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步在御苑之中,受到涼風一激,劉皇帝不由打了個哆嗦,喦脫見狀,趕忙上前,體貼地把一件錦裘幫他披上。

不可控制地打了個噴嚏,接過絲帕,將鼻間的涕液擦拭一番,收入袖袍中,扭頭對楊業道:“你看,這如今是,扛不住熱,受不得涼。

過去朕理政,可以夙興夜寐,甚至不分日夜,如今,稍微專注一些事務,便感精力不濟,老眼昏花了......”聞言,楊業老臉上流露出的,似乎是一種感動,道:“陛下勵精圖治,富國強兵,數十年嘔心瀝血,殫精竭慮,倘非如此,怎有今日大漢之強盛.”

“雖仍有奉承之嫌,但朕應承著,坦然接受!”

劉皇帝笑了笑,毫不自謙。

早在十年前,劉皇帝便有自矜伐能的言行了,如今,更不會故作謙虛,否認自己的豐功偉績,否認自己對大漢崛起強大的作用,沒有那個必要。

“不過,常常在朕耳邊唸叨的是你們這些文武臣僚,你們為朝廷當著差,是朕的股肱,君臣一體,自然會向著朕說話!”

劉皇帝意味深長地道:“只是不知這普天之下的黎民百姓們,是作何想法......”楊業顯示著他鍛煉出的開闊視野與靈敏思維,當即應道:“臣在衙中,也聽聞近來京城內外百姓,聚眾影從,爭相上告,請求陛下東赴泰山封禪。

百姓們如此興奮踴躍,熱情高漲,足見他們對陛下的崇敬!”

近來,不論朝野,都在討論封禪事宜,百官爭相上奏,京諸衙署更不約而同地聯名上奏,連地方官僚們也積極上奏,百姓們也跟著湊熱鬧,這是多年來最為轟動,聲勢最大的一次了。

大漢臣民的熱情,幾乎能感天動地,一副劉皇帝不答應,就不罷休的樣子。

在千人一辭的風潮中,劉皇帝看到的當然不是萬眾一心,反而感受到一種異樣。

上奏的官員中,恐怕也是各懷心思,或許有的人確實從國家考慮,朝廷需要用封禪來凝聚人心,提升民氣,劉皇帝也足具資格往泰山一行,但更多的,怕還是順勢而為,討好劉皇帝。

或許劉皇帝不會記住所有激切請命陳情的人,但不積極的人,在這種情況下,就不免顯眼了,這也容易成為別人攻訐指責的地方。

一句話,莫非你質疑陛下的文治武功,不認可大漢的繁榮富強?這足以成為被人利用的藉口,影響仕途的事情,都不得不慎重。

至於那些請命上萬民書的百姓,劉皇帝都更不當真,這些平民百姓懂得什麼,過去,劉皇帝也是玩弄民意的高手。

當年,朝廷平南之前,有嶺南百姓進京請求朝廷發兵,東京百姓也積極表達支援朝廷出兵勘平江南,這些背後可都有官方的引導。

劉皇帝素來維持著愛民、親民的人設,然而對於黔首們真正的態度,呵呵。

“百姓懂得什麼,人云亦云,跟風從眾罷了!”

嘴角微微翹起,劉皇帝淡淡道:“為此事,鬧得滿城風雨,人心騷動,讓朕為難,聽說有些人,心思都不放在差事上了......”“這有何為難?”

楊業頓時道:“萬眾請命,足顯人心向背,盛情難卻,陛下只需從諫如流,事情定下,臣民自然心安!”

“此事,猶待商榷,不著急,不著急!”

劉皇帝搖了搖頭,臉上卻是一副矜持得有些虛偽的表情,擺手道:“如今已是秋末,急也急不在這一時!”

皇帝態度如何,實則上下早已是心知肚明,之所以有這些風波動靜,只不過是上上下下自動帶入角色,演一場大戲罷了。

甚至於,這出戏距離高潮還有些距離,比如各地祥瑞啊,福兆啊,那些順天應命的吉兆,也需要出現表示存在,彰顯神聖。

這些東西,劉皇帝是不信的,甚至於朝中的當政大臣們也不信,但是需要那些被統治者們去相信,去崇拜。

封禪自然是見神聖的事,政治意義重大,但若只是劉皇帝為代表的這些統治階層參與其中,那豈不是剝削階級自娛自樂?總還是需要營造一些氛圍的,人心民意,既重要,也不重要,但在封禪事上,還是重要的,至少透過此舉,強化大漢帝國的正統性,凝聚百姓們對於劉家天下的認同感,這對於延續國祚,顯然是有好處的。

當百姓對於大漢帝國的認同感上升到一定程度時,那劉家的天下也就能坐得更穩,延續得更長,也更經得起震盪。

“這還是隻是暮秋,若是等入冬了,朕這雙腿啊,怕是又要遭罪了!”

說著,劉皇帝又轉移話題,指著雙腿,苦笑道:“朕還記得,當年李谷領兵平江南時,是帶病上陣,當時又是冬季,他的風痺很嚴重,據說路不能行。

當初朕只覺其不惜身體,感念其忠誠,近兩年,朕也體驗到了,方才感同身受,箇中折磨,著實難熬,也更覺李谷之可貴啊!”

劉皇帝說這話時,語調還是很輕鬆的,他寒腿雖難根治,但是有醫術最精湛的御醫,也享受著最周全的療養,總歸是有好轉的,如今並不像他嘴上說的那麼嚴重。

楊業自然不知,只是恭敬地道:“陛下還當保重龍體啊!”

“你們都勸朕保重身體,朕又豈會不愛惜己身?”

劉皇帝說道:“只是,這老了就是老了,朕這兩年,也是日感遲暮,就如這風中落葉蕭瑟,終有飄零入土的一幕......”聽此言,楊業甚至不做勸慰,而是強調劉皇帝的天命神聖。

至於劉皇帝嘴裡所謂的老了,他也不敢當真。

楊業在戰場上是獵手,也遇到過猛虎熊羆,猛虎雖老,但終究是猛虎,即便爪牙不再如過去那般鋒利,那也是能傷人噬人的。

而劉皇帝,可是一條真龍,能夠呼風喚雨的,打個噴嚏都能淹死人的存在,作為臣下的又豈敢順著話感慨老了、遲暮了這類的......這種話,誰當真,甚至認可,那麼誰就準備著仕途的終結吧。

哪怕他是楊業,也不例外。

劉皇帝這般惺惺作態,或許也只是為了把自己的獠牙收斂,讓自己冷酷的一面隱藏起來,儘量顯得和善些,順便,也試探一下這些軍政大臣們的態度。

顯然,能被劉皇帝試探的,都是聰明的,也能夠應付得了這些試探。

到了楊業這種層級,還能居中樞,掌重職,誰身上沒有個類似“老狐狸”的標籤呢。

“朕今日召你侍駕,有件事交給你去辦!”

劉皇帝又道。

聞言,楊業下意識地鬆了口氣,在如今的大漢朝廷,估計有很多文武,寧願跪著聽候聖訓,然後辦差,也不怎麼願意同劉皇帝做一些哪怕看起來悠閒親切的交談。

這在過去,是沒有這回事的,只能說,隨著劉皇帝年歲上來,他的威勢也越強,也越讓人畏懼,不敢親近。

就像內侍行首喦脫,若是給診斷一番,絕對會發現,他有很嚴重的心理疾病,不只因為他是無根的宦官,更是被劉皇帝給嚇的。

在旁人面前,喦脫好權,好奢華,喜歡享受旁人羨慕敬畏的目光,甚至可能表現出一副奸宦的嘴臉,但在劉皇帝面前,總是很自然地進入忠僕怒臣的角色,不敢有任何異樣心思,彷彿伺候好劉皇帝就是他此生最大的價值了。

“請陛下吩咐!”

“朕近來反覆思量權衡,還是決定,建立一座軍官學院!”

劉皇帝說道。

楊業微愣,談及正事,臉色變得認真起來:“軍官學院?”

劉皇帝頷首:“領軍作戰,不是讀基本兵書兵法就行的,朕過去,也一直堅持將帥必發於行伍,這是生死磨礪出的道理,是靠實戰打出來的經驗。

這種堅持,時至如今,朕也認為是正確。

不過,這仍只是一種上升的制度,朝廷提拔官兵的態度。

在此基礎上,挑選有天賦的年輕兒郎,進行針對性的、正規的、全面的軍事技能教學訓練,為大漢培養基層的軍官,為軍隊輸送指揮人才,這同樣是可以展開的,並且與朝廷的用人制度不相沖突。

過去,朕建立奉宸營,便有此意,即便後來更置,從中也走出了不少有能力的軍官,在戍邊以及北伐中都活躍著他們的身影。

原本,朕開武舉,也是欲提拔青俊,為大漢軍隊培養後繼人才,以免我們這一代人老去,軍中青黃不接。

但是,仔細思量,仍有不足,針對面較為狹窄,選材不夠廣泛。

朕前者,已讓專人,根據大漢軍隊的發展,以及你們這些百戰將帥領軍帶兵的經驗,加以總結成冊,作為教案。

建立軍官學院,就是要將這些經驗技能傳承下去,讓後輩們更全面高效地學習成長,為大漢提供遠遠不斷的軍事人才!這些軍官學院培養出的官兵,將成為大漢軍隊的根基力量。

如此,大漢軍隊,方可長盛不衰,始終保持著旺盛的活力!此事,朕交給你去籌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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