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馬踏燕?馬踏飛燕?聽到唐龍話語的人,全部蒙圈了。
“唐先生,這雕像石碑上明明寫著的是飛馬踏燕,怎麼變成馬踏飛燕了?”
“對呀,‘飛馬踏燕’在古代,意味著馬到成功、宏圖展翅等祝福,在華夏有著很深的歷史文化.”
“確實,飛馬飛馬,意味著前途無量,駿馬本就跑得極快,長出翅膀,更是如虎添翼.”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
可顧永清卻是神情一震,看向唐龍的眸子,猛地緊縮。
尚東旭看出好友的面色,驚愕道:“顧永清,雕像的真名,不會真的是馬踏飛燕吧?”
顧永清沉默不語。
他深呼吸一口氣,看著唐龍凝聲道:“唐先生,還請繼續說下去.”
“好.”
唐龍回頭看向雕像,淡笑道。
“飛馬踏燕,馬踏飛燕.”
“一字之差,蘊意卻是天壤之別.”
“前者立意在飛馬上,飛馬騰空而起,身形可越過高空中的燕鳥.”
“而後者的立意則是在飛燕上,渺小脆弱的燕鳥,看似尋尋無常,實則卻是天賦異稟,渺小身軀竟然可以將一匹駿馬馱在背部.”
唐龍指向雕像:“大家看雕像,駿馬栩栩如生,就連鬢毛都細緻入微.”
“可飛燕卻是潦草無比,甚至其形狀都有些模糊,只有一個大概的形狀.”
眾人順著他的指示看過去。
果然。
任何一個看到雕像的人,注意力都會被那匹神駿雄偉的駿馬所吸引。
頭顱、馬身、身上的鬢髮、賓士而行的肌肉線條、弛聘而行的狂野。
極為細緻。
反觀馬蹄腳下的飛燕,粗略看過來還以為只是一顆石塊,毫不起眼。
越是細看,越是覺得飛燕的雕塑隨意。
這就好比一個正常無比的漢字,你盯著這個字不斷的看,看久了就會發現字形變了,越看越不像是一個字。
“大家仔細看,是不是覺得這根本不是一隻飛燕,倒像是毫不起眼的石頭?”
唐龍笑著詢問。
“咦,還真的是.”
尚東旭驚愕開口:“越看越不像,可轉移注意力後,又會發現它變回了飛燕……”不僅是他,其餘人也有這種看法。
“這才是高深莫測之處,在書法上,一個漢字的書寫,可分為兩個階段.”
“一個是忘形.”
“一個是忘意.”
“忘其形則得其神;忘其意則得其韻,形意相通,則神韻兼備.”
唐龍侃侃而談:“書法大家鑽研至極境,簡單的一條橫線,可蘊含意志精華,令人感嘆萬千.”
“畫道大家亦是如此,國外的抽象派大師,看似駁雜混亂的畫卷,如稚童塗鴉,卻具有豐厚的藝術韻味.”
“藝術的巔峰,便在於意境.”
“顧鳴大師在雕刻行業的成就,登峰造極,正如這尊‘馬踏飛燕’,其意境和韻味,皆在毫不起眼的飛燕當中.”
一番話語完畢。
全場死寂。
落針可聞。
藝術的巔峰,在於意境。
輕描淡寫的話語,卻如同黃鐘大呂般,敲響在所有人的心頭之上。
“忘其行得其神,忘其意得其韻.”
“說得好.”
尚東旭呢喃兩聲,雙目發亮:“我之前追隨過京都黃楊大師學書法,他就說過類似的話語.”
“要想筆鋒蘊意,必須要學會拆分字型,忘記其原本框架結構,然後賦予自己本身的蘊意.”
“當時聽得雲裡霧裡,現在想來,不就正是唐大師您說的那句話嗎?”
尚東旭滿臉振奮,扭頭看向好友:“顧永清,你怎麼看?”
唰!在場所有人,都把目光聚焦過來。
都在等著顧永清的回話。
身為顧家嫡系後輩,他,也是現場的見證人。
顧永清沒有說話,而是走上前來,雙手作揖,朝著唐龍躬身一拜。
隨後。
他起身,神情激慨道:“唐先生所言,正是我爺爺當年留下的蘊意.”
“我爺爺生於民國,自幼家貧,小時候連吃飯都是困難,小學都沒有讀完,可他肯吃苦,肯鑽研.”
“當年為了生計,他十二歲就追隨雕刻墓碑的師傅,學習墓碑,也是由此慢慢接觸到雕刻行業.”
“數十年來,他兢兢業業,就算是戰亂紛飛的年代,也從來沒放棄過.”
“他老人家吃了一輩子苦,直到甲子歲月的時候才開始出名,他雕刻了一輩子,而這尊‘馬踏飛燕’,也是他最後的遺世之作.”
顧永清頓了頓,繼續開口:“飛馬踏燕,是華夏近代出土的東漢青銅器,很是出名,寓意馬到成功,飛黃騰達的祝福.”
“而老爺子當年雕刻這尊雕像,賦予了獨屬於自己的蘊意.”
“蘊意的重點,便是馬踏飛燕!”
“駿馬雖雄壯、威武、霸氣,可若是沒有飛燕將其拖起,駿馬無法騰空,縱使在地面飛奔迅速,也無法逃脫逃脫韁繩.”
“反觀飛燕,燕雀雖小亦有鴻鵠之志!”
“而且唐先生,也說了一個很重要的點.”
顧永清指著那團飛燕,凝聲道:“老爺子將自身心血都聚焦在這飛燕上.”
“雕刻駿馬用時半月,可為了這飛燕,他花費了整整八個月!”
“飛燕完工之時,老爺子噴出一口心頭血,暢笑高呼‘飛燕成,顧某死而無憾’.”
“隨後,老爺子砸斷自己的刻刀,就此封手,立下遺囑後安詳仙逝.”
場中安靜無比。
只有顧永清的話語,響徹全場。
所有人抬頭看向‘馬踏飛燕’這尊雕像,目光中都充滿了敬畏。
隱隱約約的。
眾人似乎可以想象出一副畫面——一名白髮老者,耄耋之年,戴著老花鏡,穿著樸素,粗獷蒼老的手掌顫巍巍握著刻刀,滄桑面容上滿是專注,孜孜不倦的完善著自己最後的作品。
不說其他。
單說這份痴愛之心,就不愧於大師之名。
顧鳴大師!“唐先生,按照老爺子的遺言,這尊‘馬踏飛燕’今後的擁有權,就屬於您了.”
“相信老爺子在天之靈,得知有人能看透他的心境,也會欣慰.”
顧永清打了個電話出去。
不一會兒。
就有一名旗袍女子,拎著一個檔案包過來。
顧永清也爽快,拿起鋼筆唰唰唰簽上自己的大名,自此,這尊雕像今後就屬於唐龍的私人財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