開口問道:“這貔貅,為什麼不能出來?”

在大傢伙的既定思維裡,自家主上的那頭貔貅,可謂乖巧溫順得很,其他那三頭貔貅,也是勤勤懇懇的坐騎。

子客直接喊道:“你被鎮壓了一兩百年,心裡不會有怨氣麼?”

這個解釋,很說得通。

哪怕是一個忠誠聽話的貔貅,被關押在這裡這麼多年,脾性,必然也早就扭曲了,更何況,這位當年正是因為脾性兇殘不服管教才被鎮壓的。

“吼!”

丹爐之上,貔貅再度發出怒吼,符印,隨即破碎。

緊接著,丹爐和貔貅身軀之間,彷彿什麼東西終於被扯斷了。

不,確切地說,是有一隻爪子,自丹爐之下忽然探出。

那隻爪子,只剩下五分之一的位置還有些許皮肉存在,絕大部分割槽域,早就是白骨,散發著,古樸的氣息。

薛三覺得,梁程不在這裡,真是一種遺憾,那頭殭屍,絕對是喜歡這種調調的。

子客的佈置,因為那隻爪子的出現,被打斷了,第二道符並未能及時成型,使得丹爐之上的貔貅虛影徹底脫離了束縛,飛撲而下。

子客左手食指指甲刺破了右手掌心,鮮血流出的同時,於面前,畫起了符咒。

“封,鎮,禁!”

“嗡!”

然而,脫離了丹爐的貔貅虛影卻呈現出了一種匪夷所思的矯健,且在剎那間,一分為三。

子客的封禁之術已經成型,卻無法真的落實和打出去。

時機,稍縱即逝,三道貔貅虛影穿透了宮殿的大門,落於外邊的場子上,即刻凝一。

“嗚嗚嗚………”彷彿亡靈的呼喊,四周,隱約間聽到了無盡的哭聲。

貔貅之靈揚起前蹄,使勁跺著地面,像是在發洩著某種不明的情緒。

不過,其並未造成什麼飛沙走石的現象,廣場上的青磚,也未被破壞絲毫,但這種氣場的恐怖,確實可以清晰感知的。

………“護駕!護駕!”

一排排甲士衝至養心殿門口,結陣。

盾牌於前,弓弩於後,兩翼,更是持刀的護衛。

同時,原本在養心殿內伺候著的魏忠河,親自臨前,在其身後,出現了八名紅袍大太監。

得益於宮中太爺的存在,燕國皇宮內的宦官,基本都修習過煉氣之術,層次有高低,天賦有優劣,但不可否認的是,煉氣士層次越高,宦官的位置,也就越高。

姬成玦也走到了養心殿門口,在其身側,站著平西侯鄭凡。

一眾重臣,也都出來觀望。

此時,皇宮的上方,已然烏雲滾滾,不少人認出了,此等氣象,頗有當年乾國藏夫子入燕京斬龍脈之感。

而那時,那頭貔貅虛影,已然出現在了養心殿之外。

紅袍小太監緊隨其後,想要阻攔。

更遠處,阿銘和薛三慢悠悠地就差兜裡揣瓜子兒了,但瞅見那邊自家主上也在那兒站著,二人馬上意識到,情況,似乎有點複雜了。

而這時,魏公公縱身而起,兩袖之間,青色的匹練激射而出,像是兩條皮鞭,對著那頭貔貅虛影直接抽去。

煉氣士,對付這些靈體,其實才是真正的術業有專攻。

然而,貔貅這一次,卻依舊選擇了躲避,它的身形,在快速地騰挪,並非很誇張地那種翻滾,而是呈現出一種映象般的挪移。

皇宮的修建,講究個陣法風水格局,丹爐,為陣眼,貔貅被困其中百年,自身更是早就與皇宮之氣象形成了某些呼應。

這裡,其實是它的主場。

魏公公的幾次出手,並未取得什麼效果,心下大驚之下,他又不敢太過向前,生怕這尊貔貅忽然一個猛進,危及陛下。

這時,李良申持大劍出現,如今的他,負責京城防務,而京城防務之重,則在皇宮。

先前的晴天霹靂,足以讓他這種級別的強者迅速捕捉感應到,這會兒出現,也理所當然。

然而,李良申剛準備出手,卻被魏忠河喊住:“去護駕!”

李良申有些不解,他雖然不是煉氣士,但實力達到一定層次後,他的劍氣,也足以將一些靈體攪碎。

“這不是普通的貔貅之靈,它身上承載著大燕國運香火!”

這尊貔貅,鎮壓丹爐百年,而那座丹爐,曾被宮中太爺借用以祭煉,當年藏夫子斬龍脈後,太爺於天虎山上收去道統氣運反補國運,其實就是以這座丹爐,本質上,是以丹爐之下的這尊貔貅為媒介。

煉氣士,喜歡講究這個。

李良申,其實是不大信這個的,但他現在的身份,很尷尬,戴罪之人,重新得到新君重用,更是被承諾日後有需時,會派往前線領兵;在此時,甭管他自己多不信這些,卻絕不能一意孤行地表現出來。

他不是鄭凡,鄭凡敢來來回回去觸控新君的逆鱗,新君似乎還習慣了。

但別人要是敢這樣的話,呵呵,真當姬家皇帝都是好脾氣的主?所以,李良申直接後退到養心殿軍陣之前,一把大劍,刺入青磚,站定。

“隨雜家封禁逼它回去!”

魏公公下令,其身後一眾紅袍太監,一齊出手,以魏公公為核心,強行施法,想要封堵住這尊貔貅虛影的騰挪空間。

最保險的方式,就是將其給壓回去,壓回那座宮殿,壓回那尊丹爐。

場面,一下子陷入到了膠著。

皇帝站在那兒,看得久了,心下,不由得有些厭煩。

只能說,不愧是最肖父的皇帝,他繼承了當年燕皇在時的對這些煉氣士方術的不信任和排斥。

當年藏夫子妄圖以斬大燕龍脈相威脅,彼時燕皇大笑著催促他趕緊動手,隨後,下旨命燕軍南下攻乾!而姬成玦自小沒了媽,在自家老子的打壓下,嚐盡世間冷暖,這種人,其實真的很難去將什麼希望放在虛無縹緲之處的,因為他們往往懂得一個道理,自己眼前的,不,是自己手中的,才是自己真正擁有的。

魏忠河那邊,投鼠忌器,不敢下重手,磨來磨去的樣子,讓皇帝心裡,極為膩歪。

他剛剛在和重臣們商討國事,尤其是在右僕射說出讓平西侯來當宰相時,皇帝雖然不會允許,但真心覺得這個提議,很有意思。

以後,說不定可以啊。

姓鄭的當宰相,鄭丞相,呵呵。

可偏偏,因這莫名其妙之事,在這兒,耽擱了這麼久。

如果只是忽然下雪了,大家端著暖燙好的酒水出來,說說琴棋書畫再賞賞雪,倒也不算什麼,可此時卻只能這般站著看著瞧著;在皇帝眼裡,和一群愚夫愚婦圍著跳大神的在看沒什麼區別。

天子,體會到的,是一種屈辱感。

“傳朕旨意,命魏忠河,滅了這以下犯上的畜生!”

楚人將火鳳之靈看作神靈,燕人,則將貔貅,培育成了坐騎。

骨子裡的有些東西,真的是有區別的。

甭管你是什麼,敢在朕的面前造次,天子之怒,你就得承擔!“陛下,不可啊.”

“陛下,三思啊.”

身邊,一群大臣馬上開始勸諫。

寧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他們其實都聽說過,皇宮內有一尊貔貅的傳言,如今真的見到了,自然不捨得丟下這祥瑞。

不敬奉也就罷了,安能自我毀滅?“平西侯.”

“臣在.”

“替朕傳旨.”

“臣,遵旨.”

鄭侯爺上前,順手,拿過身邊一名護衛的刀,走到軍陣之外,走到李良申的身側。

喊道:“陛下有旨,命魏公公速速滅殺此獠,不得耽擱!”

魏忠河聞言,猶豫了一下,最終還是不敢忤逆旨意,開口道:“變陣,絞殺!”

先前的封堵,變為了絞殺。

然而,就在這變陣之際,貔貅身影再度分散,一變二,二變四,四變八,剎那間,養心殿前方的廣場上,一下子分化出了無數的貔貅虛影。

且於剎那間,怒吼著瘋狂地撲向養心殿。

魏公公和一眾紅袍太監趕緊阻攔,這次,下手沒留力,剎那間,泰半虛影直接被攪碎。

李良申大劍橫起於身前,劍氣迸發,漏網之魚,也沒一個能過他身前去。

鄭侯爺也默默地長舒一口氣,胸前的魔丸,也安靜了下來。

然而,就在這時,無比詭異的一幕出現了;貔貅虛影,像是就這般憑空出現一樣,穿過了魏公公等人的攔截,繞過了李良申,再跳過了養心殿前的護衛軍陣,直接,顯現在了皇帝的面前。

身邊的大臣們,有的本能地被嚇後退,有的,則本能地撲向貔貅虛影保護陛下。

而天子,則保持著站立姿勢,沒動。

“吼!”

貔貅的一聲怒吼,讓附近不少大臣腦袋暈厥,痛苦無比,彷彿耳畔邊,出現了刺耳的音浪。

周邊的護衛,倒是有不少強行撐著這種痛苦準備護駕,包括李良申的身形,已經閃現了過來。

然而,所有有能力出手的人,在此時,卻都下意識地停住了。

因為這一道貔貅虛影,距離皇帝,已經很近很近了,甚至,其鼻尖,已經湊到了皇帝的身上。

雖然這只是一道虛影,無法造成實質性的破壞,但,它卻能夠將人的靈魂吞滅。

如果將這尊貔貅比作一名刺客,那麼此時,刺客的刀,其實已經架在了皇帝的脖子上。

不是紅衣小太監魏忠河以及李良申他們在保護上沒作為,純粹是因為,這裡是皇宮,卻又是這貔貅的主場。

魏忠河是從王府進的皇宮,而這尊貔貅,在皇宮,早就不知道住了多少年了。

所有人,都不敢動了。

貔貅的虛影,像是在仔細地嗅著皇帝身上的氣味。

它那雙赤紅色的眸子,不時流露出思索和疑惑的光澤。

而皇帝,自始至終,就站在那兒,沒後退,沒畏懼。

姬老六可以和鄭凡倆人時開玩笑,沒什麼架子,但在自己的臣子們面前,在這些護衛面前,他,就是皇帝。

他得保持著一位,天子的模樣。

你,很像他,但,你不是他。

貔貅的身形,開始變淡。

而後,消散,轉瞬間,又出現在了數百丈開外。

沒人在此時去顧得上它了,而是一窩蜂地將皇帝給徹底保護起來。

皇帝本人倒是不緊張,但身邊的太監們,卻真的是緊張得要死。

這時,有人驚呼,“它去了奉靈殿!”

當年,姬老六的皇爺爺在位時,崇尚方術,於這皇宮內,大開殿宇,修建佛道之寺觀。

先皇登基後,對那些方士進行治罪打擊,留下的道觀佛寺,則休整之後充當各部衙門的辦公之所,提升官員們的辦公待遇。

奉靈殿,也被儲存了下來,當初,停過皇爺爺的靈,現如今,先皇的靈柩,也停在那裡。

大燕的祖制,是新君先登基再治國喪,且在治喪期間,發生了宰輔被“蠻族”刺殺,新君下詔向蠻族開戰。

戰事一啟,國喪繼續推延。

現如今,戰事剛剛出了結果,理所應當,應該就擇日子,讓大行皇帝的靈柩得以入皇陵。

但現在,不是還沒來得及麼,所以,靈柩,還停在奉靈殿中。

貔貅虛影所去的方向,正是那兒。

皇帝推開身邊的護衛,道:“不準讓那畜生驚擾先皇安息.”

……鄭凡曾去過乾國皇宮,官家於冬日裡住在暖房之中,可只著一道袍,袒胸而行,范家的老祖宗,也有一座暖房,四季如春。

同理,不同的格局不同的設計,既然可以求暖,自然,也能製冷。

奉靈殿,本就寒意比外頭更重,同時,還有冰塊加持。

另外,大行皇帝的靈柩裡頭,還有冷玉相隨,不會出現屍體腐爛的情況。

奉靈殿的門口,有不少護衛,稱為守靈衛。

他們看見了貔貅虛影的出現,馬上上前準備阻攔。

但在下一刻,貔貅的虛影又消散了。

隨即,貔貅的虛影,出現在了奉靈殿內,其身前,就是大行皇帝的靈柩。

找到了,原來,你在這裡。

近兩百年,它沉睡於皇宮之底。

它見證過許多位皇帝,在這座皇宮內被山呼萬歲;卻唯獨,只有這一位,能夠和它形成呼應。

你,我,都被困在這座皇宮之中,承受著無邊的痛苦;你,能感知到我的存在,能看見我,能呼應到我。

你,活得很辛苦,我,也一樣。

曾經,它曾對這位兩百年來,它唯一看得上且敬重的皇帝說過,將手伸出來,我,可以讓你壽命延長。

楚國的那位攝政王,其實就是用的這種法子,所以自信於自己,可以活得久,可以將打碎掉的瓶瓶罐罐,收拾好,重新再來。

但燕皇,選擇離開了這座宮殿,去了後園。

每天,服用著會給自己帶來極大痛苦的丹藥,壓榨著自身的潛力以求多支撐些日子,等,等兩位王爺,入京。

他在服用丹藥,卻對丹爐內的真正的神祇,不屑一顧。

最後一次,就是在前不久,燕皇回宮了。

貔貅再度向他發出了呼喚,我,可以給予你,更久的壽命,你需要它,你渴望它,你在恨,恨自己,天不假年!百年來,我冷眼看待多少代皇帝的生和死,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正眼瞧上一位皇帝。

你配得上,我的駕臨!……而那時,於御書房內,燕皇打了個瞌睡。

魏公公在旁邊,小心伺候著。

燕皇於睡夢中,忽然吐出三個字,讓魏公公嚇得肝兒顫。

那三個字,是:“畜生,滾!”

——————今天小區停了一天電,影響到碼字了,我爭取12點前還有一章,抱緊大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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