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劍聖們的狂暴攻勢，衡華從容自若。
這已經不是一年前剛剛入聖成道，根基不穩的時候。
一年時間，伏衡華的鬥戰之術也已按照當今的造化道體、道果進行重構。
劍氣若青絲，在衡華身邊綿綿交織。
那一道震撼星漢雲霄的仙劍劍氣被“劍綢”盪開。
木善生從天空砸下的巍峨天劍被“劍綢”攪動十二圈後，調轉方向轟向玉明劍聖。
緊隨其後，衡華身形散化清風，從原地消失。
風鎖——風蝶——
颶風驟然凝聚重重風劍，蕩動細微堅韌的劍氣絲線，編織成一條密不透風的綢帶，罩向永珍劍聖。
五色流光絢爛流轉。永珍劍聖揮劍變幻的絢爛劍雲被“劍綢”沾染，立時成為錦綢上的一抹抹色彩。
“雲織之術，顏彩之術，丹青之術……”
計明豐站在遠處，兩眼放光。飛快動筆畫下伏衡華與劍聖們鬥法的這一幕。
“你這玩意也算劍？”
玉明劍聖、木善生異口同聲，二人同時收劍，再度圍攻伏衡華。
但越與伏衡華纏鬥，二人神情越發凝重。
與一年前不同，如今的伏衡華好似一汪深不見底的大澤，完全無法探知深淺。
莫測、玄秘。
任何劍氣、劍招靠近伏衡華，都會被他凝練為劍絲，進一步在“劍綢”新增色彩，圖案。
“這怎麼不算劍了？我將真元法力全部轉化為造化劍氣。點萬物為己用，這就是造化劍氣的特質啊。”
風靈劍意與造化劍氣共鳴。
一個作剪，一個作布。
很快，蕩動瀰漫的“劍綢”被裁成一件寬鬆碩大的外袍。
“他要用‘道果秘術’，攔下他。”
永珍劍聖手中飛劍驟然分離，十二口金劍環繞在伏衡華身邊，生生釘住“劍衣”變化。
木善生面色冷峻，全力催動天劍轟向風靈劍意。
雖然風靈劍意也分屬天劍一脈，可面對至剛至純的劍氣，也被碎得支離破碎。
“小子，不是隨隨便便將法力扭轉為劍氣，那一切手法就都是劍了！”
以劍元催動“雲織之法”，是織雲劍術。
以劍元勾勒“書法赤文”，是金筆劍術。
以劍元為色彩，潑墨作畫，是丹青劍術。
……
衡華將自己的所學，統統以“劍”的形式展現。
可越這般融會貫通，越讓木善生惱火。
當年在白瑲水域，他觀未成道前的伏衡華演劍，便察覺此人對劍術的“蔑視”。
與自己等劍聖，一輩子將劍視作唯一大道不同。
劍，對伏衡華而言只是一種工具，一種彰顯造化的禮器、利器。
劍道，只是造化大道的一重表現形式。
伏衡華根本不在意劍道，其心不誠於劍！
這一點，如果說伏丹維身上能有一點痕跡。那麼伏衡華便是毫無遮掩，直接展現自己對劍道的蔑視了。
……
“這孩子，活該被打。平白無故的，非要在幾個劍聖跟前挑火。”伏丹維夫婦在三十里外，伏家的會館眺望。
“你說這些作甚。衡華會不會出事？你還不去勸一勸？”
“用不著。四位劍聖聯手，已經無法壓下他的勢頭了。”伏丹維話語間也十分唏噓。
才一年啊。
伏衡華的進步便快到這種程度，完成“劫仙鞏固期”。
這就是天書的進度優勢嗎？
這一刻，伏丹維才真正理解，伏衡華為何執著於天書。
修行進度比仙書快太多了！
……
叮——叮叮——
十二金劍中的三把突然震歪，被釘住的“劍袍”蕩動一片袖角，生生逼退木善生的天劍。
叮叮——叮叮叮——
寒芒迅速在金劍周圍穿梭，剩下九把金劍也紛紛脫落。
“小心，是無影針——”
嶽景菡窺見門道，一道至柔至綿的劍氣捲起，有幾道細如牛毛的繡花針被劍氣沾住，強行以先天劍意磨滅。
繡花針？
繡花針也能視作劍？
圍觀眾人議論起來。
“說來，你們東萊的奇門劍器用得不多。在我們西洲，針、槍、鞭、刺等器具，只要以劍元、劍訣催動，都算是劍道。尤其是針法……”
西洲皇朝，最頂級的繡工同時也是高明的劍術好手。
只見衡華驅使那幾根銀針，身形變幻莫測，從容穿梭劍雨暴風間。四位劍聖的所有攻擊，統統被他以“造化銀針”捏搓成線，依著“劍氣錦綢”繡出一篇《劍經》。
“劍開清濁，鴻蒙初定。神居靈臺，三山十脈……”
這是一篇脫胎自《造化會元功》的劍法。更確切說，是造化天書的劍道版。
沒有天書之靈幫忙推演，但伏衡華自身便是演法大宗師。他靠著自己的智慧，愣是把一本《造化天劍籍》繡了出來。
“真秀啊——”
風宣靜輕輕一嘆。
“想不到一覺醒來，老夫還能再見到這等天賦的兒孫。比他家祖宗——也僅差一線了。”
聖皇沉默。
他早已被伏衡華的天賦鎮住。
試想自己在伏衡華的年紀，自己在幹什麼？
自己正尋思如何繼承軒合國遺產，設法壯大自家的小國吧？那時候的自己，哪有這份能力？編撰功法，不是請高人出手，便是讓宸妃和國內智者幫襯。
他自身，從來沒操過心。
對伏衡華的慧心，聖皇是欽佩、歎服的。
可在這位老祖宗眼裡，比當年風仙竟還有得差？
聖皇有些不信。
若風仙當真如此厲害？
為何至今了無音訊，連兒孫都庇護不得？
“你不信吧？也是，換成旁人也不敢相信。一個五歲孩童自創功法，只會劈頭蓋臉上去一頓嘲諷譏笑吧？”
風仙的天賦，那是在同時代的風氏年輕一輩，也能往前面排的。
也就是沒有“人祖”身份，否則風仙會得到風氏百脈的傾力支援。
三千年的證道者，人族早想弄出一位了。
……
“迴轉二心，劍氣純一。”
當伏衡華繡出最後一個“一”字，頓時“劍袍”大放光彩，恐怖銳利的劍意驀然掃向四位劍聖。
嶽景菡率先色變，轉身退下劍壇。
其他三位劍聖紛紛大喝，各自展現本命劍意。
木善生頭頂是一道莫測飄渺的“天劍”。
永珍劍聖身後是一道道劍輪交織而成的“永珍劍界”。
唯有玉明劍聖身後是一把純粹的仙劍。仙劍震動寶光，有九顆寶珠高懸，定住“劍袍”席捲而來的氣勢。
三劍聖注視下，看到劍袍彷彿有了神智一般，主動飛到伏衡華身後。
“去。”衡華雙手一拍，密佈劍袍上的經文接踵閃現靈光，竟自動開始運轉劍經、劍訣，施展伏衡華創造的“造化天劍經”與三劍聖鬥劍。
“這一手‘造化傳法’真被他練明白了。”
傅玄星聽到耳畔熟悉的聲音，扭頭看向周瀟。
“師叔？您也來了？”
“這麼大的盛事，豈能不出來走走？”仰望那尊不見手足、頭顱，只是一件飄蕩衣袍的“劍袍”與三劍聖鬥劍，周瀟心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
伏衡華的這一手，早就跟東萊演法師們討論過。
“既然我們可以把功法闡釋為一道符籙，從而編撰‘羽仙真籙’。那麼，我們能不能讓‘功法’活過來，為‘功法道書’賦予一套既定的戰鬥模式？”
伏衡華的萬神圖卷，道神傀儡便是這一思路的延伸。
但眼下，伏衡華比當日走得更加高遠。
連用功法日積月累，塑造“道神”的功夫都省卻了。
靠著劍聖鬥法之間的穿針引線，以“造化劍氣”生生創造出來一個“劍道怪物”。
伏桐君：“他還往這裡面糅合了‘道果秘術’的天衣法。”
“是啊，他連天衣法都加入了。不然——如何能扛過三位劍聖的劍？”
道果天衣，將自身未來道果投影到現在。而為不干擾自身當下道體的純粹，將未來道果之力變作一件外袍。
南洲，伏衡華、東方芸琪、東墨陽等人都練過。
可他們誰也想不到，伏衡華可以把“道果秘術”加持在一件造物。
僅看與三大劍聖鬥得旗鼓相當的“劍袍”，眾人都可推測，伏衡華所引來的“未來道果”，必是真仙一流的存在。
“諸位不是在試劍？為何變成鬥劍了？”
月光閃耀，東方芸琪再度出面打圓場。
一邊以月光壓下劍氣，她一邊白眼伏衡華。
第幾次了？
自己為這廝善後多少回了？
他就不能謙讓一下這些前輩，或者尋幾個好欺負的主嗎？
劍修，一個個逞兇鬥狠。真分出勝負來，肯定有人要受傷。
東方芸琪到場，眾人自然打不下去。
縈繞劍袍的莫名玄氣散去，只留下一件寫滿經文的“經衣”飄在半空。
圍觀眾人不約而同，專注默記“造化天劍經”。
看到全場無聲，默背劍經，三大劍聖暗暗嘆氣，不覺苦笑：未來的東萊劍道，又要被帶歪了。
造化劍道絕非劍修正途。
這條路，只適合伏衡華。
學其者生，似其者死。
唯有伏衡華，才能靠著慧心和造化大道的特質，完成“造化天劍經”的編撰與修行。其他劍修學習，只會沉浸於浩博寬廣的劍道海洋。沉浸在伏衡華編撰地，各式各樣稀奇古怪的造化劍招。最終失去根本，失去自己的劍心，再無窺見劍道巔峰的一日。
“也幸好，伏衡華最初並不以劍道著稱，沒有對外宣稱自己是劍修。若他以劍修自居，跑去建立一方劍修大勢力。那可真就是誤人子弟，禍害天下劍修了。”
木善生反手一道天劍，迅速擊碎“劍袍”。
玉明劍聖亦出劍橫掃，將劍袍碎片紛紛毀滅。
而永珍劍聖對周圍圍觀者出劍。
劍光朦朧，眾人只看到這一劍之絢爛。等回過神來，腦海中記憶的那份“劍經”內容，已回想不起。
永珍劍聖說話冠冕堂皇：“此乃伏元道之秘傳，爾等不可偷師。”
衡華正要開口，卻被東方芸琪攔下。
誰都明白，三劍聖這哪裡是幫伏衡華隱藏功法？分明是擔心這部劍經禍害東萊劍修。
“行了，這法子的確不適合外傳。你若真想傳法，等你回頭開創道統再說。”東方芸琪傳音後，笑吟吟走上劍壇高處。
“諸位鬥劍切磋，卻忘了這件正經事。三位前輩，讓晚輩先試一試可好？”
三劍聖無意拒絕，任由東方芸琪前去試劍。
衡華默然不語，只是靜靜看著空中被玉明劍氣絞殺的劍袍碎片。
一陣無形之風吹過，將部分衣袍碎片吹跑，脫離劍聖攻擊。
眼看那些碎片即將脫走，卻被伏丹維、隋安、陶明等一群劍聖隔空而來的劍氣埋伏摧毀。
此等劍經，不可廣傳。
並非三劍聖，而是東萊所有劍聖的共識。
伏衡華的劍術，外人學不會，也不能學。
……
伏衡華刺繡劍經，圍觀眾人學習觀摩，讓風宣靜搖頭不止。
“這小子——那一位天魔主會很喜歡他吧。”
聞知天魔主，最喜以知障迷惑世人。坐看天下群修走上修行歧途，成就知魔、迷魔。
“您也認為，他創造的劍經不是劍修正道？”
“是不是正道，要看旁人能不能修。一般人按照他的法子修煉，怕是都走不到極致。甚至還有走火入魔的風險。你瞧，他的劍經要求觀想靈臺，凝聚靈神。還要練就三山十脈，週轉全身法力……難，難……對一般的初入門者，這一條件太難了。而且當劍氣初成時，必有躁魔作祟。對男子，會引發種種陽亢、陽狂病症。對女子，亦會有損身體，絕陰絕育。”
聖皇若有所思。
風宣靜點出來的，他也看得出來。
只是——
他恭問：“正常人修行極難。倘若有大毅力者斬斷騷根，可行否？”
風宣靜神色一動，幽幽打量聖皇，然後慢吞吞道。
“自殘而修，的確是一條路。只是‘造化天劍’修行到高深處，斷肢亦可復原。由劍道歸入造化天道，這樣的話……”
懂了，功法太高明，不適合我家。
但只要把“造化根基”抹去，只視作一門威能強大的“繡花劍法”，倒可以拿回去用一用。
聖皇看重此經，原是為自己身邊人考量。
不想自己千年萬年後，那些忠心之人卻早早化作枯骨灰塵。
只要“造化天劍”能長生、能護道，失去造化本意又何妨？
……
衡華自不知曉。
自己隨心所創、率性而為的舉動，竟讓自己在西洲皇朝多出一脈傳承。
在眾劍聖合力摧毀下，衡華默默作法，仍將一塊碎片保留，扔入滄水之中。
他不關心此碎片去處，也不關心其用處。
反正一切因緣，俱為造化。
眼下，他更在意東方芸琪試劍。
當少女握住石劍劍柄，前所未有的劍芒轟然勃發。
……
“悠悠千載後，劍袍碎片飄落西洲，有道人悟出驚世劍訣，攪動一番風雲。”
風宣靜心有所感，卻沒有對聖皇言語。
正如伏衡華所想：諸般因緣，皆為造化。
他自不願干涉伏衡華運轉而來的造化法度。
就如同昊靈神劍，關乎前幾個文明的造化法度一般。
可當劍芒沖霄，東方芸琪拔起石劍那一刻，他頓時色變。
“這不可能！”
這女子為何能拔出這把劍！
她又不是我家的嫡系後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