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0章 有情有義的侏儒

他也是熄了報仇的心思,想著北上尋了阿姐的屍骨,迴轉故鄉便老老實實在鄉下種地過活了,卻只是事該如此,他潛在那北上的船上,白日裡躲在艙底,夜裡便出來偷些東西吃,他身法精妙,這船上的人又都是普通人,竟是沒一個察覺他,倒是讓他瞧見了一個十分張揚的侏儒。

那侏儒身上穿的衣裳十分華麗,且出手闊綽,包了一個上等艙住著,每日裡吃吃喝喝大把的銀子花用,而這時節,張武身上的銀子早花光了,每日在船上都是偷些不引人留意的剩飯菜,這幾日下來甚是辛苦,便對這侏儒動了心思,

“不如想法子在他身上撈些油水,待得北上之後,也好給阿姐買口好棺材!”

要運屍回鄉這可是要花一大筆銀子的!

他暗中打聽這侏儒的來歷,卻是聽那船東同夥計聊天時說到,此人是揚州岳家逃奴,逃走時偷了東家不少銀票,似乎還偷了甚麼十分要緊的東西,而船東為何願意冒險帶了他北上,就是看在大把的銀子份上,這眼看著船一日日離揚州越來越遠了,他們這到手的銀子可算是穩當了!

原來是個逃奴!

張文大喜,便是偷了這小子,他必也不敢聲張!

於是張文一身黑衣,蒙了頭面,在夜裡潛入了那侏儒的的艙裡,他原是想著那侏儒身上沒功夫,又日日吃酒,這時節必是在床上呼呼大睡,以自己的身手盜點銀子,必是十分容易的,卻是沒想到,他剛一入那艙房裡,便被侏儒發覺了,突然翻身坐起,二人藉著桌上微弱的油燈四目相對,那侏儒臉色大變,疾聲問道,

“你是誰?”

劉武自然不會同他報真名姓,只是故弄玄虛的嘿嘿一笑,

“你說呢……嶽十七,你這逃奴……偷了主家的東西,躲在這船上……這日子倒是過得逍遙快活,如今你事兒犯了,還不老實歸案!”

他原意是想嚇一嚇這小子,讓他不敢聲張,自己好拿了銀子走人,沒想到那嶽十七聞言臉色立時就白了,他咬著牙恨恨道,

“當真是天不遂我之願,罷了罷了!老子跟你們拼了!”

伸手到了枕下,抓出了甚麼東西,一仰脖就吞了進去,口中嚷嚷道,

“我便是死了,也不會讓你把東西拿回去!”

說罷抄起身邊的一把刀就刺了過來。

張文如何會讓他刺著,身子一閃到了一旁,二人便在這室內過了幾招,那侏儒身上根本沒有功夫,乃是瞎刺亂砍一氣,張文前頭還躲一躲,到後頭連躲都不躲了,那侏儒見狀絕望的大叫一聲,奔到艙門處,拉開門衝出去,卻是一個翻身就跳進了河裡,張文追出去看,只這時節乃是深夜,河面上黑咕隆咚甚麼也瞧不見,他的目地是為了求財,自然不會管那侏儒是死是活,於是返身去艙裡尋財物。

尋著那小子藏在枕下的一大摞銀票,抄進懷裡,然後人就跑了……

待下了船之後,他在荒郊野地裡跑出去二里地,待得腦子清醒些之後,摸著懷裡的銀票,想起那船東和船夥計說的話,卻是突然心裡來了主意,

“我如今有銀子了,就這麼去京城把阿姐的屍骨取走,那哥哥的仇就不報了?”

錦衣衛如今與他可是有兩樁深仇大恨了!

張武坐在荒地裡想了許久,卻是想出了一個主意,他縮骨把自己變做了侏儒,假借了那小子的身份,悄悄追著牟家的船好幾裡,終於在一處河灘尋著了機會,混上了船!

他知曉,以自己的身手,面對這一船的好手,那是半點便宜也討不了,於是混上船來,就想著候機在吃食裡下藥,又或是趁著牟彪沒了警惕,出手刺殺他。

只這船上看著鬆散,實則吃食飲水一直有人暗中盯著,而那姓牟的小子,更是身邊一直都有人,便是沒了護衛,他的身手也是高得可怕,根本不是自己能對付的!

他又轉了目標,想殺兩個小孩兒,可這船上人人都暗中盯著兩個孩子,且他們身邊的丫頭婆子都是帶了功夫的,特別是那年老的婆子,那一雙眼跟鷹梟一般,盯上一眼,自己都覺著裡裡外外被看透了,如何能動手?

還有就是那年少溫婉的婦人了,劉武卻是下不了手,這婦人雖說嫁了一個殘暴的丈夫,可她卻是個仁善的性子,對一船人都是和和氣氣,溫柔的似一汪春水一般,他見著那婦人便心裡……心裡多出幾絲異樣的東西來,他實在下不了手!

牟彪講完卻是神色古怪的瞧了四蓮一眼,

“瞧瞧,這一船人……就你一個,他下不了手,看來對你倒是另……眼……相……看!”

陰陽怪氣的,這樣的醋也要吃麼!

四蓮白了一眼,心思卻是落在了那真正的嶽十七身上,

“你說……他臨死時到底吞了甚麼?”

牟彪哼道,

“能有甚麼……多半是那岳家的見不得人的東西!”

他倒是對這東西來了興致,當時就吩咐下去,

“再問問劉武那嶽十七在何處落的水,讓人去找一找!”

要說錦衣衛辦事比起嶽府的侍衛們靠譜百倍,他們的船在蘇州又等了一日,居然就有了訊息,原來那晚上那嶽十七以為劉武是岳家的人找來了,卻是抱著必死的決心跳了河,他不會水,在水裡撲騰了沒幾下,就沉下去了,三天後才浮了起來!

而他搭的那艘船的船東收了銀子倒也仗義,當天晚上聽到打鬥的動靜,過來他艙裡一看,見得裡頭到處翻的亂糟糟的,而那嶽十七也不見了,想起前頭的落水聲,知曉是他太過張揚遭了賊掂記,於是當下就停船四處尋找,結果三天後才把人撈上來。

那船東還要北上,於是將人給埋在了附近的墳地裡,走了幾日後被錦衣衛快馬追上,又讓他將船給駛了回來,牟彪得了訊息,便下船快馬過去,在那船東所說的地兒一挖果然挖到了那嶽十七已經開始腐爛的屍體,再之後他捏著鼻子,親自幹了一回老丈人的營生,把那嶽十七的肚子給劃開了,在裡頭尋著了一個瓷瓶。

這小小的瓷瓶外頭用蠟封了口,洗乾淨開啟一看,裡頭寫的是一封遺書,大意就是嶽十七自兩歲入了嶽府,挨打受罵吃了不少苦,後頭與府中一名侍女有了私情,那侍女不嫌棄他生而殘疾,對他十分的關懷體貼,二人約定好了,多攢些銀子,待得以後出了府,便結成夫妻一起生活。

卻是沒想到,二人這約定沒過三天,侍女便被老爺給弄進了房裡糟蹋了!

那嶽湛元已經是年近七十了,卻是寶刀未老,色心不去,瞧上這侍衛美貌,不顧人哀求叫了人按著手腳,把事兒給辦了,事後那侍女便上吊自盡了,岳家甚至都不肯給人一口薄棺,只讓人將屍體扔到了城外的亂葬崗裡,嶽十七悄悄半夜出城尋找,只找到那侍女半邊被啃得殘缺的身子!

嶽十七自此對岳家恨之入骨,於是日日夜夜尋思著如何報仇,一年之後終於被他偷聽到那岳家有一本不為人知的賬本,藏在老爺的書房裡。

岳家早年販私鹽,後頭洗了手,上岸做了正經商人,這是對外頭如此宣揚的,實則他們還在做這營生,只從自己做,變成了與人合夥,這賬本上頭便記錄了與合夥人如何分銀分賬,若是將這東西拿到了手,再尋著官府一告,那……他的大仇便能報了!

於是嶽十七想法子偷到了賬本,只翻開一看,卻是心涼了半截,原來與岳家販私鹽的合夥人,不是旁人,正是那揚州官府,這要讓他怎麼告?

嶽十七知曉在這南邊怕是不成了,便想著北上去京城告,只他知曉自己孤身一人,賬本放在身上,被人拿著了就甚麼都沒有了,於是將賬本藏了起來,又做了這麼一個瓷瓶,就是防著若是被人找著,就吞下瓷瓶然後跳河,指望著在絕境之中,為自己留一線報仇的希望,也許會有人在自己的屍體裡找到這瓷瓶,然後尋著賬本把岳家給告了呢?

這也算是他這般下賤出身之人,對強權最後的反抗吧!

嶽十七死的有些冤枉,不過他也賭著了,瓷瓶裡的東西給牟彪看見了,牟彪看完之後,瞧著那坑裡已經爛得不成樣子的屍體,嘆了一口氣,

“罷了!這小子也算得是個有情有義的了,買口好棺材,把他好好埋了吧!”

下頭自有人去辦了事,牟彪又帶著那瓷瓶快馬迴轉蘇州。

待得他連夜迴轉時,也是一天以後了,待得到了碼頭卻是吃了一驚,卻見得自家的船上人影晃動,呵斥叫罵聲不斷,乒乒乓乓打的正是熱鬧呢!

牟彪想著妻子兒女還在船上呢,嚇得他當時一抽馬股,就不顧不管的在碼頭上狂奔起來,那碼頭上正是來往人行如織,見得一隊人馬狂奔而來嚇得紛紛躲避……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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