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0章809誤判

時間悄然而過,方在京城也一直在活動。

對於一個以前只是在丹陽活動的豪紳,毫無疑問最初的日子還是有些糾結的。

畢竟來自小地方,而京城是哪裡?

天子腳下,首善之區。

不過和在朝官員一番接觸下來,他也漸漸發現,貌似所謂高不可攀的京官也就那樣,和丹陽的地方官沒啥區別。

除了官威稍微重一些,一樣的見錢眼開。

只要禮物豐厚,就很快可以拉近關係。

於是,方也更加如魚得水,畢竟在老家他為鄉親打抱不平贏得很高的聲譽,可得罪的人也是不少,他見官的時間也是不少,早就練就一套和官府打交道的手段。

京城,內閣次輔陳以勤府邸一處花廳,此時這裡已經擺上一桌豐盛的酒席,圍桌而坐的雖只有三人,可他們卻是可以當朝政局的大人物。

毫無疑問,今日陳以勤設宴只邀請了殷士譫和魏廣德。

“來,先滿飲此杯,至於善貸問什麼事兒,相信你們多多少少也有所耳聞。

時辰尚早,不急,先把酒喝了,再慢慢說。”

陳以勤端起酒杯衝殷士譫和魏廣德敬了敬,看到他們也端起身前酒杯後這才抬手把酒杯放到嘴邊,袖袍遮面一飲而盡。

殷士譫和魏廣德也有樣學樣,都是喝盡杯中酒。

其實對於這時代文人墨客、風流雅士的流行著裝-道袍,魏廣德並不怎麼喜歡,在家裡他還是喜歡穿窄袖的衣服。

只不過去內閣要穿官服,而平時在外赴宴也只能按照大家的衣著標準,穿上寬袖的道袍這種常服出席。

道袍在後世其實指兩類衣服,一種是是道教服飾。

道教道袍指道教徒穿在外面的長袍,分為大褂、得羅、戒衣、法衣、花衣、衲衣等六種以上服裝,均取肥大寬鬆,以寓包藏乾坤、隔斷塵凡之意。

又取直領,以示瀟散。

道教道袍承傳有序從未斷代為道袍之正宗。

不過魏廣德可不是道士,這時代文人穿著是漢服道袍,是一種相傳由周武王親自定製的服飾“褶”。

褶在明代演變為道袍,是明代男子居家時的外衣,也可作襯袍或平民男子婚服,後在清初“剃髮易服”的政策下消亡。

其特點是直領,大襟,兩側開衩,有暗擺,為漢民族最具特色的傳統服飾之一。

道袍形制為直領,大襟,右衽,大袖收口,衣領鑲嵌有白色的護領,兩側開衩,接有暗擺,暗擺打三個褶或不打褶,以繫帶繫結,穿著時可配絲絛、布制細腰帶或大帶。

道袍在明朝總的演變趨勢主要就是兩袖不斷增寬,大而長的袖子受到人們的青睞,到明末,袍服的“大袖子”發展到有些誇張的地步。

成語衣袂飄飄,衣是衣服的意思,袂是袖子的意思,衣袂飄飄的意思就是行進間衣、袖隨風飄擺,有出塵之態。

一杯酒下肚,三人又拿起筷子夾了幾口菜,都是淺嘗輒止。

宴會,特別是有重要事情要商議的宴會,吃飽飯一般是不可能的,只是嚐個味,主要還是說事情。

“最近京城來了個丹陽商人叫做方,在朝野上下游走,結識了許多官員,不知你們是否聽聞過?”

陳以勤開口問道。

魏廣德沒開口,但微微點頭。

方來京城是以經商的名義開的路引,商人到了京城,作為和這一群體聯絡比較緊密的魏廣德,當然會知道這個人。

至於原因,則是因為雖然自稱商人,可是對於經商一道貌似一竅不通,倒是喜歡巴結權貴,到處砸銀子結識在朝官員。

這麼反常的舉動,自然會讓京城各大商行掌櫃的側面,不免都會多看一眼。

“我聽人說起過,出手很大方闊綽,不知道做什麼生意,但喜歡褒貶朝政。”

殷士譫聞言笑道,“估計是哪家派到京城來謀官的吧,不過太高調了點,呵呵”

“看來正甫那邊已經有人和他走動上了?”

陳以勤笑道。

“是啊,吏部下面一個郎中和他接觸過幾次,和我提過此事,只是還不能確定是否真是新鄭派來的。”

殷士譫開口說道,“一個是丹陽人,一個在新鄭,還真看不出怎麼攪和在一塊去的。”

“我找你們來此就是說這事兒,他應該是肅卿派來的,或許是為了試探現在朝中對他的態度,畢竟他的老冤家徐閣老已經致仕一年有餘,他起了這個心思也不奇怪。”

陳以勤一臉嚴肅說道。

“正甫兄說人家高調,殊不知這正是高明的地方。”

魏廣德卻是笑笑,隨口說道。

“確實不好動他。”

殷士譫也是尷尬一笑,剛才只是隨口一說,確實口誤了。

若人真是高拱派來試探的,高調才是王道,擺在明面上,讓他們這些人都不好用出什麼手段。

要是偷偷摸摸的進行,其實還更好處理一點。

“從他和那些人交談的話語還有行事手段看,他是那人派來的無疑。”

陳以勤開口說道。

聽到陳以勤的話,魏廣德和殷士譫也收起笑容嚴肅起來。

他們當然明白其中的厲害,也知道陳以勤叫他們來喝酒的緣故,自然是商議他們對此事的態度。

“正甫,你怎麼看待此事?”

陳以勤看了眼兩人,隨即就問道。

殷士譫想想才說道:“派人盯住他,對他聯絡的官員進行一些警告,甚至可以考慮把人抓起來,核查他路引。

據我聽到的訊息,這個叫方的可不像他路引上說的,是個商人。”

殷士譫明顯表達了一絲擔心,於是說道。

魏廣德雖然有些納悶,一開始他的態度可是沒那麼鄭重,可也仔細想了想對方能採用的手段,最後發覺其實還真沒有太好的辦法。

除非暗中派人威脅,明面上還真沒太好的辦法。

陳以勤搖搖頭,殷士譫的法子他老早就想過,但是不可行。

若人家是暗中進行,這麼做還可以,可方是大張旗鼓來到京城,又四處活動,對他採取行動只會招來旁人非議。

“善貸,你怎麼看?”

採取不滿意,於是又看向魏廣德。

“沒什麼好辦法。”

魏廣德搖頭苦笑,“也只能是盯人,看他接觸那些官員,對他們進行一些警示。

至於動用順天府的力量,還是算了,影響不好。”

魏廣德的話讓陳以勤眉頭微皺,只是用平淡的語氣說道:“你說,當初他和徐階斗的厲害的時候,我們袖手旁觀,會不會遭到他的記恨?”

“以肅卿的為人,還真可能會?”

殷士譫低聲道:“他只會認為都是別人的錯,他是被人算計了,而不會考慮到其實是他為人有差,才導致那時候大部分官員都支援徐階。”

魏廣德聞言只是微微點頭,不過他對高拱回朝這件事兒是真沒放在心上,因為他只知道張居正牛逼,高拱不行。

既然笑道最後的是張居正,那就沒什麼好怕的。

想到張居正,魏廣德輕笑道:“逸甫兄,正甫兄,你們其實不用太擔心。”

“為何?”

殷士譫問道。

“內閣中除了我們三人,可還有李首輔和張叔大。

若是高拱回朝,影響最大的無疑是李首輔,高肅卿向來不願屈居人下,他一旦還朝必然劍指首輔之位,那位才是更應該頭疼的人。

至於張叔大就更不必說了,他高肅卿被逼離開所為何人?

雖然徐閣老已經致仕,可朝野公認,張叔大就是徐閣老的繼任者,高肅卿要是回朝,還不把火氣都往他那裡撒。

再看看六部堂官,你們覺得誰會喜歡高肅卿回來,對他們處理政務指手畫腳?

現在的朝堂,和當初驅逐他時並沒有絲毫變化,除了低品級不得志官員或許會生出這種心思,其他有多少人會願意讓他回來?”

魏廣德分析了朝堂的局勢,朝中的幾股勢力說白了自然是內閣的特殊三角關係,加上六部堂官各自形成的圈子。

魏廣德思來想去,都不認為會有人樂意看到高拱迴歸,所以他即便知道此事,也根本就沒有放在心上。

而且,魏廣德還想到內廷。

以魏廣德對隆慶皇帝的瞭解,若是高拱回朝,對他們這個圈子打擊可謂沉重,可是高拱對皇帝的影響太大,無疑這會嚴重影響到另一夥人的利益,那就是騰祥、孟衝這些宦官。

當初倒高拱的時候,李芳在內廷話語權很重,所以當時倒高拱的勢力主要來自朝堂。

離開容易回來難,李芳已經不在,內廷宦官也不會希望高拱回來,這對他們來說威脅太大的了。

由此可以看出來,能夠接觸到皇帝的高官權貴,其實都不希望高拱回朝,他拿什麼來鬥?

陳以勤聽著魏廣德的話微微點頭,這點他有想到,只是生性謹慎的他還是把人召集起來商議,希望集思廣益,想辦法徹底杜絕高拱回朝的可能。

不過殷士譫此時則是拍手叫好道:‘善貸說的沒錯,當初滿朝傾拱,而現在依舊如此。

而且,我想騰祥、孟衝還有陳洪也不會希望高拱回來,畢竟高拱對陛下的影響,我們三個捆在一起也拼不過,更遑論他們了。’

對殷士譫的話,陳以勤充耳不聞,而是看著魏廣德問道:“以你之見,我們什麼都不用做,因為最終不會有什麼結果?”

“派人盯著,看看他能耍出什麼花樣來還是有必要的。”

魏廣德開口說道,不過看著陳以勤依舊嚴肅的臉,狐疑問道:“難道逸甫兄認為,背後還有其他陰謀?”

“不確定。”

對於魏廣德的問話,陳以勤搖搖頭,“總感覺此事不會那麼簡單,那個方的做法,更像是故意吸引我們的注意力,你說會不會.

新鄭還有其他人來京城活動,方在明面上活躍,讓我們都去關注他,而私底下另有他人暗中聯絡官員?”

“那就再仔細查查?要不要和李首輔、叔大那邊通個氣,大家一起出手,調查近期來京城的河南人?”

魏廣德覺得陳以勤的分析也有道理,雖然他覺得大局未變,高拱是沒有機會回朝的,可如果有機會扼殺這種可能,自然就更好。

“只是一個猜測,也不好多說什麼,還是我們撒出去人手先查一查,要是有什麼發現在商議要不要和他們商討此事。”

陳以勤定調道。

於是當晚,殷士譫和魏廣德回到各自府上後,就吩咐下人開始排查近期出現在京城的河南人的行蹤,因為陳以勤的分析就連魏廣德也覺得很合理。

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不先把人找出來,自然就沒法看穿高拱打的算盤。

所以接下來的一段時間,他們府裡發動能夠影響的力量開始在京城挖地三尺尋找這個人。

不過這樣的手段註定是徒勞的,此時方就在京城一家最豪華客棧的客房裡聽著手下人的彙報。

一是讓他了解當今的朝廷局面,還有那些聯絡官員他們的後續動作,當然也少不了客棧周圍散佈的許多可疑之人。

“不愧是做個閣老的,分析得還真是準確。”

聽完手下人的彙報,方在心底對高拱的才華由衷的佩服。

其實魏廣德的分析大體上是沒有錯的,這也是高拱對當下朝堂局勢的分析,在京城裡希望他回去的官員不會很多,而且大多還是他的門生故舊。

儘管知道他回京城缺乏廣泛的“群眾”基礎,但是高拱還是努力思考,打破這種局面的辦法。

讓方高調進京,和在京官員接觸就是其中之一。

他深知,就算方悄悄進了京城,暗中聯絡官員,他的行蹤也很快就會被人發現,藏是藏不住的。

倒不如大大方方出來,讓背後勢力疑神疑鬼更好。

只要過上一段時間,他們發覺方的作為並沒有取得什麼實際效果,對他的關注自然會減小。

而真正的殺手鐧,則是高拱作出的“死中求活”的絕殺。

魏廣德只想到內外廷因為懼怕高拱對隆慶皇帝的影響,會不約而同選擇反對高拱回朝,卻忘記“沒有永遠的敵人,只有永遠的利益”這句話的含義。

在他認為可以接受的論資排輩序列中,終究會有人忍不住,想要挑戰前面的人,超過他們。

無論是合作還是競爭,說到底都是為了利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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