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發現場空地處的汙水坑很淺,但面積不小,得有幾百平米的樣子。

連續四個汙水坑,相距不遠的互相點綴著,中心深度都在半米到一米之間,但如果積水再多一些,這四個汙水坑說不定就能匯聚成一個大的積水潭了。

劉晟站在岸邊,兩眼木然的放向遠方,即使如此,那燻人的味道,依舊不斷的往鼻子裡鑽。

不知道是否有人曾經做過這樣的實驗,將自家垃圾產出的液體收集起來,放置到精選的玻璃燒杯中,然後端坐在燒杯的正面,用手在燒杯上方扇動,令燒杯裡的味道鑽入鼻腔——就是那個味!

“現在京城的罪犯都不知道在搞什麼,要麼垃圾山,要麼下水道,現在還有汙水潭的。

就不能弄點乾淨的案子!”

劉晟開口就是抱怨,滿腔的臭味亟待吐出。

站在半人高的水潭裡,手拉手摸淤泥的民警爬上來,沒好氣的看一眼劉晟:“劉大,要不然你下池子,池子裡不臭.”

“池子裡不臭是什麼原理?”

劉晟給逗笑了。

渾身淤泥的民警道:“池子裡滑溜溜的,滿腦子都是噁心,一點都想不起要喊臭的.”

劉晟聽的訕笑兩聲:“兄弟們辛苦了,一會完事了,我找支隊長批籤,咱們公款吃喝.”

“公款吃盒飯嗎?”

“那不會,至少也是……起碼得是火鍋這個水平的.”

劉晟說的也不是很確定,支隊長陶鹿以前就不是個大方的人,最近越發的摳了,尤其是這種計劃外的支出,基本是能不出就不出的樣子,一副被寧臺人掏空的沒出息的樣子。

劉晟嘆口氣,實在不行,大隊裡也有點經費,但要這麼霍霍下去,也吃不了幾次火鍋了。

“老劉,下池子了.”

不知什麼時間,崔啟山穿著長腿雨鞋,套著防護服過來催促起來。

京城分局的大隊長和縣城裡的中隊長是差不多的隊內地位,都屬於基層骨幹力量,少不了身先士卒之類的環節,手拉手的蹚抽水池子,也不算純粹演給旁邊拍攝的攝影師看的。

刑警隊本身其實就有刑事攝影的專業技術人員,早些年的時候,這個崗位還頗受重視,因為膠捲和錄影帶都很貴,最貴的時候,一卷彩色的柯達膠捲和一名民警半個月的工資差不多了,不得有專人好好的拍攝出來。

現在是為了避免很多扯皮的事情。

尤其是命案,都是按照高標準的條件來搞的,拍照攝像反而有利於證據的固定,審判的進行。

就是苦了一些老警察——小警察們入職的時候就是這麼個環境,循規蹈矩的做事就是了,前代的中老年人反而有些不習慣,尤其是喜歡走捷徑的,這時候就只能抱怨了。

劉晟和崔啟山手牽手的蹚著池子。

這是最後一個汙水池了,有三四十米的長度,二三十米的寬度,面積跟一個游泳館的池子差不多,最深的地方有半米,大部分地方都只有二三十公分,濃稠的不知名的有機物在池子裡生長著,腳下的淤泥能陷進去半個小腿。

劉晟一邊走一邊念:“我雖然蹚過垃圾山,但我還是得說,這個池子是真的噁心.”

“你們大隊的跟著你混,也是夠慘的.”

“運氣而已。

就是運氣不好.”

“你們要是再這麼運氣不好下去,你們就要成惡臭大隊了.”

崔啟山給劉晟這邊起了個名字,覺得挺貼切的,露出了中年知識分子的油膩笑容。

劉晟道:“你們是挖屍大隊嗎?”

崔啟山一愣,轉瞬轉移話題道:“咱們這次最好是挖到屍體,要不然,這破案子不知道要拖多久.”

說話間,劉晟將腳從地下拔出來,道:“陶支真的是死摳,就不能先抽水?”

“你知道抽這麼四潭水要多少錢嗎?”

崔啟山哼哼了兩聲。

劉晟撇撇嘴,他不知道具體的價格,但肯定很貴沒錯了。

這邊的汙水要用專門的汙水車抽,抽完了也不能隨便排出去,得去專門的地方交錢排水。

當然,更簡便的辦法是找幾個抽水機,就地倒騰一個池子出來,但這種行為,既破壞了犯罪現場,又不合規,依舊上不了檯面,還容易被周圍的居民投訴。

“但最終還是要抽的.”

劉晟道:“發現了東西要抽,沒發現東西還是要抽.”

“發現了東西就可以跟局裡申請特別經費了吧.”

崔啟山挺能理解支隊長的,畢竟,他未來也是期望能做支隊長的。

“哪裡有那麼好發現的,你不知道我們在垃圾山上,刨的都能蓋座房子了,結果還什麼都沒發現.”

崔啟山笑笑:“也沒那麼難,找屍體就是不斷的嘗試,有時候左腳踩出去,就能碰上……”

崔啟山停頓了一下,左腳擰動了兩下,再脫手從腳下取出了一截骨頭。

“像人骨頭嗎?”

崔啟山問旁邊的劉晟。

劉晟盯著這段大骨頭,默默點頭,然後盯著崔啟山的左腳看了好一會。

……

吸汙車嗡嗡的工作著。

一群刑科技術員圍著汙水潭的周邊,一點點的往裡搜查。

這一次的勘察就要細緻許多了,許多淤泥也被撈了起來,一桶桶的過篩。

陶鹿站在柳景輝和江遠身邊,遠眺著這邊的工作,自覺情緒穩定了許多。

“雖然可能多了一具屍體,但應該能提供不少有用的線索了,希望這次能有所突破了.”

陶鹿笑呵呵的道:“柳處的方案,還是很有點講究的.”

柳景輝笑一笑,說起來,他以前也是很少出省的,名氣只在山南省內打轉,比不得陶鹿。

不過,推理是不用在乎名氣的,只要採用正確的方式,正確的利用了證據,就能得出正確的結論。

“應該不止多一具屍體.”

柳景輝得意之餘,又小小的預言了一把。

陶鹿沒有意外,只問:“理由是什麼?”

“如果只多一具屍體的話,兇手把它們全都埋了就得了,單獨留下來,沒必要.”

陶鹿不由點頭:“沒錯,是這個道理的.”

“再多一具屍體的話,就十具屍體了.”

黃強民從另一端冒了出來,面對站在淺水潭,聲音平靜而有力,彷彿就在自己的主場一樣。

陶鹿訕笑兩聲:“剛好.”

“恩.”

黃強民似是而非的應了一聲,嘴角也是度的禮貌翹起,很矜持的將自己的大白牙藏在嘴唇後。

“五號屍體是一名女性,現在蒐集到的骨頭還不全,但也有八成了,目前看來,她的死亡時間比一二三號更早.”

江遠現場做著分析,但並沒有給出具體的死亡時間。

這次的骨頭的情況本身就比較複雜,所以他之前也是用的比較級。

將相同區域,受相同環境影響的屍體的死亡時間先後列出來,而不是具體的死亡時間。

陶鹿琢磨著問道:“現在這具屍體是浸在水裡的,一二三號屍體呢,是否也長期浸過水?”

“沒有長期浸水的痕跡,短期的話……就很難確定了.”

江遠說完解釋一句:“曝屍在野外的話,淋雨或短時間內浸入水中,也是不可預料的.”

兩三年前的屍體,基本依靠法醫昆蟲學來判斷死亡時間的,而昆蟲是不在乎這種程度的積水的。

它們見的多了,有的還更喜歡產卵於這種溼潤的環境。

“可以確定的是,一二三號屍體,都有被二次移動。

說明兇手不止一次的來往於此了.”

柳景輝的話,讓陶鹿的眼神亮了起來。

“你細說.”

陶鹿道。

“兩年多三年前,長期來往於此處空地的人員,大機率為男性,這個範圍我覺得可以了.”

柳景輝做了一個簡單的總結,接著道:“我覺得可以優先考慮工作的原因,其次是生活。

另外,這個人能將三個人的骸骨一根不剩的撿到墓穴裡,應該是挺細心細緻的,或者,是他並不是隨意的拋屍的.”

說到此處,江遠似被提醒,點頭道:“骸骨是完整的,沒有丟失的骨頭,說明至少不是隨意的拋在空地上的,否則流浪狗流浪貓,或者烏鴉之類的鳥類,都有可能損壞屍骨.”

“拋屍了,又沒有完全拋?”

柳景輝得到肯定的答覆,不由冥思苦想起來,這到底是個什麼樣的環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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