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暘才有所舒展的眉頭,頓時又蹙了起來,顧不得細問,立刻讓王約把淮陽公主劉萱叫進殿中。

劉萱方二十五歲,風華正茂,富有氣質,尊貴而優雅,樣貌上有些她母親周淑妃的姿顏。

不過,此時的劉萱,難以保持她平日裡的高貴優雅了,娥眉微蹙,面帶憂慮。

“拜見太子!”

劉萱下拜行禮。

“好了,不必多禮!”

劉暘看著她,擺了下手,道:“先入席,一起用膳吧!”

聞言,劉萱搖搖頭,言語中終於露出少許焦急:“張璟他被武德司的鷹犬抓走了,我如何能吃得下東西,二哥,你能不能......”“不用多說,我知你來意!只是,具體情況,我暫時也不清楚,已經差人去調查了,很快便有訊息!”

劉暘伸手打住劉萱,安撫道:“張璟犯了何事,你知道嗎?”

劉萱搖搖頭:“武德司的人,只說是奉上命,沒有任何解釋,便當著我的面把張璟抓走了!”

“想來不是小事啊!”

聽其描述,劉暘表情嚴肅起來:“否則,即便武德職吏再猖獗,也不敢到你的公主府上放肆!”

“二哥!”

劉萱又喚道。

“你別急,先在我這裡坐會兒,等等訊息!”

劉暘肅聲道。

見狀,劉萱即便心情急切,也不得不按捺著,但即便坐在那兒,也有些魂不守舍。

劉暘看了,對蕭綽示意了下,蕭綽這才起身,上前摟著劉萱的肩膀,輕言安慰。

一般而言,太子想要了解什麼事,難度都是不大的,除非有來自頭上更強大的阻力。

但顯然,在駙馬張璟的事情上,劉皇帝並沒有下封口令。

對於太子來使詢問,武德司那邊,如實解釋回答,因此很快,劉暘便收到了回覆,甚至附有一份關於張璟罪行的詳細描述。

而看完武德司提供的一些情況之後,劉暘也不禁面露惱火之色,幾乎下意識地砸了下食案,嘴裡斥道:“可惡!可恨!”

“二哥!”

見劉暘這種反應,劉萱心頭便是一顫,緊張地問道:“究竟怎麼回事?張璟他怎麼樣了?”

劉暘看著劉萱,把命王約把手中的資料給她看,然後板著一張臉,不作話。

劉萱慌忙地接過一覽,很快芳容失色:“怎會如此?”

劉萱一臉的不敢置信,緊跟著道:“二哥,這一定是武德司的那些酷吏羅織罪名,陷害張璟!”

“五妹,你一向聰穎,難道連基本的判斷都喪失了?張璟駙馬,若無確鑿證據,武德司的人,豈敢如此?”

劉暘冷聲道:“他所犯之事,簡直駭人聽聞,丟盡皇室顏面!”

劉萱兩眼有些紅了,道:“不可能!張璟一向溫良謙和,與人為善,他是翩翩君子,不會的......”“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劉暘有些憤怒,盯著劉萱道:“五妹,你是張璟枕邊人,他在外面的所作所為,你難道就一點沒有察覺嗎?”

“我,我......”對此,劉萱有些啞口了。

不是沒人向劉萱旁敲側擊過,只是,都被劉萱忽略了。

見她這副模樣,劉暘不禁搖頭,嘆道:“五妹,這件事,我恐怕幫不了你了!”

“二哥!”

聞言,劉萱有些急了:“你是太子,你若肯施以援手,代為求情,爹或許寬恩饒恕!”

劉暘聞言,苦笑一句:“今日,我才被爹訓斥了一番,宮裡都傳遍了,你難道沒有耳聞?當此情形,我若進言,只怕非但無法救張璟,反而會加劇爹的憤怒!”

聽劉暘這麼說,劉萱愣愣地望著劉暘,眼淚終於有些忍不住,一滴滴滑落下來。

她知道,劉暘是不會誆她的,也沒那個必要。

“難道就沒有辦法了?”

“至少我沒辦法!”

腦海中突然浮現出適才蕭綽的話,稍作猶豫,劉暘搖頭道:“他犯的事情,實在太嚴重了,即便是我處置,也要抓起來,明正典刑!”

“二哥能為那些臣僚進言,就不能為駙馬求情嗎?”

劉萱道。

顯然,對於劉暘進諫的事,她是聽說了的。

聽她這麼說,劉暘的表情也冷了兩分,道:“我進言,是為公義,為朝綱體統,而非為那些罪有應得之人!”

劉萱一時沉默了,良久,哽咽道:“爹不會殺了張璟吧?”

“難知!”

劉暘沉吟了下,應道。

“我不求寬恕其罪,只盼望能留他一命,給他悔過贖罪的機會,今後一定嚴加管教!妹妹從沒求過你什麼,二哥能否......”不待劉萱話說完,劉暘便果斷道:“若是其他事,我絕無推搪之辭。

唯獨此事,我也不能徇私,否則,如何孚人心?朝廷正在重新整理吏治,打擊違法犯罪,尤其是仗勢欺人的權貴。

若給他所謂悔悟的機會,那些受他侵害的官吏商民,誰去憐恤他們,誰給他們做主?”

不過,觀察著劉萱有些慘然的表情,劉暘終究心軟,對於這些弟弟妹妹們,他平日裡還是多有關懷,此時,也難免動一絲惻隱之心。

想了想,又道:“五妹,聽哥哥一句勸,此事,你最好不要插手,更不要去求爹,那樣只會適得其反,將爹徹底逼到大義滅親的地步。

回府去等訊息吧......”聽劉暘的安慰,劉萱卻感受不到絲毫溫暖,她又非愚鈍之人,哪裡聽不出劉暘的意思。

顯然,張璟此次危險了。

“叨擾二哥了,二哥請繼續用膳吧,妹妹告退了!”

緩緩起身,劉萱行了一禮,轉身離開了。

望著劉萱失望的背影,劉暘有心叫住她,終究沒有出聲。

待其徹底消失在視野,方才嘆息道:“可惜了!”

見狀,蕭綽輕聲道:“殿下做得沒錯!張璟所作所為,令人髮指,簡直死有餘辜!”

事實上,劉暘在瞭解張璟罪行之後,心中就已經默默為其判死刑了,劉皇帝是不可能放過他的。

若是尋常時候,或許還能有小機率的可能,但以朝廷目前的局勢,只要犯行屬實,證據確鑿,那張璟就沒有任何活命的可能了。

從劉皇帝讓武德司直接批捕,而非交給宗正寺,就已經能夠看出了。

“只是可憐五妹了!她是外柔內剛的性,如何能受此打擊啊!”

劉暘搖頭道。

蕭綽也不禁感慨:“當初,公主擇婿,民間傳為美談,如今看來,所託非人啊!”

“唉......”又是一聲重重的嘆息。

不出劉暘所料,經過足足三日的調查、審問、取證,在受到武德司詳細的彙報後,劉皇帝很是果斷地下達詔令,駙馬張璟,罪大惡極,判死。

此詔一下,什麼流言蜚語,一下子就平息了,所有盯著此事的勳貴及官僚,都收回了目光。

老皇帝心志如此冷硬堅定,連女婿都捨得殺,何況其他人,還是老實避禍吧......而詔書一公開,淮陽公主劉萱也徹底坐不住了,果斷闖宮,直覲御前,向劉皇帝求情。

但顯然,劉皇帝的決定,是不會因劉萱的求情,而有所變動的。

垂拱殿內,看著跪伏在地上,哀聲乞求的劉萱,劉皇帝老臉上沒有絲毫波動,輕聲道:“回你的公主府去吧!張璟之事,沒有任何迴旋的餘地,國法如山,不殺他,朕無法向天下人交代,他只有死!”

“國法如山?”

聞言,劉萱卻直起了身體,收起了軟弱的姿態,直視劉皇帝:“難道陛下的所作所為,都是遵從國法嗎?”

“你什麼意思?”

劉皇帝兩眼微眯。

劉萱聲音拔高:“陛下要殺張璟,難道不是想借他駙馬的人頭,來震懾臣僚,用大義滅親,來顯示陛下的無私嗎?這數月,殺了那麼多人,難道全都是罪有應得,難道處置都是依照法律,難道不是陛下一句話、一筆硃批的事嗎?”

面對劉萱的大膽質問,劉皇帝有些意外,認真地打量了這個女兒兩眼,說道:“我一直認為你乖巧文靜,沒曾想,還有如此見識,還有如此烈性的一面!”

說著,劉皇帝的語氣便轉冷了:“你既然都這麼說了,那朕就更要殺這畜生了,以免半途而廢,前後矛盾!”

劉萱望著劉皇帝,劉皇帝則不避不閃,與之對視。

見著他冷漠的表情,劉萱哽咽道:“爹爹,難道當真如此無情?”

劉皇帝淡淡道:“朕在你眼裡,不就是無情無義、薄情寡性之人嗎?”

劉萱默然,緩緩地起身,抹去臉上的淚痕,躬腰一禮,輕聲道:“女兒明白了!駙馬若死,必隨之而去!”

“你!”

劉皇帝壓抑不住怒火,道:“這樣一個狼心狗肺之徒,值得你如此嗎?死一個張璟,天下才俊之士何其多,可任你挑選!”

“沒曾想,爹爹竟能說出這樣的話來!”

劉萱面露哀傷,再拜:“女兒告退了......”說著,便轉身,失魂落魄地去了。

劉皇帝望著她離去的背影,麵皮微微抽動,眼神中也有些波瀾。

見狀,喦脫低聲請示道:“官家,那駙馬之事?”

“什麼駙馬!”

劉皇帝駁斥一聲,緊跟著,目光恢復冷漠,淡淡道:“傳詔,按時處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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