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街道,雨不停的在下。

呂範帶著手下兩百門客,急匆匆的向將軍府趕去。

呂範在心裡擔心,他似乎已經聽見了動靜,察覺到了不對勁。

他感覺自己和孫權都已經中計了。

呂範陰沉著一張臉,一言不發,只彎著腰,埋頭向前跑。

這門客也跟著呂範一樣,陷入一種詭異的沉靜之中,沒有任何人的聲音發出,只留下一些奔跑時的喘息聲,以及不停濺起的水花的聲音。

眾人就這樣渾身溼漉漉的在雨巷裡穿梭,穿過一個又一個的黑巷。

路邊倒是遇到了一些巡視的站點,呂範只靠著自己這張臉就足以讓這些人讓開,但是並沒有和這些人多說任何一句,也沒有想要調動他們,集合他們力量的想法。

呂範現在有些摸不清了,他搞不明白到底誰是敵誰是友。

他不信任這些普通計程車兵。

本就是炎炎夏日,眾人身上穿著單薄,這暴雨下了一天一夜,天地之間已經沒有了暑氣。

在這雨夜之中,渾身的薄衣被溼透後還感到有些寒意。

呂範等人奔跑著,本來覺得奔跑著血液翻湧,很快就會熱起來。

事實上,他們的身體也確實熱起來的,跑的頭上都冒了汗,似乎感覺都有了白煙。

也許是因為緊張,也許是因為太過勞累,總之這是很不常見的,畢竟這個天氣雖然有些涼,但也只是夏秋之間的涼氣,不該有霧氣。

只有在冬天的時候,人的身上才容易冒出白氣,張嘴都是吞雲吐霧。

所以,他們頭頂的熱氣並不能生成陣陣蒸騰的白煙,只是混合著雨水,分不清是汗還是雨,順著髮根,臉頰往下流。

可偏偏的呂範越是跑越感覺心裡發涼。

眾人的呼吸聲越發的粗重,在這雨夜中漸漸的飄到了耳朵裡。

寂靜的街道上,只留下這些人奔跑的聲音。

這呂範總覺得這腳步聲不僅僅只是自己這些人的,但是他也並不能分心,也許只是因為黑夜中疑神疑鬼,心裡不踏實,畢竟兩百多人腳步的嘈雜不是那麼容易分辨的。

黑夜中,似乎一直有眼睛盯著這些人。

這些人越是在跑,越是感覺後脖梗都泛起了雞皮疙瘩。

終於呂範到了一處拐角。

剛剛拐過去,尚未正抬頭,便知道大事不妙了。

過了這個路口,前面已經有一群人在嚴陣以待,堵住了整條巷子。

呂範立馬停了下來。

門客也立馬緊張的剎車。

他們的謹慎的左右探頭探腦,他們查探的對,因為左右兩邊都傳來了聲音。

腳步聲不絕於耳,他們已經停了,那這些腳步聲就一定是敵人的了。

果然,呂範心中的不安是對的,他們一直在被人跟蹤,直到被人完全包了餃子。

左右兩邊的敵人好像是繞了一個圈兒,從後面的路口將呂範的退路都堵住了。

呂範被徹底堵在了這條巷子裡,他退無可退,進無可進。

呂範放棄了小心翼翼,他已經進入了絕路。

在絕路的時候,向這些遊走於黑白之間的人,往往會多了一些草莽之間的灑脫。

當然,徹底的渣子是不行的,到底得說是算得上游俠一般的人物才有這個膽氣,而不是趕緊跪地求饒。

呂範在雨中向前走了兩步,大雨泡的他的臉有些發白。

“孫瑜和孫靜沒有來嗎?”

他對著堵在前面的那些士兵開口。

並沒有得到什麼回應,不過過了一會兒,士兵們緩緩分開,中間留出一條過道來。

後面一個人騎著馬,漸漸從中間過來了。

謹慎的穿著鎧甲,外面披了層擋雨的蓑衣,頭上頭盔套著斗笠。

來的正是孫瑜,呂範自然是認識的。

“子衡先生,這一次你們輸了.”

孫瑜坐在馬上,淡淡的開口。

呂範並沒有反駁孫瑜的話,他只是帶些情緒的冷哼一聲,說道:“恐怕勝負未定,你高興的太早了.”

“你們已經被我們團團包圍,還有膽子說勝負未定嗎?恐怕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吧.”

孫瑜這個時候儘可能的坐在馬上,盡情的嘲諷,好好出一出心中的惡氣。

“你也就這些眼界了。

怎麼這個時候可以出氣了?呵!我只恨一年前。

他們太優柔寡斷,沒有聽我的,把你們趕盡殺絕,才讓你們有了抬頭的機會.”

呂範惡狠狠的說道。

他的語氣一直是那麼冷冰冰,他對於孫瑜他們家態度一直不好,實在是太冷漠了一些。

當呂範說到這個時候,孫瑜確實沒法再保持自己的平靜,他心中怒火翻騰。

確實,權力的鬥爭總是那麼殘酷的。

一年前經歷了那麼多風風雨雨,孫權在風雨飄搖中繼味,誰知道中間有多少刀光劍影。

孫權勝利了,自然就有失敗者,對於失敗者如何處置,自然有溫和的,也有激進的。

而呂範就是最激進的那一股,他一直主張將孫靜全家斬盡殺絕。

“不要再說大話了,呂子衡!不是你們不想殺我全家,而是你們沒這個本事.”

對於這一點,呂範確實也沒法反駁,剛才他說的確實只是氣話,他雖然主張將孫靜全家趕盡殺絕,但是孫靜是那麼好對付的嗎?孫家說是三代基業,現在也只是經歷了兩代零一年,那兩代全是孫靜和孫堅、孫策一起打下來的。

即便是現在,孫權繼位一年之後,論到根基,恐怕也未必有孫靜更深。

只不過孫權有周瑜、張昭等名將名臣的擁戴,才得以佔據優勢。

“吳郡發生的一切,幕後黑手其實都是你們父子兩個吧?”

孫瑜坐在馬上,有些洋洋得意,沒辦法,他佔據了所有的優勢,又吃了那麼多委屈,這個時候揚眉吐氣一番也是人之常情。

“不錯幕後黑手就是我們,怎麼樣?這怪不了別人,只能說天命不在你們,若是江東能一直穩固,我們也沒有機會翻身,只能繼續的向你們屈服,做你們的忠犬,受你們的欺壓.”

“然而天賜良機,孫權到底才能不足!黃口孺子屢次犯錯,將江東基業一點點的葬送,最後滿盤皆輸,風雲動盪,這豈不是給我們的天賜良機?此乃天意!哈哈哈!”

孫瑜得志的大笑飄蕩於冷寂的長街之上。

暴雨之下,一片陰冷黑暗,襯托的十分有反派氣質。

“你們如此痛恨我們,得到了這個機會就不撒手,做了那麼多準備,難道就是給孫翊做嫁衣的嗎?恐怕孫翊也是你們引來的棋子吧?”

呂範這一次並沒有等著孫瑜進行回答,他便自問自答了起來,解決心中的疑惑,似乎是在給自己的內心一個答案,一個交代。

“一是你們以城中動盪為由,激的孫翊返回,挑撥他們兄弟之間的關係。

想來那些城中宗親也是你們的安排,是為了故意嫁禍孫翊,讓仲謀相信,一切的罪魁禍首是他的親弟弟.”

“這才釀成了這一次兄弟相殘的慘劇。

孫翊啊孫翊,何其蠢哉。

這次要殺了自己的兄長嗎?然後給敵人做了嫁衣?”

“伯符總說自己沒有遠見,只擅長衝鋒陷陣,但他到底還是有識人之名。

未曾將位置傳位給最與他相似的孫翊.”

對於呂範下的決斷,孫瑜十分的認可,他雖然非常的痛恨呂範,但是對於呂範的才能他還是認可的。

他剛想回答李範的話,但是他又在笑,他今天總是忍不住咧著自己的嘴角。

從帶著兵出來,時不時的就要笑出聲。

“哈哈哈。

子衡先生說的不錯,伯符兄長也不錯。

孫翊確實是暴躁易怒,狡詐急躁但只是一身小聰明。

根本就是一個蠢才,說什麼他都信。

目光短視,完全沒有大局觀。

確實不是託付基業的人選.”

“哈哈哈哈,我出使會稽,半路聽到訊息,冒著必死的決心返回吳縣,就是想搞一個天翻地覆,想來一個揚眉吐氣.”

“我就是要告訴你們,是我們的就是我們的,你們搶不走。

搶了我們的,就得給我們還回來.”

“當初伯父與我父親一起起兵,功勞就有我父親的一半。

他死了,留下他的兒子還是我父親進行輔佐,才重新恢復了江東。

我父親幫助了他們家兩代人啦,最後面臨的居然是為了一個黃口小兒而將他踢出局.”

“江東不是他們家一家的江東,就連我那被他們害死的兄長,都比孫權的貢獻高.”

“為了爭這口氣,我已經把我的弟弟都送走了。

我已經豁出這條命啊,就是為了不錯過老天爺給我這次翻身的機會.”

“沒想到,沒想到,真是沒想到,哇哈哈哈哈。

孫翊居然那麼的愚蠢,孫權也不怎麼聰明,就這麼一點手段也敢和我們鬥嗎?紙老虎而已,真是一戳就破,枉我們擔心了那麼久.”

“事情進展的太順利了,我都不敢想。

毫髮無傷的就已經顛覆了全部.”

“今夜之後,整個江東的人都應該知道,當初這個位置應該是誰的,如果不是落到了孫權的手裡。

江東不會淪落成今天這個樣子,不得不的葬送這麼多江東健兒.”

“乃至於我們今日無論是輸贏,都仍然要向外來的劉備投降,整個孫家都沒有了翻身的機會,永遠失去了成為一方諸侯的機會,這都是孫權的錯!!!.”

孫瑜越說聲音越大。

寂靜的街道上只飄蕩著他一個人的聲音。

他從一開始說著說著,總是忍不住的發笑,變成了最後的癲狂。

聲嘶力竭的後人,他恨吶,他恨孫權。

對於孫瑜的小人得志,呂範並沒有什麼反應。

成王敗寇,囂張是勝利者的權利。

“你既然在這裡截殺我,為什麼乾脆不一開始就殺掉我的探子,然後將我們全部幹掉呢?反而要允許我們跑到這街道上來?”

“難道就是為了讓我一點一點的發現線索,找到謎底,看到曙光之後,你在突兀的出現,告訴我一切都是你安排好的,然後只為了這樣的心裡暢快嗎?”

呂範的話似乎有點太多了,什麼雞毛蒜皮的事情都要問一遍。

“子衡先生,你還想拖延時間嗎?你不想死,你還想等待事情發生轉機?”

孫瑜收斂自己的張狂,而轉換成一些嘲笑。

被看穿了,但是呂範並不在意。

心滿意足的孫瑜會給他這個時間的。

總有人會感嘆反派話多,但是遍觀古往今來,無論是什麼鴻門宴,還是這宴那宴的,總要嘰裡咕嚕說上一堆話。

正如項羽所說的富貴不還鄉,如同錦衣夜行。

那麼兩個敵人互相征戰,好不容易其中一方取得勝利,不能在他面前好好的奚落一番,裝一裝,豈不是少了很多樂趣?世間的痴男怨女想要發財升官兒,除了想要更好的生活質量之外,不也是想體驗那種在別人面前的優越感嗎?果然不出呂範所料,事實上孫瑜自己也都看的很清楚,但是孫瑜就是願意在這個時候將自己的奇思妙想全都給呂範揭秘一遍,毫不吝嗇。

孫瑜毫不掩飾自己的欣喜,以及稍微有些意外,他很誠懇的說道:“我沒有動手殺人,就是怕引起什麼動靜,總是要小心謹慎的。

將人放回去也只是為了拖延一些時間,不引起你的警覺。

至於強攻宅院就更不用說了,實在是動靜太大,而且難度也大.”

“不過令我驚喜的是,孫翊那邊進行的非常順利,想必現在孫權的人頭已經被拿下了。

即便沒有,那邊應該也是正在如火如荼的交戰,咱們這邊再鬧出來什麼動靜都無所謂了,這也是人算不如天算.”

“既然已經沒有儲存秘密的需要,我自然可以隨時調整我的計劃。

你現在已經跑到大街上,周圍無遮無攔,落入我的包圍之中,殺你也容易,而且也減少了你去增援孫權造成的變故.”

“不過,子衡先生不用再等了,等不來了,孫權那邊估計已經塵埃落定了。

或者說即便那邊事情不順利,我也不會給你這個時間讓你活下去的.”

“我也不是個蠢蛋。

讓你拖延那麼多時間,幾乎是因為大局已定,時間充足,可以陪你浪費一下而已.”

“上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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