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今幾外,從不缺看熱鬧不嫌事大的人,石雙成這一聲喊,聽聲辯位,她應該就在教學區中央那個小廣場上。

還沒等華真行搭腔呢,眾人呼啦一下就全跑過去了,只有曼曼還站在華真行身邊問道:“她要找你打架,你跟她打嗎?”

華真行:“先過去看看再說吧,較量一番也無妨.”

華真行心裡明白,石雙成純粹是故意的。

眾人剛才並未隱藏行跡,她在橋上運轉陣樞,應能將谷中的動靜察探的一清二楚,沒必要問他在哪兒,也知道大家都在這裡等她,跑小廣場喊那一聲就是想搞動靜呢。

等華真行趕過去的時候,連三位老人家都到場了,而且有人將椅子板凳啥的都搬過來了。

石雙成一見到他,便大步走近道:“你就是華真行?”

廣任在一旁勸道:“小師叔,我們此番是登門做客,切不可無理取鬧.”

石雙成擺手道:“你才無理取鬧呢!擅闖困陣,受罰五日,我也認了,還順手幫他們造了一座清修洞府。

但修士拜山,互相切磋印證,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嗎?”

廣任:“那也得主家高興才行,否則便成了登門挑釁.”

石雙成:“華真行,你高興不?”

華真行笑了:“多謝你和廣任道長萬里迢迢跑這麼一趟,養元谷本就應該好生招待。

受罰五日已畢,擅闖困陣的事就不必再提了。

假如你想試試身手,我們也樂意奉陪,方才你說要單挑,是單挑我一個呢,還是單挑我們這些人啊?”

華真行打架,從來不逞什麼匹夫武勇,能扔手雷就扔手雷、能上機關槍就上機關槍、實在不行還有火炮呢,面對高手最好動用軍隊,這是殘酷環境中總結的生存經驗。

所以若是誰來找他打架,他是毫不介意把身邊的人都集合起來揍對方一頓的。

至於所謂的江湖規矩,他沒聽說過,三位老人家從小教他的道理,也都是關於該不該動手、該怎樣動手,可沒具體說過該用槍還是用炮。

一聽這話,曼曼便上前一步與華真行並肩而立,其他好幾個人也都站到了華真行身邊。

石雙成怔了怔,然後也笑了:“同道切磋而已,又不是對敵之戰!我聽長輩誇過你,如今五境初成,正想試試身手,就單挑你一個!”

華真行點頭道:“你貴客,既然剛剛破關想印證修為手段,我也樂意配合.”

石雙成:“那好,我們不憑法寶、符籙,就以本身的修為相鬥,否則便算欺負你.”

楊老頭已經找了張椅子坐了,兩條腿都盤上去了,一隻手還端著茶壺,此刻搖頭道:“不妥,不妥!”

石雙成:“前輩,有何不妥?”

楊老頭:“修士手段很多在於法寶,就像戰士的刀槍.”

柯孟朝:“可是若讓小華動用神隱槍,實在太過兇險.”

墨尚同:“就算不動用法寶、符籙,以他們的修為也遠遠不能收放自如.”

楊特紅:“那你們說怎麼辦?”

墨尚同:“乾脆不要用神通術法,就比拼自身法力境界,各持一凡器相鬥.”

柯孟朝:“說了半天,還不是打架嗎?”

石雙成插話道:“幾位前輩,你們說怎麼鬥?”

楊特紅:“一人給根棍吧!”

說著話一招手,兩根長棍帶著破空聲呼嘯而來,每根都有四米多長,頂端削尖,棍身有土雞蛋粗細。

柯孟朝皺眉道:“普通的木棍,能承受五境修士的力道嗎?”

墨尚同伸手將長棍拿了過去:“我來驗一驗.”

左右手各持一根掂了半天,終於點頭道,“沒有問題,還不至於承受不住.”

廣任有些著急,前行兩步道:“此棍亦能傷人,就怕控制不好.”

楊特紅:“無妨,有我們在呢,也不怕他們誰傷著誰.”

石雙成卻搖頭道:“不行,就要放開手腳單挑,你們不能插手,否則輸贏算誰的?”

楊特紅笑眯眯地問道:“那你有什麼更好的主意嗎?”

石雙成掏出一把符籙道:“這是陸吾符,若用於神力加身,最多可持續一刻鐘,若用於護身,則可起效半個時辰.”

楊老頭嗖的一聲就盤著腿從椅子上出去了,石雙成眼前一花,又發現楊老頭已經坐回去了,手上正抓著那把符籙,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拿過去的。

楊特紅兩眼放光道:“陸吾神符,這種好東西你居然有這麼多?姑娘啊,你這是沒經驗,以後用符籙別這麼掏出來,假如對方有高手,你根本就沒有用它們的機會.”

約高樂也開口道:“真正的敵人,第一時間還不是奪符,只要擊殺你這個持符之人,符籙再強大也沒有用處。

所以你以後一定要注意,不要自以為寶貝多就有恃無恐.”

華真行看出來了,楊老頭就是故意嚇唬她呢,否則奪符還用親自飛出去嗎?就是為了加點特效,讓石雙成的印象更深刻。

石雙成回過神來道:“我之所以未加防備,因為大家並非敵人,只是同道切磋而已。

那些不是陸吾神符,就是陸吾符,但也足夠防身了,萬變宗的成宗主送了我十張.”

楊特紅:“我聽說過他,成天樂這小子還挺大方的!”

東國姑蘇萬變宗宗主姓成,名於樂,東國語讀作“愉悅”。

據說上學的第一天,老師就把他的名字喊成了“成天樂”,後來大家都管他叫成天樂,就連他自己都認同了這個名號。

“既然是送你的,你應該會用.”

楊老頭將十張陸吾符又扔還給了石雙成,墨尚同也一人扔了一根棍子。

石雙成往自己肩膀上拍了一張,無形的法力激盪,符籙隨即化為飛煙,她又上前往華真行的肩膀上也拍了一張。

華真感覺形神被一股護持之力包裹,卻絲毫不妨礙他的行動。

陸吾符的妙用,是在神力加持的同時有大法力護身,就像瞬間變成了體魄強大的妖修,最長可持續一刻鐘。

但它還有一種用法,就是僅僅護身而已,最長可持續半個時辰。

雙方約定不動用其他的獨門神通秘法,也不動用法寶、符籙,就是各持一根棍子比拼修為手段,還不得破壞廣場上的方石地磚,誰被打出小廣場就算輸。

準備已畢,眾人都退到了鋪著石板的小廣場外,石雙成問了一句:“誰當裁判?”

楊特紅指著廣任道:“他陪你來的,就由他來仲裁,免得你懷疑我們偏袒.”

石雙成:“廣任,你可不能吹黑哨.”

華真行接棍在手抖了抖,廣任吹不吹黑哨不知道,但三個老頭已經暗搓搓地吹了黑哨。

這根棍子並非法寶,但經過了祭煉可以承受修士的法力,就是他平時用得最順手的感覺,長度和韌性都剛好。

“你是客人,你先動手.”

“那我就不客氣啦!”

石雙成持棍前衝而來,一看她持棍的姿勢,華真行就知道遇上了會家子。

這件武器與其說是長棍不如說是長槍,這麼長的槍身重心並不好掌握,正面對敵切忌劈掃之類的大動作。

華真行趕緊側步低身,用槍尖去挑槍身。

架住槍身之後的變招,是從左下方到右上方的一個翻刺,按招式講就叫蛟龍探海,人貼著對方的槍身鑽過去向前刺。

真正的兵械格擊,哪怕雙方勢均力敵,也很難你來我往打很多招,勝負乃至生死往往都在轉瞬之間,那又不是拳擊臺上記點數。

對方的槍身是架住了,華真行將槍尖也躲開了,但他自己的長槍卻沒有翻挑過去,人更沒有鑽過去,而是向側後退了好幾步,手中長棍也在急劇地擺動。

他們都是修士,以兩根長槍相鬥,不僅比拼速度、力量、反應、技巧,也在比拼修為法力。

石雙成的長槍隱含著急劇的震顫,雙槍交擊時把雙方給震開了,法力順著槍身直接衝擊形神。

華真行後退的時候就鬆手了,但是長槍受法力的操控未隨身形而退,擺動中向石雙成急刺而去。

石雙成原地打了個旋,用槍尾將其擊飛,長槍又回到了華真行手上。

華真行剛剛收槍在手,石雙成穩住身形前衝,槍尖已經點過來了。

華真行以槍為棍,斜著用力猛磕,兩人的長槍又再度盪開。

和普通的器械格鬥不一樣,震得他們都把手鬆開了,很多招式都沒施展出來,但是長槍也沒有被磕飛。

比拼勁力的話,華真行發現對方並不弱於自己,修士之間相鬥,也很難完全施展開棍法、槍法。

可是按照先前的約定,兩人都不能動用其他的神通秘法,這架就有點不好打了,看樣子還得多較量幾個回合。

槍如游龍亂飛走,有時是剛剛接觸便移換位置,有時是硬碰硬崩開……華真行喊了一句:“你也會五式棍擊術,是丁老師教的嗎?”

石雙成:“祖傳的,怕不怕?”

華真行:“怕什麼,我從小打架就沒輸過.”

石雙成:“這麼巧啊,我也是!”

各自吹牛間,華真行突然感覺到不對。

小廣場的邊長只有五十米,這麼小的範圍內,五境修士元神展開,誰也不存在什麼偷襲的餘地。

兩人的長槍都已經離手飛空,就在廣場中央御物相鬥,人和人的距離已經拉遠,石雙成的長槍在交擊中被砸了回去。

這顯然不是石雙成已力竭,她再度持槍在手,紮了一個馬步向前就衝,氣勢立刻就完全變了,華真行居然有種面對千軍萬馬的感覺。

槍尖所指,不論他在什麼位置都已被神識鎖定,御長槍格擋卻沒有擋住,槍身甚至擦出了火星。

就聽砰的一聲悶響,華真行胸口被刺中,人飛出了小廣場,翻了個跟斗在草地中站穩,緊接著就聽廣任的聲音道:“石雙成勝!”

楊老頭站起身道:“石雙成,這一手古戰場上的馬槊功夫,誰教你的?”

石雙成:“當代地師遊方教我的馬槊衝陣術,結合修士的神識法力,更加銳不可當!華真行,要不要再來?”

華真行撿起棍子道:“再來就再來!”

廣任:“等我喊開始.”

兩人重新站好位置,廣任剛一出聲,華真行便持槍前衝,神識鎖定了石雙成的形神。

剛才他吃了個虧,就不應該陷入遊鬥,更不應該讓對方有衝刺加速的機會!不料石雙成卻笑了,持槍對沖而來,法力交擊,石雙成借力飛到了天上,並沒有跟他硬碰硬。

華真行雖然鎖定了對方的形神,但他畢竟不會飛啊,僅憑雙腳也跳不了那麼高。

他倒沒有收不住腳衝出小廣場,再轉回身時發現石雙成已落地,還是與剛才一樣的招式,持槍疾衝而來。

她是把交擊騰空、落地下撲的速度和力量都用上了。

華真行則是站在原地剛轉身啊,互懟肯定是吃虧的,就聽砰的一聲,他又被捅飛了出去。

不等廣任說話,華真行主動開口道:“我又輸了!請問你是怎麼發力的?”

石雙成剛才利用兩人交擊之力往天上飛,落地之後再衝回來,實際上是走了一個從天上到地下來回的折線,卻始終在加速。

石雙成哈哈笑道:“這在衝陣中也叫落馬術,古之大將身批重甲落馬,還可順勢使出致命一擊。

我從天而降,訣竅就在於落地的那一腳,若是普通人加速而回,腿骨恐怕就斷了,而修士是可以承受的,更何況我有陸吾符護身。

你也有陸吾符,可不能怪我欺負人,要不要再來?”

華真行轉念便明白過來了,石雙成剛才前衝時故意借雙槍交擊之力飛到天上,落地加速往回衝的那一腳很重要。

她跺的不是那一塊石板,而是以神識鎖定了整片地面,否則石板都會被她跺碎、腳也會陷進去。

她借力回沖加速再施展馬槊衝陣術,華真行站在原地剛轉過身,當然是擋不住的。

華真行連輸兩陣,居然還笑了,撿起長槍道:“再來一次!”

石雙成:“你既然這麼喜歡捱揍,我不介意成人之美,但是你得加張陸吾符了.”

楊特紅:“對,再給他加一張,以防萬一.”

陸吾符護身之效最長能維持一個小時,前提是沒有耗散。

華真行硬生生捱了兩擊,剛才那張陸吾符已經快頂不住了,再挨一下說不定就會受傷,於是石雙成又給他加了一張。

真是土豪做派,這麼珍貴的陸吾符,僅僅就是為了跟人切磋就用掉了兩張。

廣任又喊開始,這次沒有任何花俏,兩人同時持槍前衝,石雙成使用的仍是馬槊衝陣之術。

雙槍交擊擦梢而過,華真行的長槍嗖的一聲就不知飛哪兒去了。

他根本就沒有將勁力灌注到槍身上,這完全是個耍詐的虛招。

這樣一來他就躲不過對方的槍尖了,華真行也不管是否被槍尖刺中,張開雙臂就把槍尖抱在了懷裡,雙手握住槍身往地下一滾。

這一招是誰都沒想到的,簡直跟找死一樣。

槍尖被抱住了、槍身被抓住了,華真行就等於被石雙成一槍紮在了地上,槍身豎起,反而把她挑飛了出去。

石雙成及時鬆手了,遠遠地落地站穩。

廣任一臉古怪之色,咳嗽一聲還是不得不說道:“按照規則,是華真行道友贏了.”

華真行從地上爬了起來,有些尷尬地道:“輸了就是輸了,要是真的對敵相鬥,我早沒命了,剛才只是利用規則開個玩笑而已。

我又不是輸不起的人,你的戰陣馬槊術,實在令人佩服!”

他為何這麼說?按照規則,誰被打出廣場算誰輸,他方才是利用規則在耍賴。

他是留在場地中了,但若沒有陸吾符護身,就等於被石雙成一槍扎進地下去了。

榻雙手抓住槍身不放,借力將石雙成給掄到場外,而石雙成落地時卻毫髮無傷。

華真行這也是沒有辦法,因為這場比鬥受到的限制太多,與其說是鬥法,不如說更接近於比武。

原以為拿到平時最順手的長槍是佔了便宜,不料石雙成更擅長,他想了半天也沒有辦法破了對方的馬槊衝陣術,因為場地就這麼大,五境修士又能完全鎖定形神。

這時墨尚同開口道:“古戰場上,想破馬槊衝陣,常常就用此招,需要一高手捨命相搏以奪槊,給其他同伴創造殺敵機會.”

石雙成倒是大大方方地說道:“行,算你聰明,第三場是你贏了。

辛虧這棍子結實,否則早斷了,你也沒辦法把我挑飛出去。

但是三局兩勝,還是你輸,要不要再來了?”

華真行:“不用再來了,我認輸,你贏了!今日如此相鬥,我不可能是你的對手,再鬥下去也是差不多的結果,未免太不知趣。

你這一手馬槊衝陣功夫好漂亮,能教我不?”

石雙成雙手叉腰大笑:“沒問題!我佔了你養元谷這麼大的便宜,區區一套馬槊衝陣的功夫,也沒什麼好藏著掖著的。

只要你想學,這段時間我可以隨時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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