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日,四月的最後一天,離日軍春季大掃蕩的結束已經是第十日。

經過十天的休整,獨立團根據地基本上恢復了原有的穩定,大掃蕩中被日軍破壞的屋舍、建築之類的,也已經全部復建,村民們重新返回村莊居住。

一切又恢復原有的樣貌。

在敵後與日軍的抗爭,似乎就是以這樣的形式。

日軍大掃蕩時,民眾們在八路軍的掩護下轉移撤離,等到日軍大掃蕩的兵力退卻,再重新返回村落居住。

多的是一份自信。

日軍儘管掀起一次次的大掃蕩,也終究消滅不了英勇作戰的八路軍部隊。

敵進我退,敵退我進,總有一天能把日軍拖垮。

牛口村。

獨立團,團部。

這幾日,各連各營的訊息不斷傳來,基本上都是好訊息。

自從不久前召開的區域性對日軍反攻的軍事會議結束之後,獨立團各連排的部隊紛紛出戰,都取得了一定的成效。

獨立團根據地的範圍在穩固中逐步向外拓展,游擊區域也在向外擴大。

像是八路軍與日軍雙方展開的拉鋸戰。

此時,隨著獨立團各部的進攻,對村落的爭取,日軍對廣大農村的控制範圍逐步被蠶食。

屋子裡,二營長沈泉正在向孔捷彙報此次伏擊日軍運輸中隊的情況。

繳獲是相當豐厚的,有大量的軍用物資,還包括鬼子運輸隊所使用的十幾輛騾馬車,還有兩輛運輸卡車,全部被戰士們拿下。

這些都彙報完畢之後,沈泉話鋒一轉,話題轉移到此次跟隨部隊,實地採訪的記者沈文月的身上。

“團長,您說這沈記者還真是不怕死,當時戰鬥才剛剛結束,她就跑到戰場上拍照,要不是小武反應快,那沒死透的小鬼子起身就能給她一槍.”

沈泉的話語帶著些後怕:“您可好好派人看著沈記者吧!”

孔捷疑惑道:“跟我有啥關係?”

沈泉笑道:“團長,您就老實說了吧,沈小姐那麼漂亮的婆娘,要是犧牲在戰場上,您不得心疼壞了?”

孔捷罵道:“你小子,真當我見了女人就走不動道了?”

“為什麼要保護好這沈記者?除了她是民眾之外。

“更是考慮到這沈記者是從晉南過來的,又是晉南報社比較出名的大記者,此次她既然親眼見證了我們獨立團反掃蕩的過程,又拍攝了我們主動出擊,對付鬼子的作戰。

如果沈文月返回晉南報社之後,可以將這些報道刊發出去,輿論方面對於我們八路軍是大有裨益的.”

“那些遊而不擊、避戰怯戰的謠言也可以不攻自破了.”

沈泉笑而不語。

心道:我懂,團長,您就好好解釋吧,反正解釋就是掩飾,我就不信,這麼漂亮的婆娘放在面前,團長您一點兒也不心動的。

孔捷瞥了沈泉一眼,哪會不知道這臭小子心裡在瞎想什麼,當即罵道:“行了,趕緊忙去吧,你小子要是真閒的話,就給我餵馬去.”

“別啊,團長,我突然想起來,營部還有不少事兒等著我處理呢!”

沈泉說著,連忙開溜。

結果剛走到團部院門口,正撞見過來的沈文月,沈泉當即提高了嗓門兒說道:“呦,沈記者,來找團長的?”

沈文月怔了下,大概不明白二營長這麼大嗓門做什麼,但還是點了點頭,回答道:“嗯,二營長,我來採訪孔團長.”

“那趕緊去吧,我們團長正在屋裡等著沈記者呢!”

沈泉添油加醋道,說罷,怕捱罵,頭也不回地走遠了。

屋內,孔捷:“……”進了院子,又遇見和尚,沈文月朝著和尚打了招呼。

至於沈泉方才的話,沈文月倒是沒太當真,這些獨立團的幹部們和孔團長相處的似乎相當融洽,有時會偶爾拿她和孔團長開些玩笑話。

剛來的時候沈文月招架不住,為此還鬧了幾次大紅臉。

對此,孔捷寬慰過:“還請沈記者別介意,這部隊裡頭多是些糙漢子,打仗訓練時緊繃著神經,時間長了是吃不消的,平時也就愛開些玩笑話。

特別是團裡這幾千號戰士,都還打著光棍呢,沒見過姑娘。

團裡還傳著一句玩笑話,說咱們戰士光棍久了,看炊事班老王養的母豬,都覺得有些眉清目秀的。

突然看到沈記者這樣的大美人,眼睛能挪開就算不錯了.”

幽默的解釋之下,沈文月甚至跟著孔捷笑了,對於這些事情,也就釋然了。

回到眼下,沈文月問道,“魏連長,孔團長此刻還在忙軍務嗎?”

大掃蕩結束之後,沈文月來團部採訪孔捷,來得很勤,早就是大熟人了。

和尚嘿嘿笑了聲,撓了撓頭,回答道:“不忙,這會兒可閒了,沈記者你要是去的話,團長肯定有時間讓你採訪.”

“嗯!”

沈文月點了點頭,又從衣兜裡摸出一支鋼筆來,遞給和尚,笑道:“魏連長,每次過來都要麻煩你,我也不知道該送你些什麼禮物好,我聽說你們幹部每週都是要進行學習的,這支鋼筆送給你,希望你能喜歡.”

“送俺的?”

和尚愣了下,隨即高興壞了,正要伸手去接過鋼筆,又覺得手太髒,連忙搓了搓,在身上又抹了抹,這才小心翼翼地接過鋼筆。

把玩了片刻,想起團裡的教導員們,在上衣兜兒裡別上一支鋼筆,半露出鋼筆頭的那番儒雅做派,和尚也學著那般模樣,將鋼筆別在了左上衣兜裡,還得意地拍了拍。

這下子俺和尚也是文化人兒了。

這裡要說到獨立團的一些情況,在團內,不管是指揮員還是戰士,都是一律沒有軍銜佩戴的,戰士們平時辨認幹部,主要是看臉。

連長、排長、班長,這些,對於各連各排各班的戰士們而言,總歸是不會陌生的。

那如果是別的營的幹部,甚至是別的團的幹部,又該如何辨認呢?這時候就是看衣兜了,一般來說,除了幹部有時會攜帶公文包之外,幹部所穿的軍裝是有四個兜的,或者說四個口袋。

胸口位置左右各一個,下方左右各一個。

而戰士們一般只有衣服下方的兩個口袋。

獨立團呢學習文化的風氣又格外的盛行,這個時候,作為幹部,誰的上衣口袋裡能別上一支鋼筆,那可是文化人的象徵。

也難怪此刻的和尚嘴都快笑歪了。

“魏連長喜歡就好!”

沈文月笑道。

關於和尚,沈文月來到獨立團之後,也聽說過不少故事。

少林寺的武僧出身,身懷絕技,武藝高強,是孔團長的貼身警衛員,又兼任警衛連連長,曾經率領警衛連在李家坡阻擊日軍山崎大隊,一直堅持到援軍抵達,聯手覆滅了山崎大隊。

不久前的反掃蕩中,和尚更是率領警衛連,大膽潛伏到日軍的前沿陣地,配合主力,一舉覆滅了日軍石井聯隊。

在整個獨立團,魏和尚的名號那都是響噹噹的。

武藝無雙,一身戰功累累。

而在沈文月看來,才過十八歲的魏大勇,直率,爽朗,堅毅,又不失機靈,一開口還總喜歡傻笑、撓頭的那份可愛,卻是十分招人喜歡的。

難怪能當孔團長的警衛員。

和尚樂道:“喜歡,俺太喜歡了!”

俗話說得好,吃人家嘴短,拿人家手軟,說著,和尚領著沈文月,一路朝著屋內走去。

屋內。

對於沈文月,孔捷其實並沒有多的心思,現在正是抗戰的緊急時期,孰輕孰重,孔捷還是拎得清的。

作為獨立團團長,全團幾千號戰士都看著自己呢,這個時候,做團長的不把重心放在軍事上,再去談什麼兒女情長,那就有點太過分了。

所以孔捷對於感情方面一直是別無所想,也別無所求,順其自然就成。

此刻,孔捷正趴在團部屋子土炕右側的小方桌上,在一張白紙上寫畫著,研究接下來應對岡村寧次可能會調整的戰術策略的方案。

“團長,沈記者又來採訪您了!”

和尚掀開簾子,沈文月還沒有開口,和尚率先開口說道。

“孔團長!”

沈文月打了招呼。

孔捷笑道:“部隊是個簡陋粗俗的地方,沈記者就不要客氣了,請坐吧!”

“好!”

沈文月應了聲。

一旁的和尚連忙屁顛屁顛地趕到炕上的左側位,用衣袖將土炕上的一些碎渣給清掃了下去,然後說道:“沈記者,坐這兒!”

孔捷:“……”他孃的,和尚這小子,平時照顧我也不見這麼細心的。

見孔捷的目光瞪了過來,和尚幫沈文月清理過座位,連忙衝著孔捷笑道:“嘿嘿,團長,那您和沈記者聊,俺先去忙了!”

說完,連忙開溜。

屋子裡很快就只剩下孔捷和沈文月二人,孔捷將寫畫的白紙摺疊好,壓在炕上小方桌的右腳,一面問道:“算算時間,沈小姐來我們獨立團也有段時間了吧?”

沈文月點了點頭,“快兩週了.”

孔捷道:“怎麼樣,在這樣住的可還習慣?吃的還算可口?”

沈文月笑道:“都挺好的,沒來的時候,我聽說你們八路軍部隊在敵後抗戰生活艱辛,伙食方面是很艱苦的,可到了獨立團之後,我才發現……”“發現我獨立團戰士們吃的伙食還真不錯?”

孔捷笑問。

沈文月嗯了聲,說道:“剛來的時候,戰士們每日給我送來飯菜,我當時還以為是孔團長對我格外照顧。

後來問過戰士們這才知道,原來飯菜是從炊事班打過來的,和其他戰士們吃的都一樣。

我又去一些連隊採訪過,伙食基本上和團部這邊的伙食是一樣的。

由此可見,戰士們的伙食都是很好的。

有米飯,有面,有蔬菜,甚至每天都有肉,花樣也多。

真難想象,在敵後這樣艱難的環境裡,戰士們的伙食還可以達到這樣的標準。

在晉南,這樣的伙食大概也就是一些富裕人家可以吃到了.”

孔捷笑道:“除了伙食方面,其他方面沈小姐應該也發現了不少吧?”

沈文月道:“嗯,屋子裡還有用來燒水的爐子,我問過戰士們,聽說這種爐子還有裡邊燒的一種叫蜂窩煤的東西,還是孔團長您發明的.”

“再去連隊採訪的時候,我發現將士們在訓練完畢之後,回到通鋪,甚至還可以喝上熱茶!”

說到這裡,沈文月感慨道:“見識過這些之後,如果不是親眼見證了孔團長率領戰士們進行反掃蕩作戰,消滅了大批的日寇,又主動發起反攻,拔除日軍據點,伏擊日軍的部隊,我甚至會覺得這樣一支部隊純粹是養尊處優來了.”

孔捷聽得哈哈大笑起來,話鋒一轉,問道:“請問沈記者,這次過來是想單獨採訪我們獨立團,還是想要採訪採訪我們整個八路軍部隊?是想了解我們獨立團戰士們的生活情況,還是我們整體八路軍部隊的生活情況?”

“當然是後者,整體反應的才是常態.”

沈文月道。

孔捷樂道:“那沈記者可就來錯地方了,如果將我們八路軍各部隊比作村落裡的一家家住戶,那麼這個村落裡幾百戶人家,基本上都是窮酸破落戶。

只有一家是富裕的地主,那就是我們獨立團了。

沈記者既然想了解我們八路軍的全貌,來我們獨立團,豈不是來錯了?”

沈文月傻眼,還有這種說法的?孔捷道:“沈記者別不信,遠的咱也不說,就說一年前,如果沈記者是一年前來我們獨立團採訪,別說是請沈記者每頓吃肉了,一天就兩頓飯,能有半碗小米飯就不錯了.”

“火爐子燒熱水喝,還泡茶?想都別想,每天能有口乾淨的井水喝,就燒高香了.”

“沈記者如果真們八路軍在敵後抗戰的情況有多麼艱難,不妨抽些時間到周邊其他部隊看看,就一清二楚了.”

沈文月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又疑惑道:“同樣是在敵後作戰的八路軍部隊,也會有這麼大的差距嗎?”

孔捷笑道:“一個爹一個娘生的孩子裡邊,還有有出息的,沒出息的呢,這有什麼好奇怪的?”

沈文月道:“可部隊為什麼會出現這樣的差距?”

孔捷道:“那自然就要看各團團長了.”

“跟個會過日子的團長,戰士們吃飽穿暖,跟了不會過日子的團長,那就捱餓去吧!”

“說起來,我們獨立團能過上今天的日子,還得感謝小鬼子.”

“感謝日軍?”

沈文月愕然。

孔捷笑道:“當然要感謝鬼子,我獨立團的將士們能吃得飽,住得暖,這些物資哪裡來的?當然是打鬼子繳獲來的,沒有小鬼子,那就沒有物資來源?沈記者說說,不感謝小鬼子感謝誰?”

沈文月一時無言,她以前採訪的多是國軍部隊,每次提到小鬼子,軍官們或是恨得咬牙切齒,或是嚇的膽戰驚心。

哪像是這八路軍的將士們,從團長到營長、連長,甚至是底層的戰士們。

一個個提到鬼子,不像是仇敵,倒像是親人,眼睛裡甚至冒著綠光,形象一點比喻,就像是餓極了的野狼看到了流油的大肥肉。

迫不及待的就想衝上去撕咬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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