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朱浩看來,朱四完全可以留在宮裡,因為那裡才是皇帝的大本營。

出宮幹嘛?

政令從宮裡往外發,總好過於從外往裡發。

張佐聽到朱浩的話,略帶苦笑道:“陛下執意要出宮,只是讓咱家出來跟朱先生您知會一聲,稍後陛下就到.”

朱浩眯眼。

朱四現在挺勇敢的,在京城隨時有可能發生大變局的情況下,走出宮門,也算是一種冒險,尤其是左順門被士子堵住的情況下,現在整個皇宮應該都為世人矚目,或許有人還在暗中盯著宮門口……

要麼朱四真的勇氣可嘉,要麼就是神經有點大條。

也可能是安全感不足,非要出宮來,找點寄託和安慰。

朱浩點頭:“那就保護好陛下的安全,不能令宵小有機可趁.”

“是,是.”

張佐拱手領命。

這種恭敬的態度,讓朱浩很尷尬。

你堂堂司禮監掌印太監,地位何等尊崇?我們這是在商量,並不是上下級的關係,你不需要聽從我的號令。

……

……

張佐沒有回宮,只是派人回去通稟一聲,告訴朱四,朱浩這邊覺得聖駕出宮沒大問題。

張佐則先到思賢居的花廳內等候,大概他自己也累了。

唐寅道:“真有宵小?假設有,會是誰呢?”

朱浩攤攤手:“總不會是我吧?”

“正經點,這也是你隨便亂說話的地方?”

唐寅板著臉,怪責朱浩口無遮攔。

朱浩笑了笑,沒太當回事。

如果非要做個什麼都避忌的臣子,那他距離被皇帝猜忌也就為期不遠了,既然選擇跟朱四做朋友,朋友間有時候就應該把一些話說清楚點……雖然很多時候仍舊是謊言,但謊言聽起來也要像真的。

那就需要點說話的技巧,保持一種敢言直言的風格。

而且朱浩也沒說錯……真正讓朱四屢犯險境的那個人,就是他。

不過最後救朱四的也是他。

兩相抵消。

很快,張璁便帶著桂萼出現在思賢居,得到張佐傳話後,來思賢居的路張璁已經很熟悉了,抵達後被人請到院子裡,卻連個房間都沒為他倆準備。

“秉用,為何要到這裡來?這是何處?”

桂萼到京城不久,還不知道皇帝有這麼個宮外的秘密據點,更不知道這裡是做什麼的。

張璁臉色一直緊繃著,抬手打斷桂萼喋喋不休的問話,低聲道:“等下有人出來接待,稍安勿躁.”

等了半晌,把張佐給等來了。

桂萼嚇了一大跳,趕緊上前行禮:“卑職見過張公.”

因為張佐的地位太高,以至於桂萼都不敢隨便稱呼張佐“公公”,直接省略一個字,聽上去對張佐更尊敬一些。

張佐笑道:“兩位都乃大明股肱之臣,何必見外?不知另外幾位……”

張璁道:“傳訊息的人已去了,估計很快就到.”

“嗯.”

張佐笑著做了個“請”的手勢,道,“這邊來.”

隨後桂萼帶著極大的不安,跟在張佐和張璁身後,心中滿是疑問,卻不敢再隨便發問,就這麼來到了思賢居核心所在——議事廳。

議事廳內,朱浩和唐寅恭候已久。

“秉用兄?”

朱浩笑著打招呼。

桂萼見到朱浩和唐寅也在,十分意外,他跟朱浩只有一面之緣,甚至不確定這個身著常服的少年郎是誰,但唐寅他是認識的,趕緊上去見禮。

張佐道:“幾位,先在此等候,陛下隨後便到.”

“這……”

桂萼更感意外。

如今左順門正在發生大事件,唐寅和朱浩這對師生跟他們出現在相約之所,倒容易理解,可能是皇帝想讓他們聚在一起商議對策,但若是皇帝親自來的話……意義就非同一般了。

桂萼一心想要發跡,但他目前不過只是翰林侍講,距離成功好像還挺遙遠,自然想多見皇帝幾面。

張佐也不說什麼,率先坐了下來。

其餘幾人也都坐著。

張璁很想上前去問問朱浩,下一步對策是什麼,但眼看這麼個格局,沒人想跟他解釋,他也只能先等候。

等了很久,卻先把方獻夫和霍韜給等來了。

二人也都一樣迷惑。

不過眼見這房間內,除了朱浩不算嚴格意義上的議禮派,其餘幾人都是議禮派核心,各自也都不再說什麼,均覺得自己能看清楚這局勢,就是皇帝召集他們來商議對策……完全不知道,這對策壓根兒不用他們來商量,因為在場某個人便可以一言而決。

皇帝到來前,最後抵達的是禮部尚書席書。

雖然席書目前是議禮派中僅次於黃瓚的二號人物,地位比較尊崇,但他並不知道朱浩的存在,到來後,幾人過去見禮時他猶自皺眉。

顯然席書並不喜歡這種私下聚集的場合,在他看來,就算有議禮之事要商議,或者想要拿出個對策,也不該開這種小會,這是把朝堂制度晾到了一邊!

“見過席部堂.”

桂萼見到席書後,最是熱情不過,眼前這位已經是他難得靠近的尚書級別的大人物,需要好好把握機會。

“諸位,先耐心等候吧.”

張佐還是同樣的說辭,“陛下隨後就到.”

方獻夫沒有就座,問道:“不知請我等來,有何事?應該提前說一聲才好,若是陛下親臨的話……眼下不合時宜。

我等商議出結果後呈報陛下也可.”

張佐無奈搖頭,意思是有些事沒到方便說的時候。

張璁插了一句:“不知黃閣老是否會前來?”

在場人大多不明就裡,不知道今天的聚會到底是幹嘛的,還以為是來商議對策,只有張璁知曉,眼下這件事不簡單,既然朱浩出現在這裡,皇帝有何必要找他們來問策?從一開始,大禮議不都是朱浩在背後操盤?

張璁問及黃瓚,是因為現在他想要聯合黃瓚來壓制唐寅和朱浩這對師徒在皇帝身邊的影響力。

這屬於議禮派跟興王府舊勢力的一次正面爭鋒。

如果黃瓚不在的話,張璁覺得單純只靠席書的話,恐怕連跟唐寅叫板的資格都沒有,就更別說一直都神秘莫測的朱浩。

張璁只知道朱浩在大禮議上份量很重,但對於朱浩到底為皇帝做過多少事,也是一知半解。

張佐道:“陛下並未讓前去通知黃閣老,眼下宮門有事發生,估摸內閣也會做一些商議.”

這意思是,非常規時間,就不去麻煩黃瓚了,而且以黃瓚閣老的身份,不方便出現在這裡。

……

……

朱四畢竟是從皇宮內苑出來,再加上沒人能催促皇帝,所以幾人也就安心等候。

皇帝沒來,一些話題不好隨便展開,即便席書幾次站起來提出意見,都被張佐笑著打哈哈給搪塞了過去。

終於,朱四出現在思賢居內。

眾人一齊上前去行禮。

席要跟在張佐身後過去給皇帝行禮。

這算是尊卑有序的禮數,但張佐卻遲遲沒有往前走,而是回頭看著唐寅和朱浩,這時候就需要排次了,張佐自問不敢走在朱浩前面,唐寅也很識相,讓朱浩走在他前邊。

然後朱浩便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跨步往門口而去,等他路過張佐後,張佐才刻意壓後一些,與唐寅並行,隨後才是席書和張璁。

目睹這一詭異現象,席書心裡分外彆扭。

雖然出去迎接聖駕未必需要排隊,但目睹朱浩如此不識相……他只能懷疑前面那個少年,是怎麼考上狀元的?

就算你現在是禮部右侍郎兼翰林院侍讀學士,甚至是詹事府少詹事,但論地位你也不如翰林學士啊!更別說是司禮監掌印太監和我這個禮部尚書了。

“參見陛下!”

事情畢竟發生得太過突然,再者席書也沒時間教訓朱浩,主要是這件事也是因為張佐刻意停下腳步等候朱浩所造成的。

朱四進來,看到滿屋子的人,頓時心裡一片安定,笑道:“諸位卿家都在呢?平身平身,宮外就不必拘禮了……這地方還好吧?”

皇帝說話隨和,讓人如沐春風,似乎不是坐擁天下的九五之尊,更像是鄰家半大的少年郎。

“陛下……”

席書正要上前勸說皇帝,讓皇帝回宮,順帶也表明一下私下開小會不合適。

而朱四的目光並沒有放在席書身上,畢竟在朱四眼中,席書不過是朱浩舉薦的一個禮部尚書而已,這種關鍵時候,朕有什麼必要詢問你的意見?

“敬道,唐先生……”

朱四眼睛直勾勾望著朱浩,對唐寅只是敷衍地打了聲招呼。

因為皇帝對朱浩的稱呼在唐寅之前,讓周圍的人茫然無措。

“目前左順門聚攏了一大批人,其中以六科和翰林院的官員為主,加上六部以及各寺司衙門的朝臣,正在那兒鬧事,朕已很剋制,先前險些就派人去拿人,正要問問你的意見.”

朱四道。

你的意見?

為什麼不是你們?

這個你,是誰?

席書和桂萼等人,最先望向張佐,張佐很識相,恭立一旁聆聽,再看唐寅,也只是立在那兒,笑眯眯地看著一對少年敘話,一副事不關己的模樣。

朱浩道:“陛下還是要先稍作隱忍,一切要等午後,至於如何應對,臣不好隨便提出建議。

此乃皇室中事.”

當朱浩開口後,這下週圍幾個不知道朱浩身份的人都吸了一口涼氣。

朱四怒氣衝衝:“怎麼還要讓朕忍?忍到何時?他們現在都開始撼門了!如果他們心懷不滿就搬出太祖、太宗和孝宗皇帝來要挾朕,那是否以後朕做什麼事都要受他們裹脅?朕這次一定要讓他們知道跟朕作對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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