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七日。

下午四時。

這個時令的下午,雖不至於酷暑,但是被陽光照射到的情況下,依舊熱得讓人焦躁難安。

二營長沈泉帶了一個連的主力,設伏在無名山道的山坡兩側。

戰士們一個個匍匐在土坡的草木之間,靜靜地等待著敵軍的到來。

“這段時間咱們各處發動反擊之後,鬼子在咱們獨立團游擊區域外圍的大小據點無不遭受威脅,按照情報,今天下午會有一支日軍運輸隊從陽泉出發,前往這一片的根椐地補充日偽軍的給養.”

眼下伏擊部署已經全部安排完畢,在接近夏日的日光下沐浴了將近二十多分鐘之後,熱的有些難耐,又夾雜著百無聊賴之時,沈泉向一旁的記者沈文月介紹道。

“根據情報,鬼子應該會從這裡經過,這處山道處在日軍的據點群與縣城中央的一片山區,現在日軍的大小據點已經被我軍控制,鬼子偽軍不敢輕易離開據點,咱們乘機迂迴,鬼子偽軍察覺不到任何動靜,突然伏擊在這裡,肯定能打鬼子的運輸隊一個措手不及.”

沈泉一面說著,一面擦了一把額頭的汗水,這鬼天氣,熱的時候熱得煩人,冷的時候要冷的要人命。

他笑道:“要說這每次打伏擊的時候,最難的不是戰鬥開始之後,反倒是在伏擊前耐心等待的那段時間,簡直叫一個煎熬,拼的正是戰士們的耐力和意志力.”

沈文月點了點頭,她是個幹練的性格,留的是短髮,儘管如此,在烈陽的籠罩下,兩鬢依舊沁出不少的汗珠。

讓沈泉有些驚訝的是,他原以為沈計者這模樣,是個吃不了什麼苦的大小姐。

可這悶熱的陽光照射下的二十多分鐘時間裡,就連沈泉熱的都有些浮躁,這位沈記者卻只是時不時地擦一把汗漬,愣是一聲沒吭。

為此,沈泉倒是生出幾分佩服來,對這沈記者刮目相看不少。

“沈營長,眼下的伏擊部署有什麼講究嗎?”

沈文月開口,算是此次跟隨部隊的實地採訪。

沈泉問道:“你是指?”

沈文月道:“伏擊的時候,為什麼要分為四個小部分進行伏擊?我曾經也在前線觀望過一些地方國軍部隊伏擊日軍的戰鬥,他們對日軍的伏擊似乎很簡單,只需要提前埋伏在日軍要經過的道路的兩側,等到日偽軍踏進伏擊圈之後,再突然開火,一直到戰鬥結束.”

沈泉笑了,反問道:“那最終的戰鬥結果如何?”

沈文月回想了片刻,回答道:“我記得當時參與伏擊的國軍,兵力要比經過的日軍多出不少,戰鬥開始之後,那些日軍計程車兵反應卻很快,在遭受突襲之後,很快就能反應過來,並展開火力反擊.”

“當時齊團長本來是想把所有的日軍都消滅掉的,結果還是讓將近一半的日軍逃了出去.”

“日軍的擲彈筒用的很嫻熟,反應更是奇快,國軍方面沒有什麼炮火,一些輕重機槍火力,朝著伏擊圈內的日軍開火不過片刻,就被日軍的炮火打掉,齊團長還為此受了些輕傷.”

沈泉聽罷,倒是越發好奇起來,問道:“這麼說,當時伏擊日軍的是地方國軍的一個團?”

“是的!”

沈文月道。

“具體有多少人?”

“我記得當時投入作戰的兵力是一千二百人多人.”

“日軍呢?”

“說是有一箇中隊的日軍,有將近兩百人左右.”

“最終的結果是,經過伏擊,消滅了將近一半的鬼子,另外一半鬼子還是逃了出去?”

“是的.”

“伏擊鬼子的那支國軍部隊的傷亡情況如何?”

“犧牲了兩百多人,受傷的有三多百人.”

沈泉點了點頭,說道:“打的是伏擊戰,將近五六倍的兵力優勢,卻還是打成這個樣子……話說回來,以地方雜牌軍的戰鬥力,能有這戰績也算不錯了.”

“鬼子部隊,無論是兵員素質還是裝備優勢,都要遠勝過這些地方雜牌軍,往往即便是打伏擊,需要出動的兵力也得是日軍的三五倍,甚至更多.”

“就這,還別想討到好,消滅鬼子的同時,自身的傷亡同樣無法避免.”

“不過,如果當時那位國軍團長,能夠像眼前我這樣展開兵力部署,或許那支鬼子中隊,一個鬼子都別想逃出去.”

沈文月問道:“沈營長,將伏擊部隊分成這樣的四個部分有什麼講究嗎?”

沈泉道:“當然有講究,既然是伏擊戰,咱們自然是奔著將小鬼子全部消滅的目的來的。

可鬼子是長了腿的,他是會跑的,想要在這種情況下把鬼子全部消滅,咱們自然得在伏擊部署上花點兒心思。

眼下鬼子必經的山道東西走向,我將兵力分成四個部分,這山道的兩側,一左一右是主要伏擊點,另外,在山道的左側西向的三百米之外,在山道的右側東向三百米外,再各設一處攔截點。

這兩個點自然就是用來防止鬼子在遭遇伏擊之後,從這兩個方向逃跑的。

另外則是兵力上的安排,這四處伏擊點也是有講究的,比如中間的左右側伏擊點,至少要安排六成兵力。

至於東西兩向的攔截點,則是各安排兩成兵力左右.”

說到這裡,見一旁的沈文月兩鬢並著汗珠,卻依舊認認真真地聽著。

考慮到這簡簡單單的伏擊戰術並非什麼軍事機密,咱們八路軍部隊一向胸襟寬闊,就連賴以生存的游擊戰術,在國共合作期間,不是也經常對外宣講,向一些國軍將領傳授經驗嗎?用來打鬼子的戰術,不必私藏。

這沈記者如果真的能將這伏擊戰術透過報紙宣傳出去,以提升各方面國軍部隊的作戰經驗,那也是好事。

沈泉笑了笑,繼續說道:“這樣安排下來,鬼子踏進伏擊圈之後,突然遭遇突襲,肯定不會傻傻的繼續待在伏擊圈內與我軍作戰,多半會選擇一個方向,或是東向或者西向突圍出去。

接著就會受到我們提前部署下的兩處攔截點的伏擊,這兩處攔截點我們提前安排下的火力比較充沛,鬼子一時半刻想要突圍出去,可沒那麼容易。

四個點瞬間形成包圍圈,從四個方向向伏擊圈內的日軍夾擊。

在這種情況下,就算被伏擊的日軍與我們的兵力是相當的,也會吃大虧。

鬼子被限制了在山道上的機動性之後,將鬼子全殲在包圍圈內的可能性就會大得多.”

沈文月聽罷,讚歎道:“沒想到看似簡簡單單的伏擊,原來也有這麼多的門道,沈營長,您可真了不得.”

如此高的讚賞,讓沈泉頗有些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笑道:“沈記者,千萬別這麼說,就眼前這伏擊部署,還是一年前的一次伏擊作戰中,我跟著我們團長學的呢!”

說到孔捷,沈文月的眸子裡總會湧出莫大的興趣,“我採訪過很多國軍的將領,大多是上過軍校的或者講武堂的,孔團長這麼厲害,是從很厲害的軍校畢業的吧?”

沈荃確實笑了起來,說道:“我們團長那純屬自學成才.”

“……孔團長沒有上過軍校嗎?”

“一天也沒有,就連文化知識也是後來進了部隊才學的.”

沈泉說道。

“太不可思議了!”

沈文月驚歎。

“沈營長,孔團長平時是個很嚴肅的人嗎?”

“為什麼這麼說?”

沈泉疑惑道。

沈文月回想起自己見到孔捷的大多時候,還有采訪孔捷的一些時候,說道:“平日見到孔團長的時候,很少見到他有笑容.”

“我想,像孔團長這樣指揮著數千人馬征戰沙場的鐵血大將,應該是很嚴肅的.”

沈泉卻是樂道:“沈記者,那你可是看走眼了,你是沒見過我們團長和丁團長、李團長那兩位老戰友在一起的時候,哪有什麼嚴肅。

我們團長其實是很好說話的。

平時就連團裡的小戰士們,都能和團長說兩句玩笑話.”

“原來孔團長還有這樣的一面嗎?”

沈文月跟著笑了。

偷偷地望了一眼沈文月露出的笑容,沈泉在一旁暗自嘀咕道:團長啊團長,咱這能做的可都做了,這麼漂亮的婆娘,您可得抓住機會了,咱全團幾千號戰士還都打著光棍呢,能不能打破這個口子,全指望您了。

……至於自家團長到底對這沈記者中不中意,沈泉等幹部們是不管的。

獨立團上下幾千條光棍呢,別說是談戀愛了,連姑娘的手都沒碰過。

再加上團裡基本上看不見女人,日子久了,戰士們看炊事班老王養的母豬,都有些眉清目秀的。

更別提人家眼前的沈記者還是又有文化,又有涵養的俊俏人。

團長孔捷也說過:“這打仗和找老婆是一個道理,有能耐的吃肉,沒能耐的連湯都喝不上。

遇見了長得漂亮的婆娘,你要是下手慢了,那可就是別人的了,至於感情,啥叫感情?在一起久了,培養出來的,那就叫感情.”

那就得了,既然是好婆娘,按照戰士們的意思,先塞給團長就對了。

……正遐想著,沈泉提前派出去偵察的偵察兵返回,彙報道:“報告營長,一公里外發現鬼子的身影,正在朝著咱們這個方向趕來.”

“具體什麼情況?”

沈泉問道。

“一支日軍運輸中隊,約摸兩百號鬼子,沒看見偽軍,有十幾輛騾馬車,後面還跟了兩輛卡車,重武器方面,露點的有兩挺重機槍.”

沈泉點了點頭,笑道:“情報來得很準確,日軍運輸隊的情況基本上沒有太大出入,這仗估計能順順利利地拿下.”

說著,沈泉對趴在自己身旁的通訊兵下令道:“通知下去,兩側山坡前沿留下觀察哨之後,其他隊伍按照計劃,退守到預備伏擊地點.”

“是!”

下完了命令,扭過頭來,沈泉對沈文月說道:“沈記者,咱們也往後撤一撤吧!”

日軍眼看著就要來了,為什麼要從山坡前沿的潛伏地點往後撤離,沈文月一時沒明白過來,抱著心中的疑問,她跟在沈泉身後,一路撤到前沿伏擊地點左後方的一百米外的地方。

直到撤下來的部隊重新潛伏起來之後,沈泉這才笑著對一旁的沈文月越解釋道:“打伏擊戰並沒有想象的那麼簡單,像是在道路兩側埋伏上兵力,等到鬼子過來,然後突然開打,這是最粗糙的打法.”

“用我們團長的話說,這叫笨蛋打法.”

“日本人也不傻,早就針對這種可能存在的伏擊,研究出了對應的手段.”

“在日軍部隊沿著公路、山路前行的時候,一方面他們會提前派出偵察兵,在可能埋有伏兵的兩側進行偵查,另外還會派上先頭部隊作為試探的誘餌.”

“不僅如此,在經過一些可能被設伏的地方時,日軍還會進行火力偵查,用機槍、擲彈筒炮彈衝著道路兩側的山坡進行火力試探.”

“這個時候,咱們如果把主力部隊安排在山道兩側,很容易被日軍的偵察火力提前偵查出來,還會造成不必要的傷亡,到時候一場好好的伏擊戰,可就變成了雙方的遭遇戰,那可就不好打了.”

“所以,咱們需要把鬼子很容易用火力偵察到的前沿部隊先撤下來,只留少量的觀察哨即可.”

“等到騙過了鬼子的眼線之後,撤離下去的主力伏擊部隊,會重新潛伏到道路兩側的伏擊地點,等待鬼子踏進伏擊圈.”

沈文月這才恍然大悟,接著又問道:“沈營長,那為什麼我們不一開始就這麼預備,而是偵查到鬼子要到來之後,再將前沿的作戰部隊暫時撤退下來呢?”

沈泉道:“這就是對細節的掌控了,我們團長常說,說十遍,不如實際做一遍,部隊需要的是指揮官的正確指揮,但更需要的是,戰士們能夠完成指揮官命令的執行力.”

“提前潛伏在山道兩側,因為這裡是戰士們一會兒發動伏擊的具體位置,需要提前做一個瞭解和熟悉,並保證自身的偽裝不會被山道上的日軍察覺,然後再緩緩地退下去.”

“這樣,在觀察哨傳達潛入伏擊地點的命令之後,戰士們更能從容不迫、輕車熟路地重新潛伏在之前的位置.”

原來,看似簡單的一場伏擊戰,還有如此多的講究。

沈文月是越聽越驚奇,接著舉起一直掛在胸前的微型照相機,說道:“我可以再拍攝一些照片嗎?這樣的伏擊部署實在是太精妙了.”

沈泉道:“當然可以,鬼子到這裡還需要一段時間呢!只是等到日軍出現之後,沈記者,你可不能再隨意拍照了,那樣很容易暴露我們的位置.”

“好!”

沈文月應道,她接著藉助手中的相機,將戰士們潛伏的情形與周邊的地形,連同著拍攝了幾張之後,笑道:“沈營長,我猜,你提前派偵察兵出去偵察日軍的情況,是要根據日軍具體的火力配置和兵力的數量,來對應的調整伏擊的部署,以應對局勢的變化吧?”

“聰明!”

沈泉豎起了大拇指,“如果日軍的情況超出了我得到的情報預估,那麼我只能率領部隊提前撤走.”

“如果一切正常,我會繼續按照包圍伏擊戰的打法,進行兵力的部署.”

說罷,沈泉交代道:“沈記者,你跟著我們到前線,本來就是一件很危險的事情,可你既然非要跟來,我也無話可說。

只是戰鬥一會兒打響,我怕是沒有精力顧得上你。

你就在這大後方躲著,千萬不要靠近戰場,否則你出了什麼事情,我可沒辦法向我們團長交代.”

向孔團長交代?沈文月有些沒反應過來。

沈泉卻不再多說,正事要緊,他丟下沈文月,留了一名戰士作為護衛,然後就安排作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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