兵部尚書楊博洋洋灑灑一片奏疏,其實就說了三件事,一是再次申飭督臣,重申剋期蕩平反賊,二就是保舉御史叚顧言和守制回籍的譚綸負責剿滅反賊。

而最重要的是,提出了新的圍剿張璉反賊的策略,那就是集中精兵強將偷襲張璉老巢,也就是“攻其必救,賊必牽於內,顧亂乃可平.”

“善貸,你看楊尚書的策略,可行嗎?”

現在裕王府諸人中,誰最懂兵事,當然是魏廣德了,所以在裕王府知道楊博上書內容以後,裕王第一時間就問魏廣德的看法。

魏廣德這會兒還在琢磨,楊博提的前兩件事兒他沒關注,但是對最後那條剿賊策略,感覺上還是可行的。

他之前可沒想到過該怎麼剿滅張璉賊人,只是覺得在京城無法知道閩賊的實際情況,只能是到了前線,瞭解真實情況才能提出對應策略。

“殿下,我覺得吧.....”魏廣德開口說了幾個字就停頓下來,因為他還沒想好。

又是思考半晌,才點點頭,看向裕王說道:“楊尚書的策略應該是善策。

別看閩賊猖獗,短短數月就攻佔大小城池無數,可是缺乏統治基礎,民心依舊向著朝廷.”

這話可不是魏廣德亂說,別看朝廷的政策導致民不聊生,可是老百姓民風淳樸,大明立國已過百年,在民眾心中無疑才是正統,賊始終是賊。

“楊尚書提出的策略,其實就是不管他們在外的強兵,集中精兵攻佔閩賊巢穴,屆時在外賊人就真成了流賊。

正如楊尚書所說,閩賊必全力回援,屆時若是在半途設伏擊之,必然大獲全勝。

剿滅了這些閩賊強兵,剩下的不過是老弱,再不復現今的樣子,官軍至,平息閩賊不過旦夕.”

魏廣德這邊說出自己的分析,裕王和殷士譫、張居正都是不住點頭。

他們一開始也就是被張璉反賊瘋狂擴張的勢頭給嚇住了,感覺好像江南官軍和反賊遭遇就是一觸即潰,前幾日聽說浙軍戚繼光部大敗反賊,整個裕王府就高興的不得了。

所以一開始看到楊博的策略,不管反賊在外強兵,偷襲巢穴,本能的感覺不可能成功,人家反賊留在巢穴的兵馬肯定才是最精銳的,哪那麼容易偷襲成功。

現在聽魏廣德話裡的意思,偷襲巢穴只是為了吸引反賊在外強兵回援,他們半道伏擊,這樣勝算自然就大了。

魏廣德可不信什麼強兵,在他看來兵馬其實都差不多,就看怎麼用,這也是受到俞大猷的影響。

而裕王府中人當初可是詳細打聽過魏廣德在宣府指揮大戰的過程,誘敵深入,圍點打援這些招數他嘴巴里就使勁往外蹦,都是他瞎幾把吹牛的,可是聽在裕王府諸人耳中那就是作戰的韜略。

這會兒聽到魏廣德說引誘反賊回援伏擊,他們自然就想到了魏廣德當初說的“圍點打援”,自然覺得是妙計。

裕王,殷士譫,也是看《三國演義》的,十分崇拜諸葛亮的“錦囊妙計”。

“那就好,那就好.”

裕王先反應過來,拍手叫好。

張居正撫摸著自己額下的美髯也是點頭,想來楊尚書肯定也能說服自己老師支援這個戰策,至於嚴首輔那裡,想來也不會反對。

其實,嚴嵩這人能力還是有的,並不是糊塗蛋,否則嘉靖皇帝也不會把朝政交給他處理。

果然,第二日西苑就傳出訊息,嘉靖皇帝同意了楊博的上奏,在奏疏的批紅中寫道:“賊猖獗日甚,地方官漫不為念,欺天禍國,胡宗憲其督率各官剋期進剿,如仍前怠玩論奏治罪,顧言敕令協計用兵有功,並敘綸準暫起復領浙兵殺賊.”

“陛下還是聖明啊.”

在收到訊息後,魏廣德小小的拍個馬屁。

當然不是在嘉靖皇帝面前,而是在裕王跟前說的。

別看嘉靖皇帝和裕王貌似不親,可是以往藏在內心的芥蒂,在嘉靖皇帝讓景王離京,確定他太子之位時已經煙消雲散。

現在的裕王,除了沒有接到冊封太子的聖旨,已經享受起太子才有的權勢。

所以現在的裕王,對恭維嘉靖皇帝的話,還是很受用的,嘴角含笑看了眼魏廣德。

而紙條傳到張居正手中時,他卻是看著紙條有些發愣。

“怎麼了,叔大?”

殷士譫注意到張居正表情的異常,好奇問道。

“陛下的批紅有些長了.”

張居正看了眼殷士譫,嘴裡答道。

“父皇的批紅有什麼問題嗎?”

裕王這時候也被張居正的話勾起興趣,開口問道。

“殿下,陛下在批紅中斥責了地方官員漫不為念,欺天禍國,這個指責可是很嚴重的.”

張居正答道,說話間手裡的紙條也遞到了裕王手中。

“嗯嗯嗯.”

裕王接過紙條又看了一遍,嘴裡呢喃道。

魏廣德被張居正這一提醒也有所明悟,一般情況下,說個地方官辦事懈怠就完了,可是用“欺天禍國”這四個字,似乎確實有點別有用意在其中。

想到這裡,魏廣德不自覺說道:“陛下不會是想大規模撤換江南官員吧?”

“不可能,這個時候江南亂局如此,怎可隨意撤換官員,那隻會讓局面更加糟糕.”

殷士譫搖頭說道。

“語氣確實重了.”

這時候,裕王已經從紙條上收回視線看向眾人說道。

眾人默不作聲,都是思量其中的含義。

忽然,魏廣德腦海中靈光一閃,似有所悟,而同時,張居正眼中也是精光一閃,兩人不約而同看向對方,都從對方表情中看出點什麼來。

“善貸想到了?”

張居正笑著問道。

“叔大兄應該也是想到了吧.”

魏廣德也是笑著答道。

“你們想到什麼?”

此時裕王還沒有想明白,不過裕王府有這些屬官在,本來也不需要他費腦子。

“就是不知道,我們是否想的一樣?”

張居正看了眼裕王,只是淡笑著對魏廣德說道。

魏廣德伸手指指旁邊的書案,“你我各自寫下來,看看是否一致?”

“大善.”

張居正撫掌大笑道。

於是,魏廣德和張居正各自回到自己的書案旁,提筆在桌面宣紙上書寫了幾個字,放下筆,拿起直面宣紙又回到屋中央裕王面前。

適才裕王和殷士譫可是注意到了,魏廣德和張居正書寫的字數都不多,也就是三五個字的樣子,看起來似乎是想到一塊去了。

魏廣德和張居正面對面站著,隨即就開啟手中紙張,只看到魏廣德開啟的紙面上寫著“吏部尚書”四個字,而張居正的紙上寫的則是“歐陽必進”。

雖然字完全不同,可是指向卻是一致的,兩人不由得又放聲大笑起來。

只是,裕王和殷士譫這會兒卻是有些沉默。

紙上的文字他們能看懂,聯絡先前兩人的對話,還有裕王手裡的紙條,他們當然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嘉靖皇帝似乎是想要換吏部尚書了,所以才會叱責地方官員。

地方官員的任命,大多出自吏部,至少吏部擁有四品一下官員任免之權,只需要向嘉靖皇帝報備一聲即可。

地方吏治敗壞,自然吏部要負責,因為他們選人不當。

“誰能爭取這個位置?高師傅有機會嗎?”

這時候,一直皺眉的裕王忽然開口問道。

魏廣德聽在耳中不由心情一陣不爽,裕王在任何時候都想著的還是高拱。

不過他還沒想好該不該答話,該怎麼說,耳中就聽到殷士譫的聲音。

“肅卿怕是有些難.”

“為何?”

裕王看向殷士譫問道。

“肅卿現在只是禮部右侍郎,最有可能的還是禮部和吏部的兩位左侍郎.”

殷士譫斬釘截鐵的答道。

魏廣德微微點頭,殷士譫的說法是對的。

官場升遷,正常情況下就是一步步升遷,少有一步登天的。

“叔大,善貸,你們怎麼看?”

雖然殷士譫說的言之鑿鑿,可是裕王還是有些不死心,目光看向魏廣德和張居正。

張居正看了諸人,最後目光落到裕王身上,只是他並沒有說話,而是輕輕搖頭。

而魏廣德在看到張居正的表態後,他心裡也在思考,嘉靖皇帝到底怎麼考慮的。

不經意間想起當初陳矩給他透露的訊息,嘉靖皇帝又對朝堂進行大換血的意向,而且當初陳矩還說了幾個可能得到升遷的人。

袁煒就不提了,已經到了禮部尚書之位,算算時間,估計也快要入閣了。

至於其他有機會遷尚書職位的還有誰?李春芳,郭樸,還有嚴訥。

李春芳在三人中資歷最輕,卻已經位居禮部左侍郎,嚴訥則是吏部左侍郎,都是有機會升遷尚書位。

至於郭樸是翰林院學士,實職則是詹事府詹事掌府事,品級上和侍郎是平級,自然也是有機會的,只是似乎被屋裡眾人忽略了。

其實,如果不是當初陳矩提過這人,魏廣德都沒怎麼注意到他,別看魏廣德也在詹事府掛職,可那真真就是一個虛職。

就算是殷士譫這個實職司經局洗馬,其實也幾乎是無事可做的狀態。

在裕王殷切的目光裡,魏廣德只是搖搖頭,隨即開口說道:“如果,陛下真的有心撤換歐陽尚書的話,最有可能接任吏部尚書的人,應該是郭樸或者是.....嚴訥.”

他這話出口後,就感覺到殷士譫目光裡的異樣。

魏廣德的判斷和他之前的想法有些近似,但是對人選確實明顯區別。

殷士譫只是把人選集中在禮部和吏部,而忽視了其他衙門,甚至是太常寺等比較重要的衙門,而魏廣德顯然考慮到了。

而裕王則對此沒有太多感受,顯然,身邊幾個人都對高拱出任吏部尚書無望的判斷讓他有些受到打擊。

“李芳,回頭派人把這事兒告知高師傅一聲.”

裕王開口對李芳吩咐到。

“是,殿下.”

李芳馬上答應一聲,並沒有馬上就去派人報信。

看著屋裡氣氛有些冷,魏廣德強笑道:“這不過就是我們的猜測,陛下到底是否有此心也是難說的緊.”

“是啊,就是我們的猜測,或許就是多慮了.”

張居正也注意到氛圍,急忙接下魏廣德的話頭。

裕王對此也只是笑笑,似乎一下想到什麼似的,開口說道:“昨日,我接到宮裡的知會,父皇打算命翰林院修撰唐汝揖充王府講官.”

魏廣德事前已經從張居正口中知道這個訊息,所以並沒有顯得很驚訝。

其實,屋裡真正驚訝的也只有殷士譫一人而已。

就算是李芳,其實在昨日就知道了此事,而且還是他告訴裕王訊息的。

而張居正,比魏廣德知道的還要早,自然就更不奇怪了。

“殿下,宮裡已經定下來了嗎?”

殷士譫這時候開口問道,語氣中有些急迫。

裕王只是微微點頭,沒有說話。

其實,從裕王先前話裡就已經很明確了,他都說是宮裡“知會”,可不是詢問他的意見。

第二日就有訊息傳來,嘉靖皇帝忽然在西苑召見了內閣兩位閣老,之後又召見了吏部尚書歐陽必進。

稍晚的時候,宮中訊息終於傳出,“上諭:命吏部尚書歐陽必進致仕,內閣並吏部會推人選”。

這天,裕王府諸人都沒有早早離開裕王府,都在等著訊息。

裕王、殷士譫等人都在屋裡等著訊息,這次是李芳親自去打探的,還要和徐閣老溝通訊息。

畢竟參與會推的只有區區數人,而裕王府能影響到的,首推自然是徐階,如果徐階支援的話,以現在裕王府和徐閣老的影響力,強推高拱出來還是真有可能。

至於奏疏入西苑後,嘉靖皇帝會不會點他,那就是另一回事了。

不久,李芳就匆匆返回,告知他從內閣那邊收到的訊息。

“殿下,高大人確實沒有機會.”

李芳進屋,先向裕王行禮後就直截了當的說道。

“是誰出任吏部尚書?嚴家的還是誰?”

裕王對此到是有了一些心理準備,雖然有些急切卻並不驚訝。

“會推兩人,詹事府詹事嚴訥和南京禮部尚書李璣.”

李芳說完這話後,表情有些猶豫,似乎還有話說的樣子。

“有什麼就說,別吞吞吐吐的.”

裕王當然看到了,他熟悉李芳,自然開口說道。

“我見了徐閣老一面,他說之前陛下召見他和嚴閣老就是說這事兒,陛下已經內定由郭樸出任吏部尚書一職.”

李芳看了眼裕王,有些忐忑的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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