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方明一夜未眠，活動了一下有些發僵的頸椎，繼續侃侃而談：“巨君兄請想，天子此刻春秋鼎盛，而且擺明了要讓漢室在他手中更加興盛，但礙於祖制，不得不早做立儲的打算，一旦儲君確立，陛下最忌諱的自然是朝中諸臣私下裡暗通款曲。此時若我彈劾巨君兄一本，朝臣們必然心下狐疑，難以揣測你我的關係，今日之後，陛下當然會收回巨君兄手中的兵權，群臣見王氏失勢，自然要找其他的靠山，而我剛入朝綱，立足未穩，絕不是他們依靠的物件，那麼他們可以投靠的也只有司徒孔光了。如此一來，陛下的注意力也一定會轉移到司徒大人身上，您這個司馬自然可保無虞。”
王莽聽了這話，不由得心中暗暗佩服。他心中非常清楚，王氏一門把持朝綱多年，門生故吏遍佈天下，劉驁縱然奪他的兵權，也絕不會撤掉自己的司馬之位，後宮又有太后幫自己周旋，一時間倒也沒有什麼危險，但怕就怕那些朝臣們看不清局勢，仍然死心塌地的巴結王家，那自己的處境可就危險了，陛下極有可能連太后的情面都不再顧忌，就像當年宣帝除掉霍光一樣，寧可拼著朝野震動，也會將王氏家族徹底剷除。
他抬頭注視著東方明，心想這個年輕人的見識果然不凡，入朝僅僅一月，竟已把廟堂之上的局勢剖析得這麼透徹，這麼一針見血。
他輕嘆了一聲：“賢弟一番話讓我頓開茅塞，只是我雖然保的一時平安，可惜王氏一族自此也便衰落了。”
東方明微微一笑：“巨君兄不必為此煩惱，我在深山學藝時，家師曾傳我一部麻衣相術，善觀人之氣運，若不嫌孟浪，今日倒有一言相贈。”
“愚兄洗耳恭聽！”王莽的眼中不由放出了好奇與期盼的神采。
東方明裝X裝了一個早晨，此時已經完全進入了角色，半眯著眼睛，一副世外高人的風範，語調低沉，一字一頓地說道：
“得道者多助，失道者寡助；周公吐哺日，天下歸心時。”
二十個字，就如炸雷一般響在了王莽的心頭，不由下意識地向窗外看了一眼，等到再轉回頭來，雖是寒冬，卻已是汗透重衣。
他是個胸有大志的人，可卻不是野心家，周公吐哺的典故他當然知曉，昔日周公以臣子之身代行天子事，雖然後世皆稱頌他的賢名，可歷代天子卻是頗為忌諱。今天，東方明竟拿他和周公相比，他忽然覺得有點頭暈目眩，招架不住：“賢弟敢莫是……是昨夜的酒還未醒嗎？”
“哈哈……小弟確是有些疲憊，這便告辭！”
說完，東方明長身而起，一拱手，竟也不等王莽相送，開門大步而去。
王莽猶如置身夢中，東方明雖然入朝不久，但是身世背景在朝臣中卻是神秘莫測，總給人深不可測之感，王莽與他相識略久，對他的事蹟知道的更多一些，這種感覺更為強烈，所以對他的話極為重視，此刻心中是又驚、又喜、又惶恐、又疑慮：天哪，我王莽日後果然能如周公一般嗎？
……
才離司馬府，又入司空府。
東方明的司空府如今分作前宅後宅，由於是段會宗贈予的那間聽風賞雨樓原址擴建，生生佔了長安東北城一大片地方，兩片宅子中間是一個假山流水的園子，園子自然也小不到哪裡去，原來那座聽風賞雨樓也變成了園子中的一處賞景樓，此時已是寒冬，樹木早僵，只有那株梅樹還在伸展著。
“呼……呼……呼……呼。”
東方明穿著一身單衣，正繞著花園的院牆在跑步，遇刺後傷勢初愈便急著鍛鍊身體，不免有些吃力，氣喘的有些粗。昨晚跟著他一夜風流，初嘗雲雨的夏侯仁不顧自己猶自發軟的雙腿，帶著幾名東方營侍衛正警惕地守在花園的各個角落，務必保證東方公子一早鍛鍊的安全。
角落裡聽風賞雨樓的樓上，諸葛錚和宮玲二個世間有數的高手露出奇怪的表情，目光隨著東方明而動。他們不明白東方明天天早上要跑這麼久練得是什麼功夫，東方明也沒有解釋過，每天五公里跑步或是三千米游泳是他穿越前就養成的良好習慣，他一直認為有氧運動裡跑步游泳才是王道，如今游泳暫時沒有條件，那就只有跑步了，持之以恆，是東方明良好的品質之一。
司空府擴建完成後，負責修繕的督造官練達人情，早就安排好了十幾個下人進府，此刻後宅晨起的下人丫環們卻沒有人對跑步的司空大人望上一眼，這些日子裡，大家早已習以為常了，也知道這位大人極為平易近人，沒有什麼架子，只是對他們的個人衛生要求極高。於是，下人們三三兩兩自顧自地蹲在下人房的石階前刷牙，用大人賞下來的一種黃黃的肥皂洗臉。他們只是不明白這麼好的東西，司空大人怎麼捨得給下人們使用。
五十圈終於跑完了，東方明站在聽風賞雨樓的屋簷下，雙手叉著腰，頭向下低著，大口喘著粗氣，揮了揮手，示意旁邊端著銅盆的丫環等會兒。
“明天讓雪團跟你一塊跑吧，你們哥倆挺像的，你要是把舌頭伸出來喘氣就更像了！”宮玲牽著已經長大了不少的小雪狼從樓裡走了出來，看著大口喘氣的東方明，不由得揶揄了幾句。
一邊譏諷，一邊將一件棉斗篷扔給了他。
東方明將斗篷披到身上，伸手到銅盆裡拾起毛巾，根本不顧忌水的滾燙，也不怎麼擰，低著身子將毛巾覆在了臉上，十分用力地擦拭了起來。
水珠子從毛巾與他的臉頰間滴了下來，噹噹作響。
洗完臉後，他的臉已經被燙的有些發紅，雖然一夜沒睡，精神似乎也好了許多，雙眼湛湛有神，將毛巾扔回盆裡，看了一眼宮玲，也沒搭理小丫頭的冷嘲熱諷，略一沉忖後說道：“東西都準備好沒有？”
宮玲向屋裡的案几方向努了努嘴：“都在那兒了，你抽什麼風？要那些下人的契約幹嘛？”
案几上堆著十幾捆簡牘，都是府中下人的賣身契。
東方明上學時，課本上說奴隸制是封建王朝之前的歷史，也就是秦始皇建立秦朝之前，此後就已經沒有奴隸制了。可來到漢朝後，他才發現奴隸制依然是當時社會的基礎，奴隸可以被買賣，地位十分低下，只不過他們的稱呼變成了婢、僮，妾。
而在買賣奴隸的市場中，這些人都是和牛、馬同欄出售的。
東方明看著那些簡牘，沒有回答宮玲的話，只是對一旁的兩個丫鬟說道：“把下人們全部召集到這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