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間很多事都講究因果報應,每一件看似完全不同的事,中間往往存在著很多聯絡,就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只有學會爬,日後才會走,只有學會了走,日後才會跑。

  每一件新的事件的發生,都是因為上一事件的誘發,但其中的聯絡沒有人能夠窺探,沒有人知道自己做完一件事之後即將面臨什麼,也沒有人知道明天會發生什麼。善有善報惡有惡報,不是不報,是時候未到,善惡皆是如此。

  聽到灰衫老者的話,無心遲疑了一下,緊緊地盯著東方啟的雙眼,緩緩的向後退去,手中的血刀也漸漸離開了東方啟的咽喉,身上蓬勃的殺氣逐漸的淡淡散去。

  他竟然就那樣硬生生的將東方啟的長劍抽離了自己的身體,簡單的不忍直視。隨著他的後退,原本插在胸前的長劍被他緩緩的拔了出來,離得近的人幾乎能夠聽到劍鋒劃過皮肉的聲音。

  隨著最後一截拔出,鮮血再一次噴湧而出,他的身上再一次多了一個傷口,整個黑色斗篷此時已經全被鮮血染紅。人們紛紛發出驚呼,他的血是否已經流乾,也許下一秒就將因失血過多而死亡。

  “可以走了嗎?”無心轉過頭,眯著眼睛看著灰衫老者問道,嘴唇哆嗦著,臉色蒼白如雪。

  原本躲在立柱後面目睹剛才那一場慘不忍睹的惡戰的倆個無心要救的人聽到無心的話,急忙從立柱後面走了出來,站在了無心的身邊,充滿期待的看著灰衫老者,等待著他的回答。

  “可以。”灰衫老者點了點頭,肯定的說道:“不過你應該還記得老谷主的話,他們倆個只能活著離開一個。”沒錯,當時老谷主確實這樣告訴過無心,他只能帶走一個人,前提是如果他能夠離開的話。

  原本在聽到灰衫老者肯定答覆而喜笑顏開的二人聽到老者後面的話,完全傻了眼,他們沒想到後面還有這樣的選擇在等著他們。二人忍不住對視了一眼,不知道該如何是好,不由得看向了旁邊的無心。

  可是無心卻並沒有搭話,一言不發的站在那裡,好像是在等他們二人的決定,看到底誰隨自己離開。雖然只能帶一個人離開,但自己已經盡了全力,並不是空手而歸,已經算是完成了七賢王交給自己的事情。

  就在所有人都在觀望事態將會如何發展的時候,突然傳來了一聲低沉的慘叫,透著一絲絕望。

  就在這時,眾人看到原本站在無心旁邊,本是同根的那二人已經有人緩緩的倒了下去,有人在頃刻之間扭斷了他的脖子。

  現在倆個人變成了一個人了,一個可以跟著無心離開的人,雖然看起來有些太過殘忍,但好在可以活著離開了。留下的那個人,正是那個獐頭鼠目,一臉奸相的人,是他先動的手。

  無心沒有再說話,也沒有再停留,甚至都沒有回頭看看發生了什麼,徑直的向拱門走去,走向那扇一進一出包含著生死的門。

  他知道剛才發生了什麼,也猜到會發生什麼,面對生和死,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念及曾經朝昔相處的情誼。在生死麵前,人往往是脆弱的,也是卑鄙的。那倆個人必須要有一個人留在這裡,不管是生是死,都得留下,如果他們自己不動手,也許無心就會替他們做出選擇。

  “少俠留步。”灰衫老者看著緩緩向外走的無心,突然開口喊道,在場的眾人以為老者反悔了,紛紛投向疑惑的目光。

  已經走到門口的無心聽到老者的話,停下了腳步,皺起了眉頭,他不知道老者還要幹什麼。說實話,他真的好想一溜煙離開這個到處充滿著深不可測的人和事的鬼地方,一秒都不想呆下去了。

  可是現在的他,能夠行走已經是極限,只是他很好的隱藏了這些,不想被別人看出來,如果被看出來,他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夠離開。

  灰衫老者看著此時顫顫巍巍,好像碰一下就會倒的無心,緩緩的說道:“老谷主要我告訴你,人心叵測,不要相信眼睛看到的,更不要相信耳朵聽到的。”說完意味深長的嘆了口氣,繼續說道:“珍重。”

  他不知道眼前的這個令人難以置信的少年拖著如此傷痕累累的身體,能不能走出那漫山遍野的密林,但是他希望這個少年能活著。他不知道是什麼讓這個少年堅持到現在都不肯放棄,如果換做旁人,估計早就已經倒下,但是少年沒有,雖然顫顫巍巍,雖然傷痕累累,但卻沒有人敢說自己能夠攔下他。

  無心沒有搭話,再次邁開腿,向外面走去。這一次,他不會再停下,他要離開這個註定會留下他名字的地方,回到京城,回到如意的旁邊。他知道自己很累,累的好想睡一覺,可是他不能,他努力剋制著自己,他還不能倒下,還有重要的事等著自己去做,還有重要的人等著自己去救。

  看著已經走出谷口,越走越遠的倆個人影,東方啟看著隨自己一同跟出來的灰衫老者,沉聲說道:“屠老,師父他老人家為什麼要放他離開。”他的身上也有傷,也在流血,只不過跟遠去的無心相比,就算不得什麼了。

  被稱作“屠老”的灰衫老者扭頭打量了一下東方啟,緩緩的說道:“因為老谷主猜到了沒人能夠攔得住那少年,除非他死了。”說著看了看東方啟肩頭的傷口,繼續說道:“你覺得他跟你比起來,老谷主更在意誰?”

  最後這句話似乎是在責備,責備東方啟太大意,竟然讓自己受了傷,甚至差點與無心同歸於盡。

  東方啟聽了灰衫老者的話,忍不住低下了頭,臉色有點難看。他知道自己今天丟人丟大了,但是他無能為力,因為無心的武功太詭異,太不計後果,那完全是傷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打法,完全是在拼命。

  但是他不是,所以他敗了,雖然結果不知道是什麼樣,但是在他眼裡自己已經敗了,因為他做不到像無心那樣不顧一切,置之死地。“血刀無心,果然名不虛傳。”東方啟心中默唸。

  看著面前永遠望不到盡頭的深山密林,無心努力的回憶著來時的路,可是他的腦子卻越來越混亂,好像什麼都記不起來了,腳下的步伐也顯得越來越沉重,時不時便會踉蹌幾下,看起來已經堅持不了多久,只能一遍一遍的在心中告訴自己:堅持,堅持。

  那個獐頭鼠目的人一直跟在無心的身後,但卻保持著一定的距離,也許是因為害怕,畢竟無心的實力太過可怕,雖然已經身受重傷。或者也許是在隱藏著什麼,不想太過親近,但是一雙閃爍的眼睛卻緊緊的盯著無心的背影,眼神中有一絲看不透的東西。

  “你們是怎麼被抓住的?”正在這時,無心突然開口問道,也許是因為好奇,也許是因為自己太想睡了,想說點什麼來緩解一下,總之這是二人自從風月谷出來說的第一句話。

  那人愣了一下,大概是沒想到無心會問這樣一個問題,遲疑了一下,才緩緩答道:“噢,我也不知道,我只是朝廷的一個跑腿送信的,有一天我正在送信的途中,就突然被他們抓到了山上。”說話的時候不時的瞟著無心,觀察無心的反應。

  無心點了點頭,沒有再說話,他知道,這人的話不能全信,也許只是半真半假。一個送信的,風月谷為什麼會閒的沒事抓起來,而且七賢王竟然會以威逼利誘的方式逼自己來營救。

  雖然心中有很多疑問都想不明白,但是無心現在可以肯定的是,風月谷絕不是表面上看起來的那樣,隱匿了二十年,他們一定還和江湖有著秘密的聯絡,江湖之上一定隱藏著他們的探子,否則為什麼會綁架朝廷的人,為什麼知道自己的來歷。

  但是有一點他有點想不通,那就是眼前的這個人根本就不是什麼朝廷的重要人物,而七賢王為什麼會那麼說,他想不明白。突然,他想起了臨走的時候灰衫老者說的那句話,好像瞬間意識到了什麼,覺得哪裡有什麼不對,不由得皺了皺眉頭。

  “我太累了,休息一會兒再走吧。”無心突然停下了腳步,沙啞著嗓音說道,樣子看起來特別虛弱。話音剛落,已經癱軟的坐在了一棵大樹的旁邊,不停地擦著額頭的汗水。

  那人出乎意料的沒有反對,竟然欣然答應了,按理說剛從狼窩之中逃出來的人怎麼可能半路停下來休息,逃命還來不及,可是他竟然沒有多說一句話就同意了。

  倆個人各自找了一棵大樹,靠在樹上開始休息,也許是因為這些天都太累了,加上剛才一路的奔波,倆個人竟然逐漸閉上了眼睛,沉沉睡去……

  風月谷後山,涼亭裡,一躺一站著倆個人。

  “他走了?”躺在躺椅上的東方絕微閉著雙眼,淡淡的問道。

  “走了,但是恐怕很難走出那片樹林,他的傷很重,而且他還不明白他救的人也許就是要他命的人。”站在一旁的灰衫老者凝重的說道,好像有一絲惋惜。

  東方絕睜開了眼睛,看著天空中隱約閃爍的幾顆星星,淡淡的說道:“每個人都有各自的命數,能不能逃得過這一劫,就看他的造化了,風月谷欠他的情已經還了。”

  灰衫老者點了點頭,好像又突然想到了什麼,疑惑的問道:“為什麼不告訴他那封信的事?”

  東方絕搖了搖頭,緩緩的說道:“此人絕非池中之物,而且略有一些邪性,是敵是友現在還尚未可知,還是不要多生事端的好,到了他該知道的時候他自然就知道了,不需我們多言,萬一他知道了以後惹出什麼事端,那對我們的計劃就會很不利。”

  “我之所以放他走,一方面是因為風月谷欠他一份人情,不能讓他死在這裡,還有就是希望他日後不要成為我們的敵人。但是如果讓他輕鬆的離開,敵人必定會懷疑他,到時候他真正要救的人難免會有生命危險。”

  他知道無心之所以這麼做就是因為無心是一個重情重義的人,但是他沒想到無心的實力竟然如此高強,竟然差點將自己僅有的三個徒弟弄得一死一傷,這在他的意料之外。

  灰衫老者點了點頭,不再說話,明白了東方絕的用意。說實話,事情發展到這一步他也很震驚,誰都沒有想到那個少年竟然如此出人意料,即便他是江湖中眾所周知的血刀無心。

  密林中,一條人影飛快的奔跑著,不停的四下張望,好像在尋找著什麼,臉上的焦急之色溢於言表,甚至有一絲悔恨。

  他在找人,找的人正是無心。在他醒來的時候,發現無心已經不見了,消失的無影無蹤。原本他一開始沒有睡著,只是眯著眼睛在盯著無心,可是慢慢的他竟然真的睡著了,也許是這些天一直都被綁在風月谷裡,實在太累了。現在看來,無心也並沒有真的睡著,趁著他睡著的時候悄悄離開了。

  人影還在飛奔著,已經不知道追了多遠,不知道變換了多少個方向,可是依然找不到半個人影,好像偌大的密林之中只剩下他獨自一人。或許,他找的人早就已經死在了哪個不為人知的山溝裡,又或者早已被林中的猛獸所吞噬。

  漆黑的夜,終於迎來了黎明的曙光,昨天發生的一切都已經過去,都已經結束,又會是一個新的開始,但昨天的事總會留下一些痕跡,被曾經經歷的人們所銘記。

  窗外的一絲微弱的晨光透過稀薄的窗戶照射了進來,照在了屋裡簡單的不能再簡單的家居擺設上,照在了那張簡陋卻足以睡一個安穩覺的床榻之上。

  睡在床上的那個人掙扎著,緩緩的睜開了沉重的眼簾,疑惑的看著頭頂陌生的房梁,臉色蒼白,不知道自己置身於何處。

  門外不時的傳來幾聲狗吠,好似還有一個人隱約的喃喃自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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