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尊巨人雄立天地，拳腳如狂風驟雨般對轟。
每次碰撞迸發的雷霆，在虛空撕出千百道空間裂縫。
每次對轟逸散的風勁，在穹霄化作肆虐氾濫的風暴之海。
北海荒島上的劫仙們面色凝重。
他們清楚，巨神對轟的餘波風暴已媲美他們即將面臨的羽仙之劫。在這種情況下，他們根本無法插手勝負，甚至連靠近都不能。
而對戰雙方的氣勢仍在攀升。
九面機神腳踏“熔岩領域”，源源不斷摧毀、吞噬中大陸的地層土石，攻勢越發彪悍。
霍仙人雖落入下風，卻也怡然不懼。嶽神法相召喚一杆赤色大幡，揮舞之間虛空破碎，地火風水炸裂，竟有再演神洲之勢。
天地元氣凝聚萬千山魄墜入“熔岩領域”重新生成土地山嶽。
念動間，大地山巒隆成一條條千里地龍，纏繞九面機神的身軀。
“丹元萬嶽旗。”
孫成喃喃道：“赤淵道派壓箱底的仙器啊。”
覆洲之前的東萊十分富有，諸真仙皆有仙器傍身。隨著赤淵二祖隕落，他們的仙器自然已被霍仙人取回。
丹元萬嶽旗，本是初祖祭煉的仙寶。採練先天大赤氣，演大赤仙境。後來賜給山靈子傍身，又取大地萬山之精重鑄仙境。只要旗幡展開，便有千山萬嶽之相，演化巍峨神界。
此寶在東萊諸仙器中，亦可排在前列。
雙足被山巒所化的地龍束縛，九面機神發出一聲嘶吼，雙手斬擊天魔巨劍。
重重魔氣、魔音飈射，十三尊魔影攜無量魔威撲向嶽神。
可還沒靠近，便被嶽神身邊飛旋的一重重山魄投影擊飛。
緊隨其後，九面機神其他手臂射出的箭矢、寶珠紛紛落在“嶽神”周圍爆炸。
轟隆隆——
重重山魄浮動，“嶽神”只管舞動旗幡，將諸多攻勢抵消。
只是嶽神一頭二手，雖有仙器重寶防身，卻無力反擊九面機神，只能勉力驅使旗幡防禦、牽制。
“還是需要我們幫忙。老木，跟滄瀾子他們聯絡下，看看他們是什麼態度？”
“剛才問了，孟晨回覆說，不用我們幫忙，蒲河自有取死之道。”
……
“在蒲河魔帝祭煉‘九面機神’後，他註定死亡。”
于丹青負手站在門樓上，盡顯高人風範，與東萊一眾講述自己與伏衡華的計劃。
“九面機神就是個陷阱，完成度越高，蒲河魔帝死得越快。我們要做的，是等他自嘗苦果。”
見眾人一臉不解，于丹青手指勾動，密密麻麻的赤文在周圍身邊飄舞。
“這是我們為九面機神編寫的底層赤文鏈。我親自捉刀，將神州時代的機關回路復刻出來……嘿嘿……當年那套傀儡理念可大有問題。”
鍾離子涵看著赤文鏈徐徐轉動，構成一張傀儡基盤。
這種東西，他們的法相傀儡中都有，只是與眼前的赤文鏈略有差異。
但——似乎依舊是同源而出。
“前輩認為，蒲河魔帝看不懂我們東萊的傀儡體系？不會察覺我們在底層基盤動手腳？”
“你們可別小看這套傀儡基盤——東小子，你是不是覺得很眼熟？”
“我的兩儀神將好像就是這一套基盤？”
兩儀金甲伏魔神將，是太玄道聖前世所製作。
“爾等皆知，我東萊傀儡體系由伏衡華總結前人經驗，重構研新。卻不知他所研究的傀儡法，遠不到我東萊傀儡術的最高水平。神州時代，傀儡術最高深者是太玄道聖。”
東墨陽恍然大悟。
的確，祖師前世都能製作仙級傀儡，自然比伏衡華的水平更高。
“在神州某段時間裡，太玄嫡系人人持有傀儡護法。只是因為後來的某些事，東萊將傀儡術封印、銷燬。”
于丹青掃視在場眾人，肅然道：“反生之亂。”
傀儡吞噬主人的生命力，以完成自身從非生命體，轉化為生命體的禁忌之路。
“這是邪修們搞的鬼，邪皇參悟‘傀儡基盤’，從而創造一種邪染赤符，扭曲傀儡神智的秘術。”
邪皇的針對，當年太玄道聖都不得不吃下這個悶虧。
如今于丹青照搬當年太玄宗的底層傀儡基盤，只要動一點手腳，就可以讓九面機神失控。
“那我們還等什麼？前輩趕緊動手吧。”
頓時，于丹青神色變化，略有些尷尬。
眾人打量于丹青支支吾吾的模樣，洪昌乙忍不住道：
“前輩不會不懂這個法子吧？”
“也是，這是邪術。前輩應該不懂，我們去問問衡華？”
伏蓬明不樂意了：“於前輩不懂，我家六哥就懂了？”
“這可是邪術，邪皇秘法，你家六哥能不借鑑一下——啊，不，我不是說他研究邪術，只是……只是他當年去過七政城，肯定從那裡借鑑過一些東西完善仙術嘛……”
眾人沉默。
懂得都懂，只要伏衡華不真正邁出那一步，那就是正經的道德上真。
“修改底層基盤的秘術，伏衡華交給我了。只是……只是……”
“只是什麼？”
“只是蒲河誤打誤撞，以‘魔魂鎧甲’防禦幽玄少君暗算，‘機神’周遭形成一層屏障。我雖然持有秘術，卻無法感應‘底層基盤’。”
“那這不是白說嗎？”
仔細想想，蒲河魔帝又不是傻子。拿著無妄洲的圖紙打造機神，能不防一手？
魔魂鎧甲除了防備天魔偷襲，恐怕也有遮蔽“無妄洲秘術”的心思。
“只要將魔魂之鎧打碎就行了。”
月光扇動，月後化身出現在門樓。
“這是最後一戰，我等再無須留手。為仙魔大戰準備的各種底牌，都可以搬出來了。”她一邊說，一邊看向鮑沐風。
鮑沐風臉上帶著一絲得色，拿著玉牌聯絡玄元城內的幾處軍工作坊。
很快，十二具三十三丈長的炮筒架在西城門上。
“這些是我以鮑家的修真軍械法為基礎，請教元道與諸位前輩後，研發而成的‘極光塔’。”
塔？
看著那三十三丈的炮筒，眾人突然想到一個類似的東西。
“當初在地底冒出來的封印塔？”
“借鑑過，但這十二具天罡極光塔別有不同。”
伏衡華很大方，為了幫助鮑沐風研發這些軍械，連伏家的“天杖秘術”都傳給他了。
這十二座塔炮，就是十二個大型“天杖”。
只不過這些極光塔的所有權並不是鮑沐風。他只是設計師，真正的所有人是伏衡華。
月後取出金環，上面掛著十二枚虎符。鮑沐風這時拿出另外十二個虎符，彼此對接後，合成完整的虎符密匙投向“極光塔”。
轟——
黝黑的極光塔從基座亮起銀光。九天之上的星光受到感召，瘋狂流入十二極光塔內。
一刻，兩刻……
半個時辰後，極光塔方才真正啟用。
一層層華麗絢爛的金色圓陣在炮筒塔身周圍運轉，將周天星斗之力完美匯入。
這一刻，這十二尊極光塔宛如天宿之陣在人間的宣洩口。
銀光層層遞進……當純白從炮口湧出時，一股堪比劫仙的破壞力轟向九面機神。
隆隆——隆隆——
十二道粗壯光柱衝入戰場。
不只是東萊這些人，赤嶽上的修士們也嚇了一跳。
“這小子——他們是真敢啊！”
“研發此物，其心歹毒啊！”
“照這樣下去，他們怕不是還要研究對抗真仙的軍械了？”
凌元徵聽到幾位師兄的議論，心中開始犯嘀咕。
作為凌家當前的領頭人，他如何不知道鮑家的天賦是什麼？
從扶風仙宮時代開始，鮑家人最喜歡研究機關軍械。
仙人高遠尊貴，然合眾生之力、之慧，為何不能打造比肩仙人戰力的器械？
這是扶風仙宮後期就流傳的口號。
“記得在我離開前，鮑家的修真攻城器械就已經研發到金丹層次。聽天仇說，伏家研究‘天杖’後不久，鮑家也開始著手升級元嬰級軍械。”
可是，伏衡華、鮑沐風比老家那邊的動作更快！
這兩個年輕人率先完成天壽級極光塔。
十二道白光轟入戰場，僅推進數十丈就被九面機神的護體魔氣瓦解。
看著白光在機神身邊消散，仙道眾人面色嚴肅。
他們能感受到十二尊極光塔的威能。
十二個劫仙級炮臺，卻無法對九面機神造成半點傷痕。
龍道人沉吟道：“於前輩，那個秘術可以教給我嗎？我以化身潛入，等待霍前輩擊碎魔魂鎧甲，設法鑽進去施法。”
為了勝利，他果斷選擇犧牲神龍化身。
“不到時候。”于丹青看向月後，“你們還有其他法子吧？”
月後示意鮑沐風去檢查極光塔。
很快，鮑沐風一臉欣喜的回來。
“我檢查了，傳導沒有任何問題，可以進行下一步。”
軍械有以弱勝強的優點，卻也有一個巨大的弊病。
材料。
打造一座金丹級的軍械，消耗材料就不亞於製作下等靈器。而極光塔這樣的劫仙級炮臺，除卻外體的高等金精外，核心迴路全是仙金打造。
可饒是如此，在進行高強度能量壓縮時，彈道、炮膛仍有損毀、融化、爆炸的風險。
月後緩緩點頭，稍作放心。
她轉身看向伏玄戈與伏星旗：“煩勞兩位兄長排演軍陣，用十二都天陣。”
玄元城這些年時常舉行軍演操練，柯小紅那樣的散修都懂得幾個最基本的陣型。
十二都天陣便是其一。
待二人下去準備，月後又對龍道人道：“有勞師兄前往隔壁赤嶽，請八位劫仙與三十六位宗師高手、以及七件仙器。”
多少？
龍道人心臟震了震。
這是真把赤淵道派當土財主呢？
“師兄只管去，他家出得起。”
李如心打量十二架極光塔，顫顫巍巍道：“你們的打算，難道可以把力量進一步抬升到仙級？”
“想要干涉魔帝、真仙級別的戰鬥，我們必須擁有同等級的力量，”月後淡淡道，“我和衡華努力多年，也只弄出這一套‘都天神光’罷了。但我相信，赤嶽那邊應該有類似手段，我們兩家合力擊碎‘機神’的一塊鎧甲，方便於前輩施展秘術。”
什麼時候的事？
我們怎麼不知道你們鼓搗這些東西了？
眾人面面相覷，但還是在東方芸琪安排下行動。
不多時，卜玄、單靈慶等赤淵八子趕來。身後跟著一眾宗師，而他們手中也拿著各式仙器。
月後上前迎接，親自領他們前往“極光塔”前。
“極光塔想要提升至仙級，需要一位劫仙以本命仙氣引導，並以一件仙器進行供能。還需三位宗師，十二位金丹修士，三百六十位築基修士以及七千二百名煉氣修士進行輔佐。”
看到玄元城的居民在伏家兄弟指揮下，結成十二個方陣，赤淵諸修看得一愣一愣。
雖然他們清楚，伏家因為出自延龍的緣故，對戰陣、道兵頗有心得。但這聲勢有些太大了吧？
每一座極光塔所在的城牆邊，都有七千五百餘人站立的浮臺。
“請諸位將仙器放置在‘秘格’。”
月後揮袖輕拂，十二架極光塔底座紛紛開啟暗格。
除卻赤淵借來的七件仙器外，伏衡華的雲軸、東方芸琪的仙瓶、金箸，鍾離子涵、於小磊的仙劍以及龍道人的天衣也紛紛擱置其中。
滾滾仙氣在基座周圍迴盪，領頭的金丹修士們立刻下令。
先是煉氣修士們各自掐訣演化三個先天赤文。
然後經由築基修士們進行統合，將各自方隊內的先天赤文整合為一條赤文鏈。
接著是金丹修士們，將赤文鏈進一步結合，形成一條完整的咒語。
直到這一刻，為首的劫仙們才明白伏衡華、東方芸琪捏著的這張底牌到底是什麼。
“天級道法的拆解道兵模式！”
讓一位修士獨立施展的天級道法，解析拆分為數萬個先天赤文，然後經由“萬仙陣”統合運度。
這一刻，是十二個天級道法同時執行。
不，十三個。
看到月後牽引十二座極光塔，一輪明月降臨在群星璀璨的陣法中央，這些修行大前輩們的眼神完全不同了。
時代變了！
現在的年輕人，再不是他們這代人的戰鬥做派了。
單打獨鬥？
我能拉著幾千人、上萬人一起幹，為什麼要跟你一對一？
卜玄揮揮手，讓門下宗師們來到各極光塔前。
“每塔前守護三位宗師，對接咒術與極光塔。至於諸位前輩，煩勞操控極光塔中樞，以本命仙氣引導。”
赤淵八子、于丹青、滄瀾子、孟晨外加龍道人的神龍化身。
十二位劫仙級存在同時運功。
三宗師輔佐，將各浮臺執行的天級道法匯入極光塔。
咔嚓——咔嚓——
月華凝成金色鎖鏈，把十二座極光塔連線在一起。
星月合璧。
十三個天級道法的威能在這一刻統合。
嗡——轟……嗡嗡——
這一刻，整座玄元城動了。
西面城牆高高升起，十二架極光塔向上升起。
卜玄等人看到十二座浮臺下方垂下橋樑，對接玄元城地下。
先天混元一炁陣。
玄元城一切能源的執行中樞。
“以玄元城充作炮臺，以混元一炁匯出十二個天級道法。經過‘月後’以太陰仙法調整後，發揮毀天滅地的一擊。”
大手筆啊。
這兩位聖人的眼界和手腕，都足以媲美我家祖師了。
空中星光如同九天宣洩的銀河狠狠灌入十二極光塔。
天上、地下，城內諸修。
一切的元能匯聚於極光塔內。
“發射。”
月後一聲令下，極光塔鼓盪十二道七彩激流。
那是能量凝聚到極致的仙光、道炁。
空間被光輝粉碎，時間被光輝趕超。
在萬眾矚目下，這十二道光輝彼此交融，以一道至強仙力轟向“九面機神”第六魔臂的腕部。
這個部位並非精心挑選。機神體型龐大，全體上下都是目標。極光塔角度恰好轟擊這個位置。
機神與嶽神仍在激烈交戰。一個重拳把對方轟退，另一個不甘示弱，馬上再度撲上來反擊……戰場煙塵瀰漫，皓日無光。
直到一道白光正中機神手腕，他發出一聲怒吼，另外一隻手想要伸過來阻攔。
彼時，赤嶽山脈頂部赫然浮現一朵方圓百丈的紅色蓮花。
溫榮留在赤嶽山頂，託著一枚仙符緩緩升空。
仙級之力，赤淵也有。
無須弄上幾萬人合作，也無須什麼軍械、仙器。
赤淵真仙們很早之前，就將自己的法力凝練為仙符，以方便門下使用。
這才是大門派留存的底蘊。
蓮花朵朵綻放，虛空霎時被紅蓮淹沒，為玄元城的全力一擊爭取時間。
咔——咔嚓——
細微的聲音被劇烈戰鬥的轟鳴遮掩。
哪怕霍仙人也沒有在第一時間察覺“魔魂鎧甲”的碎裂。
但是——
“諸位——謝了！”
幽玄少君迅速現身。
他看到腕出黑鎧浮現的一點縫隙，裹著浩蕩魔潮衝入九面機神體內。
也正是他的行動，于丹青抓住機會，趕忙施展“邪皇秘法”，溝通九面機神的核心基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