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卿皆將帥之英,能望卓著,負守禦之責,擔防扼之任,朕可安矣.”

一手扶一個,劉承祐態度愈親,對兩名老帥的反應十分滿意。

“當然,朕只是做必要安排,以備不時之需。

為君者,上順天意,下應人心,苟得君臣和協,相安無事,那自然是最好的......”劉承祐補充了一句。

“陛下英明!”

趙、王恭維道。

就是不知二人,心中究竟作何想法。

對皇帝的話,要是太過當真,仕途上是走不遠的。

“朕今夜與二卿所議之事,勿洩!”

叮囑了一句,劉承祐抬眼望了望沉鬱的夜空,說道:“時辰不早了,不便多擾,朕回宮了.”

“送陛下.”

“留步.”

雖然劉承祐發了話,但趙暉還是與王晏親自送至府門。

站在門口,劉承祐再度注意到跟在側邊的趙延進,極似隨意道:“朕方才與延進相談,應對得體,有智略,頗合朕意。

朕身邊,處用人之際,此番正好隨朕還東京,任事於朝廷,如何?”

聞言,趙暉偏頭看了自己兒子一眼,動作僅頓了下,應道:“臣替犬子謝陛下恩典.”

擺了下手,劉承祐又瞧向王晏:“朕還記得,王卿有子名漢倫吧.”

“去歲冒死,親赴晉陽奉表,膽略勇氣不凡,朝廷未有厚賞,朕欲調之入東京任用,卿以為如何?”

劉承祐語氣中似乎滿是欣賞之意。

王晏倒沒有多少遲疑,直接道:“臣立刻發信,讓犬子進京侍奉陛下.”

滿意地點了下頭,劉承祐方登鑾駕。

待鑾駕起行,在宮衛的護送下走遠後,侍立在門前趙暉與王晏同時鬆了一口氣,相視苦笑。

“爹,天子讓我與漢倫兄進京為官,該不是想以我二人為質吧.”

這個時候,其子趙延進在旁嘀咕了一句。

“給我閉嘴!”

聞言,趙暉頓時叱罵道,眼神四下飛了一圈,但見都是親信之人,這是吐出一口濁氣,而後又是一番訓誡:“天子看得上你,此乃你之幸。

日後在東京為官任職,給我謹言慎行,但敢濫言造次,我必不輕繞!”

“趙兄,延進也只是無心之言.”

王晏則在旁勸慰道:“兩子進京,倒也可互相幫襯一番.”

“有這樣的皇帝,於天下或為幸事,於我等方鎮而言,哎......”趙暉不由感嘆了一句。

事實上,二人心裡都清楚,劉承祐召二子進京,既是恩典,也作人質,就看二人如何表現了。

“我等打拼一世,能得此地位,已足矣。

未懷妄念,又何懼其他?蔭於子孫,謀以前程榮華,好事!”

王晏則直言。

“王兄所言有理.”

聞言,趙暉附和道。

“天子果如傳言。

河中的情況,我在陝州,早有耳聞,彼輩陰懷異志,真是自取滅亡。

天子有此手段,那李守貞哪裡是其對手.”

說著,趙暉又感嘆了一句。

“這個天子,還如此年輕,大漢來日可期......”王晏提到了關鍵性的問題,語氣中也是感慨意濃。

洛陽城雖然整體衰敗,但路著實不擁擠,鑾駕穩穩地行駛在天街上,直向宮門。

劉承祐平靜地靠在軟枕上,閉著眼睛,腦中思慮不斷,心情卻格外平靜。

對趙暉與王晏,劉承祐真的完全放心嗎,確是不盡然。

但是,既上門託以腹心之任,劉承祐當然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對趙、王二人,劉承祐是經過多方打聽,深入瞭解過其性情能才、處事之道、治政典軍的情況過後,方才做下的決定。

這也是同為首義三節度,又俱環繞蒲、同,劉承祐區別對待的原因。

對二者,還是抱有很大的信心的。

今夜上門,降恩施寵的同時,也是在立威。

天子之威,並非一味地靠強權壓迫恫嚇,言談氣度,志趣涵養,成於無形之間。

針對於李守貞,劉承祐當然不可能只靠趙暉、王晏二人,放白文珂在京兆,置楊業於潼關,都是兩手十分重要的落子。

並且,如李守貞叛,真正要平滅之,最終還得靠朝廷禁軍發力。

至於同州的薛懷讓,講真,劉承祐並不覺得他對朝廷能有多大威脅。

甚至於李守貞,都未如表面上那般讓劉承祐忌憚。

從一開始,李守貞“雞”的屬性,便被劉承祐落實了。

隨著劉承祐撐過了繼位初的過渡期,調配應對起來,也更加順暢了。

稍微意外點的是,薛懷讓冒頭,似乎也想要做雞。

......“馮老相公,李守貞與薛懷讓,無視對朕的詔令。

對此,你覺得,朕當如何應對?”

宮內,劉承祐召來馮道這個隨行宰臣,垂詢道。

側邊,馮道的坐姿都透著謹慎,恭順老臉上帶著沉思,似乎在暗暗揣摩劉承祐的想法,餘光注意著劉承祐的反應,試探道:“降詔申飭,察其緣由,讓二者給朝廷一個解釋?”

“此二人的行舉,簡直就是在公然挑釁朕與朝廷的威嚴。

就一番不痛不癢的申飭?傳將出去,朕的臉面何在,朝廷的顏面何存,豈不讓天下人輕我?各州節度若都有樣學樣,那天下還不亂了?”

劉承祐當即擺手,表示不樂意。

見狀,馮道仔細地琢磨了一會兒,老眼清明地看向劉承祐:“難道陛下欲直接治罪?”

這句話倒直接問住了劉承祐,他若真有意於此,恐怕早就下詔了,又何必在這兒與馮道扯這些。

馮道,大抵也是猜到了劉承祐這點心思。

“陛下,李守貞潛蓄異志,乃懾於朝廷強勢,恐致禍患,故心不自安,以求自保.”

馮道慢悠悠地向劉承祐敘說道:“朝廷只需詔以綏撫,可安其心,不致生亂.”

聽其言,劉承祐嘴角咧開一點譏誚:“綏靖可也,卻不可求苟安!”

聞言,馮道很是自然地變了口風,道:“然今歲以來,李守貞於河中,完城郭,繕甲兵,晝夜不息。

其不軌之心,已是昭然,遠逾為臣規制,朝廷必不可姑息之.”

劉承祐就這麼看著馮道,看他怎麼圓過說法。

只聽其言:“河中異狀,於朝廷已為肘腋之患,心腹之憂,必須清除。

然此事,宜緩不宜急,還需另尋良機。

時機至,則發動雷霆之擊,根除此患!”

劉承祐稍微換了個姿勢,好奇地看著馮道:“馮卿所言良機,所指為何?”

“精甲兵,足糧餉!”

馮道答。

“具體時機!”

劉承祐問。

“或可於今歲夏收之後......”馮道略顯猶豫。

聞其答,劉承祐極其緩慢地點了下頭。

李守貞之事,此前劉承祐甚少與馮道商量,但其建議,與劉承祐所想,卻甚為接近。

這大概就是在大勢上的,殊途同歸,不謀而合吧。

“西巡之前,李守貞致書於楊邠、史宏肇,布求保證,明無異志。

卿覺得,他此舉何意?”

劉承祐問。

馮道不假思索:“也許,是想要麻痺朝廷吧.”

嘴角掛上點哂笑,劉承祐一甩手道:“他欲麻痺朕,朕還想麻痺他!”

轉過身,劉承祐乾脆地對馮道說:“朕此番,不僅不治其罪,還要褒賞之,加其官,進其爵,蔭其子。

還要賜其丹書鐵券,免罪金牌。

還要派大臣出使,以作安撫,表朕之心跡!”

劉承祐說這話,可是殺氣凜然。

聽在馮道耳中,可是有些發寒,天子小小年紀,究竟哪兒來的如此深的城府。

少年天子,銳氣藏於胸,忍常人之不能忍,真非常人。

“馮卿,可願替朕去河中走一趟?”

劉承祐突然問道。

聞其言,馮道面浮恍然,這下明白劉承祐召他扯這麼多的真正目的了。

有些猶豫,河中如今可是個是非之地,天子讓他去,也不可能真的只是讓他去走一趟。

出於“天賦”,他有點不想去。

但是,最終還是點頭應下:“陛下若不嫌臣年老遲暮,願往,為陛下加恩.”

“李守貞鄙夫,河中也不是什麼龍潭虎穴,卿不必擔憂,就當去遊覽一趟,越放鬆越好......”大概是知道馮道在顧慮什麼,劉承祐出言安慰道。

馮道對此,倒以為然,已在思慮著,到河中之後,該如何行事。

他與李守貞,還是有過一段交情的,倒不慮性命,只恐,萬一陷進去了呢。

身負綏靖之使命,暫消其兇頑獠牙直態,這其間如何把握,馮道卻得好好把握了。

京兆、潼關、晉絳、陝州幾路兵馬,再加馮道一行,對河中,劉承祐是恩威齊加,手段盡出,只求暫且穩住其人,給劉承祐半載的種地時間。

然後,按照劉承祐的想法,等時機到了,李守貞不反也得反。

就如去年的杜重威一樣,類似的事劉承祐已經做過了,這一次,完全由他操刀以對,只會更加得心應手。

對河中之事安排既定,劉承祐這趟西巡,也就宣告結束了。

壬申,劉承祐詔下:三月甲戍(二十五),鑾駕還朝。

洛陽將吏,集體鬆了一口氣。

不過,在東還開封之前,劉承祐還有最後一個安排。

既是臨時起意,又似早有謀劃。

總之,結果看起來,耐人尋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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