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神殿內部宏大寬敞,最深處有一道珠玉織成的簾。

紫殤的步伐並不快,走了很長時間才走到珠玉簾前。

珠玉簾後是一座由整塊于闐國所產的墨玉雕成的神座,玉色暗紅,如同凝固的血。

輪迴宗山主以手撐額,坐在神座之上,似乎在養神,沒有說話。

紫殤在珠簾外靜靜地站著,也沒有說話。

宏大的神殿裡連絲風都沒有,氣氛沉默而壓抑。

紫殤似乎明白了一些什麼。

然後她緩緩掀起寬大青衣的前襟,對著簾後的神座跪了下去。

輪迴宗中的所有教眾都必須跪在山主的神座之前表示服從和敬畏。

可以往這些年裡,只有紫殤可以不跪,因為輪迴宗背後一股力量對紫殤的認可,更因為她驕傲並且強大。

但她現在不再強大,所以她必須跪,而且要跪的比別人更加恭謹。

坐在血色神座上的輪迴宗山主緩緩睜開眼睛,看著簾外低頭跪地的女子,臉上沒有什麼表情,眼眸裡卻似乎隱藏著很多複雜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輪迴宗山主冷漠說道:“雖說你現在已經近乎廢人,但我希望你的眼光依然還在。”

這道聲音微顯暗啞,從容優雅裡隱隱透著一股掩之不住的冷厲氣息,就連血色神座前那道珠簾都似乎恐懼於這身音的威勢,輕微搖擺撞擊不停,黯啞的聲音迴盪在空曠的道殿之中,蕩起了一層層的嫋嫋迴音。

紫殤安靜跪在簾前,一頭紅髮柔順的低垂著,沒有因為這冷厲的聲音以及聲音裡所蘊藏的威勢而有絲毫動容,只是把頭埋的更低了些,顯得更加恭謹。

一名輪迴宗執事從簾後走了出來,雙手拿著一份簡牘,走到她身濤,溫和安慰一笑,然後把簡牘遞到她的手中。

紫殤安靜地接過宗卷,沒有起身,依舊跪著,認真把簡牘裡的內容仔細看了一遍,然後陷入了長時間的思考。

簡牘裡的內容全是有關於東方明的,從他自西域出現開始,一直到他成為大司空,包括他的那次遇刺在內,而重點,就是東方明遇刺時所展露出的武功。

“你見過那個東方明,對那人你有什麼看法?”

輪迴宗山主冷漠而嚴肅的聲音,再次從珠簾後響起。

紫殤抬起頭,靜靜地等著殿中的迴音逐漸消散,這才緩緩說道:“屬下的確和他交過手,那人武功駁雜,動手間智計百出,確實難纏,不過境界似乎還不怎麼高明。至於他能成為朝廷的大司空,依屬下看,還是因為他背後的天諭閣二百多年來在漢朝皇室中的底蘊和背景。”

神殿內一片死寂。

其實紫殤透過簡牘內的細節,對東方明搏殺刺客的真實手段產生了某種懷疑,這懷疑不禁讓她覺得手臂上東方朔留下來的恐怖傷口隱隱作痛,可她並沒提起此事。

輪迴宗山主毫無情緒看著跪在身前的她,忽然說道:“如果你二人再次交手,你能否取勝?”

紫殤平靜地說道:“以前能,現在屬下恐怕不是他的對手。”

輪迴宗山主看著紫殤這恬靜的神情,想到來自聖地的命令以及聖地那位鉅子對眼前這個女子的看重,心中便覺得有股燥意自胸腹間生出,微慍說道:“那你還有什麼用?”

紫殤沉默片刻後說道:“屬下至少還有點眼光。”

“大膽!”輪迴宗山主聽了紫殤這不卑不亢的回答,輕聲叱道。

紫殤低頭不語。

過了很久以後,輪迴宗山主並沒有什麼進一步的喝叱,而是隔著珠簾冷漠注視著她,說道:“你已經不再是之前那個紫殤了,你選擇在石屋苦修也算是個不錯的選擇,這段時間你先不要理會宗裡的事務了。”

紫殤身軀微微一顫,她很清楚,山主大人這簡簡單單的一句話,便等於剝奪了她大祭司的位置,事實上自長安歸來後,她隱居石屋,便很少理會輪迴宗裡的事務,然而不理會和被剝奪理會的權利卻完全是兩回事。

她如今實力嚴重受損,境界已經跌落到不惑境中品甚至還在繼續向下,如果連大祭司的位置都不復存在,那麼輪迴宗裡曾經在她身前吃過無數苦頭的那些人,或許會把那些嘲弄鄙夷的目光,變成某些真實的行為。

紫殤跪在神座之濤,沉默不語,沒有接話。

輪迴宗山主有些滿意地向血色神座上靠去,以手撐額,看著簾外的少女,幽深的眼眸裡流露出一絲愚弄和嘲諷。

如他這等高高在上的身份,絕對無法接受神座之前有人試圖保持著驕傲,不肯謙卑地下跪低頭,以往那些年,因為紫殤的天資,聖地中的鉅子另眼對她,再加上輪迴宗裡的那人欣賞她,他也只好器重她,平靜看著紫殤驕傲,甚至扶植她的驕傲,但現在既然她沒有驕傲的資格,那麼便歸於沉寂吧。

“過幾日,你便離開輪迴宗吧,聖地已經派人來接替了你的位置,你去精絕國,輔佐女王,幫咱們輪迴宗穩住西域的局面,也算是將功補過,而且到了西域,眼光比武功要更重要一些。”

聽到這句話後,紫殤的神情變得有些黯淡,身體微微顫抖起來,眉宇間盡是自嘲和失落的情緒,就像是一個看似堅硬的雞蛋,終於被人擊碎了最外面的那層薄殼,露出了脆弱的內在。

紫殤清楚,輪迴宗多年來一直在西域各國的政權中有著滲透,近年來,在幾個主要的邦國中更是變得舉足輕重,派了不少人到各個邦國中輔佐政事,這個決定,對她來說本來不算是什麼壞事。

可問題在於,一旦離開輪迴宗,就離開了那個老人,而離開了那個老人,她的境界還能恢復的以往的水準嗎?

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她似乎終於清醒了過來,唇角泛起一絲有些悽惋的笑容,對著珠簾後的血色神座行了一個大禮,說道:“這些年來,靠著山主大人庇護,屬下才有了今天,容屬下拜謝大恩。”

輪迴宗宗主皺眉看著匍匐於簾前的女子,忽然間覺得自己的決定似乎匆忙了此,總覺得少女唇角那絲悽婉的笑容,還有這句聽上去有些絕望悲傷的話,隱藏著一些自己沒有看明白的意思。

歷史小說相關閱讀More+

我要做駙馬

北冥老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