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師方面,朝廷為了湊齊戰後犒賞軍卒和撫卹的五十萬錢,費了很大的勁。

以王霖的想法,對於有功將士的加官進爵可以暫後,只要做好功勳記錄便可。

但對於死難軍卒的撫卹卻不能拖延。

否則,日後誰還能為大宋死戰!

實際朝會上也為此爭吵了一兩日。

國庫確實空虛,而朝廷賴以生存的東南財賦暫未曾運抵京師,要等到九月份之後了。

所以趙佶覺得他這個皇帝做得很憋屈。

國庫空,他的內庫也空了。

他這個皇帝想要辦一場慶功宴,都沒有錢。

他很想要厚加封賞有功之將,好號召更多的將士來為大宋朝廷賣命,但他確實沒有錢了。

最後還是李綱親自帶頭。

李綱當眾宣佈捐出他的全部身家,充為國用。

隨後是吳敏和宗澤。

可他們這些人都是不善生財之道的清官,全部家當也沒有幾個錢。

趙佶不得不以聖旨的形式,昭命宗室、朝臣、勳貴和京師大商賈、士族高門捐款捐物。

皇長女趙玉盤夫妻帶頭捐了一萬錢,京師韓家也捐出五萬錢,眾人響應,這才陸陸續續湊齊了五十萬錢。

京師各家商賈還捐贈了大量的糧食、物資和肉食,以及酒水、布匹等物。

眾人皆知,若沒有滑州一線兵馬誓死血戰,京師保不住,而日後,還是要指望王霖的伏虎軍繼續效死,為國捐軀。

目下大宋實際上是一個國窮民富的狀態。

大量的財富都累積在權貴、士族和商賈手上。

開封府尹、龍圖閣大學士、東京留守使宗澤,率五千神武軍押運犒賞物資離開京師,趕往滑州。

大宋宣和二年八月初九,晴。

宗澤撫軍隊伍至滑州。

他眼見在滑州面向京師的方向,修建起一座高約數丈、寬約五丈的高臺,高臺上又佇立起一座高大的石碑,上書“滑州抗金烈士紀念碑”幾個古樸大字,在陽光下熠熠閃光。

數萬鐵騎列陣於祭臺前。

旌旗招展,漫卷天地。

軍陣中一股股的肅穆而悲壯的殺氣直刺雲霄。

王霖身著蟒袍,頭戴紫金冠,面如冠玉,只面色微有些蒼白。

他的身形不動如山。

當宗澤的撫軍隊伍帶著一眼望不到邊的賞軍撫卹物資和銀錢到來,進入軍卒視野,岳飛站在高臺上列於王霖身後,他高高舉起手中的鮮紅色伏虎軍軍旗。

瞬時,刀槍碰撞之聲若雷鳴,而數萬人的同聲齊呼亦撼天動地:“大宋威武,我軍萬勝!”

大風呼嘯,宗澤神色激動,他縱馬馳向高臺,在高臺下翻身下馬,由岳飛引領上臺。

宗澤向王霖微微頷首:“齊王,辛苦!老夫奉皇命,代表朝廷,恭賀大捷!”

王霖還禮道:“職責所在,何談辛苦!還請宗相宣旨!”

宗澤點點頭,展開了明黃色的聖旨。

“吾皇詔曰:滑州大捷,當厚賞諸軍,十倍恤亡!……”

宗澤高聲宣讀著皇帝趙佶關於封賞伏虎軍的聖旨,王霖在旁卻聽得眉頭緊蹙。

居然沒有對張叔夜及麾下以身殉國諸將的褒獎和追封。

宗澤宣佈完趙佶的聖旨,似是察覺到王霖的不滿之處,稍稍猶豫,就扭頭衝王霖拱手道:“齊王,關於——以故張太尉及麾下諸將的追贈封賞,朝廷容後頒佈。”

那意思是朝廷還沒定下來。

宗澤向王霖投過尷尬的一瞥。

王霖壓低聲音道:“宗相,張太尉率麾下諸將及兩萬軍士以身殉國,死戰滑州,如此壯舉感佩天地,忠勇可昭日月,朝廷豈能不予以肯定和褒獎?”

“若如此薄待抗金將士,豈不寒了人心,以後誰還願意為大宋捨生忘死,血戰疆場?”

宗澤輕嘆一聲,亦是低聲道:“齊王,老夫也以為張太尉當厚封之,奈何,朝中頗多反對之聲,認為張太尉連番敗退,丟失河北,當負全責。

而,官家態度亦很……故,李相和吳相反覆會商後決定,暫且擱置爭議,容後再議。”

王霖面沉似水。

他心裡很清楚,朝中那些文臣一定會以張叔夜數次敗兵於河北為由,試圖否認他在滑州以身殉國的功績。

但王霖卻深知,河北軍接連潰敗,責任並不在於張叔夜。

而在於河北軍多年來曠于軍備訓練,再加上金兵鐵騎揮師南下攜滅遼之威,勢不可擋。

各州府文官守將不聽號令,所以才導致河北軍兵敗如山倒,在這種情況下,張叔夜就算是有天大的本事,也無力迴天。

“宗相,若無張太尉及諸將在滑州血戰半月,延遲完顏宗弼大軍進攻,想必此時,金人已破開封!

若到那時,不知朝中的袞袞諸公還有心情討論孰是孰非否?”

王霖話中的譏諷溢於言表,宗澤無言以對。

王霖又瞥宗澤一眼,澹澹道:“宗相,請轉告朝廷和官家,河北兵敗,責任不在於張太尉。

金人入侵以來,河北各州府文臣望風而降,張太尉卻在滑州以死殉國!張太尉及麾下諸將功績昭告日月,不可不封贈!”

“否則,從今往後,將再無人為大宋朝廷征戰疆場,抵禦外敵!”

宗澤躬身一禮,“齊王放心,老夫一定轉告官家。”

王霖長出了一口悶氣,他也知道今日這個時候不適合再糾纏張叔夜的事,就往前兩步,朗聲道:“焚香,禱告上蒼!”

日後,他會親自走一趟東京,問問朝廷這些文臣,動嘴皮子誰不會?以身殉國者又有幾何?

……

烈日炎炎,高溫不退。

但五萬伏虎鐵騎及一萬新編龍驤軍列陣於祭臺前,即便汗流浹背,卻無一聲喧譁。

隊伍齊整,肅殺果毅。

王霖站在祭臺上高舉祭文,朗聲道:“諸軍都有,全體下馬,跪拜!”

宗澤肉眼可見,祭臺前空場上列陣的伏虎軍動作整齊劃一,霍然下馬,又躬身長拜,單膝跪下,雙手抱在身前。

場面壯觀,威懾人心。

宗澤心中驚歎,王霖真乃當世奇才也,如此整軍本領,數萬軍馬悉聽號令,這是何等的威勢!

何等的軍紀嚴整啊!

有此驍勇之軍在,我大宋又何懼金人?

宗澤心神激盪,忍不住淚盈滿眶。

宗澤放眼望去,黑壓壓一眼望不到邊的軍陣一直延續到那層層疊疊的山麓之下,又往前一直延伸到滔滔黃河之畔,此時此刻,他真想高喊一聲:我大宋,威武雄壯,金人又有何懼哉!

此時,聽王霖的聲音透過伏虎軍專門準備的鐵質擴音系統震盪響起:

“維大宋宣和二年八月初九,大宋兵馬大總管、同知樞密院事、齊王王霖,朝廷欽差特使宗澤,伏虎軍、龍驤軍各軍諸將暨滑州全體紳民等,謹以香花酒醴,冥錢庶饈之儀,致祭於前方將士為國殞軀先烈紀念碑之前白:

鳴呼!昊天不弔,國步多艱,北臨金虜,迭次發難,封豕長蛇,毒痛中原。佔我幽燕故地,侵我河北河南,屠戮我軍民百姓,鞭執京師。

我大宋將士驍勇,不顧身家,奮鬥爭先,抵抗於黎陽、滑州,誓與敵決戰於黃河以北。

國難當頭。頭顱為輕。軍令如山,粉身碎骨,斷肢歿骭。還歸正氣,目瞑心安,前仆後繼,累萬盈千。

黎陽、滑州之戰,斬首金虜三萬餘眾,我將士以身殉國者眾。

金虜聞風喪膽。我華夏全體軍民,當自即日起,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戰之責!齊心抗金,最後勝利,必歸於漢。

我前方將士,忠勇之血不空灑,英勇之名亦更鮮。伏乞英靈為厲,誅除兇殘,驅逐金虜,還我河山,中原底定,於萬斯年。

我先賢先烈,陣亡將士,應開霽於地府,含笑於九泉也!今俱薄儀,虔誠致祭,嗚呼哀哉!伏維尚饗!”

王霖的聲音一浪高過一浪,而臺下軍卒齊聲高呼“伏維尚饗”的聲音更是撼天動地,直衝雲霄。

宗澤在旁聽得熱血沸騰。

“我大宋全體軍民,自即日起,地不分南北,人不分老幼,皆有守土抗戰之責”、“驅逐金虜,還我河山”,這些詞句迴盪在他的耳際。

他再也控制不住情緒,放聲慟哭,爾後轉身跪拜向紀念碑,重重叩首在地!

旋即,臺下哀聲、呼喊聲山呼海嘯。

……

滑州城內大牢。

完顏宗弼靜靜站在牢房天窗下,抬頭凝望著透進來的縷縷陽光,骯髒的臉上亦是一片驚駭之色。

城外的動靜,數萬大軍的高呼,那一遍又一遍被滑州軍民高唱複述的祭文,那“驅逐金虜,還我河山”的悲壯號角,聽得完顏宗弼不住心驚肉跳。

只在這個時候,完顏宗弼才意識到,他腳下的這個宋國,他視為可以任意屠戮的漢人兩腳羊,骨子裡的血性正在一點點被激發出來。

而這一切,都因為王霖!

面對這樣的一個宋國,大金……完顏宗弼面向北方,頹然跪下,嚎啕大哭起來。

而在此時的相州,盤踞在相州城的完顏宗望帥帳中,麾下諸將正吵得熱火朝天。

王霖連續兩座京觀,以金人屍骨鑄成。

對於素來狂妄跋扈的金人來說,何時受過如此羞辱,堪為國恥。

這兩日,若非完顏宗望反覆彈壓,恐怕有萬戶擅自率兵過河進攻滑州的伏虎軍了。

當然,完顏宗望並不認為王霖的幾萬宋軍能擋得住麾下大軍的鐵蹄,金滅宋,最多就是一個時間問題。

他只是想儲存實力,等待完顏宗翰部的策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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