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下旬,已至小滿,中原各州,稍顯零落的麥田中,小麥的子粒已漸飽滿成熟,即將進入夏收時期。

與之相區分的,是成片的春種之粟,正進入茂盛生長的階段,這是天子幾番責成朝廷及州縣治農的成果。

又是激勵政策,又是減負措施,又是懲治壞吏,剿匪治安的,熬了這麼久,總算給飽經離亂之苦,仍受苦受難的百姓們看到了一點希望。

中牟縣郊,老農頭戴斗笠,與子孫從自家數畝麥田中走出,又去粟田中看了看長勢。

抬眼望了望那日漸火辣的太陽,感受著空氣中的乾燥,又瞥了眼周遭發乾的田土,溝壑縱橫的老臉上,期冀之中又不免浮現出一絲顧慮:“芒種難種啊......”這顯然是耕作經驗豐富農民,已經預見到夏種之時,恐怕會有問題。

依常理,小滿過後,雨量加增,但也許是受了河北旱情的影響,前前後後,攏共就下了一場雨,雨量還不多。

重重地嘆了口氣,不過看著自家的幾十畝田,又露出了點開懷的笑容。

佝著身體,叫上壯子幼孫,鑽入田裡,料理粟田,這個季節正是農作物需要悉心照料的時候。

東京這邊糧價終於有所下降,或許是夏收將至,又或者是自荊南與蜀國易得的糧食,陸續輸來,而官府不斷宣諭其事。

荊南之糧,議得三萬餘斛,先後投入東京市場,用以平抑糧價。

當然,除了三千斛“貢糧”之外,餘者都得朝廷耗費金銀購買。

至於後蜀之糧,路遠,尚在輸送途中,但是量大。

經過一番緊急磋商扯皮,蜀主孟昶同意交換俘虜,花了一萬斛稻米,將蜀軍敗卒贖回。

另外,又批了十萬斛糧。

孟昶在兩川種了十幾年地,十萬斛米糧,都不帶眨眼的。

當然,代價便是,大漢與後蜀簽訂了一份合約,兩國停戰修好,恢復正常外交往來,並且正式承認秦鳳階成四州歸屬蜀國。

為了糧食,劉承祐也捏著鼻子,屬意負責談判的王峻同意了。

左右,合約的簽訂就是用來撕毀的,再者,秦鳳四州,暫時也拿不回來。

汴宮之中,新增了一座觀稼殿,是將舊殿易名改造而成的,從其名,便可知是為了表明皇帝重視農事而作秀之舉。

殿前,暫時只是一片菜地,稀稀疏疏種有兩排茄子、豆角。

劉承祐換上一身粗布衣服,頭上頂著個斗笠,慢悠悠地在其間打理著。

這都是他在農事吏的指導下,親自種下的。

邊上,楊邠等宰臣默默地站於其側,看著劉承祐作秀。

“小滿將過,夏收將至,朝廷要敦促下屬道州縣,讓他們做好收割糧米的準備。

秋種夏收,苦熬了半年多,在這關節上,不能出了問題!”

劉承祐蹲下身體,拿著把小鋤刀,一面挖著雜草,一面對旁邊宰臣們吩咐著。

“是。

請陛下放心!”

楊邠平靜地注視著劉承祐的動作,沉聲應了句。

放心?他要是真完全放心,也不會做這些姿態,平日議政,三兩句便不離農務。

這段時間以來,劉承祐當真是滿門心思都撲在農事上。

“夏種以及春耕糧食的照看管理,也不得放鬆,要明文各州縣官吏,做好妥善安排準備!”

起身,劉承祐又叮囑道。

略作沉吟,劉承祐眉宇間又浮現出些許愁緒,道:“近來雨量小,天氣不尋常,聽聞不利於夏種事。

中原各州,也要做好防旱準備!”

“是!”

李濤在旁垂手作揖,深拜道:“陛下憂思國計民生,不忘農時,令臣等感佩!”

劉承祐擺了擺手,擦了擦額上的漢,抬眼北望,突然問道:“河北的旱情如何了?”

“據各州勸農使報,有加重的跡象!”

竇貞固語氣顯得有些沉重:“如無變化,今歲夏秋之糧,必然歉收!倘若再嚴重些,甚至會發生糧荒!”

聞言,劉承祐的動作明顯滯了一下,旋即悵然而嘆:“河北自顧尚且不暇,看來今歲是不能寄望於北面之糧了!”

商談間,內侍急匆匆地跑至殿前,喘了幾口氣,方才喚道:“官家.”

“何事?”

劉承祐掃過他,面露不愉。

“翠芳殿來報,淑妃已臨盆!”

被劉承祐的目光嚇了一條,內侍趕緊稟道。

此言落,劉承祐神情一鬆,周邊的臣子們則齊齊賀道:“恭喜陛下!”

“農事,還勞眾卿去操持落實!”

叮囑了一句話,劉承祐迅速回殿清洗塵埃,換上一身衣服,匆匆往翠芳殿。

翠芳殿,短時間內成為整座宮城內最熱鬧的地方,隨著淑妃耿氏臨盆產子,殿內外陷入了一片緊張忙碌之中。

日已西斜,昏黃的光芒灑在殿上,為其籠罩上一層光輝,但是光輝之下,卻是一片壓抑沉重。

內室之中,耿氏撕心裂肺的痛吟聲,斷斷續續傳出,從其間,能夠感受到一股筋疲力竭,已經三個多時辰了。

對於正常分娩來說,不算長,但是耿氏遇到的,恰巧不是。

難產。

殿內,劉承祐滿臉木然地坐在榻後,一動不動。

別看他表現冷靜,但心裡難免焦慮。

畢竟是他的愛妃,畢竟是他的第一個子嗣。

得到這邊的訊息,太后李氏、皇后符氏以及貴妃高氏先後趕至,此刻都待在一旁,面上皆浮焦慮之色。

大符坐在劉承祐身邊,聽著耿氏不時爆發出的痛吟,她也直感心驚肉跳。

見劉承祐苦著一張臉,不由抓著他的手,輕聲安慰:“官家,會沒事的......”“嗯.”

劉承祐應了聲。

又拖半個多時辰,接生的穩婆步出,滿臉的疲憊,身上帶著股“血氣”,沉聲向李氏與劉承祐稟報,耿氏身體孱弱,情況不容樂觀。

“生個孩子,竟然如此麻煩!莫非是爾等不盡力?”

劉承祐重重地拍了下桌案,終於爆發出來,語氣嚴厲,目光森然,竟帶有殺機。

他這反應,殿內頓時肅然,那穩婆身體都忍不住哆嗦了下。

“二郎!”

見此景,李氏起身及時喚住了劉承祐。

“官家心急,你切莫緊張,回產室,繼續助產,務必保證淑妃與皇子的安全!”

李氏溫聲安慰了一番穩婆,盡顯慈威。

看向劉承祐,李氏略作思忖,走到他面前,以一種寬慰的語氣說道:“二郎,你在這裡,也幫不上什麼忙,暫且回垂拱殿吧,朝政大事還需你處理。

這裡,交給老身!”

抬眼望著李氏,母親的目光讓他不由稍微一寬。

對李氏,他沒法使脾氣,偏頭看了看產室,耿氏的痛吟已經變得衰微,似乎耗盡了力氣一般。

深吸了一口氣,劉承祐鄭重地向李氏一禮:“拜託孃親了.”

說話,帶著那絲焦慮,劉承祐緩步離開了。

“你們也回寢宮吧!”

劉承祐走後,李氏看著有些無所適從大符與高氏,吩咐著。

兩個女人對望一眼,不敢多言,應道:“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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