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對劉春的熱情,朱浩有些無語。

或許在老年人看來,年輕人就應該多交朋友,但你把自己的孫女介紹給我認識算怎麼回事?我可是已婚男人,我的妻子還是你老朋友的女兒,按輩分來說,那是你孫女的姑姑,怎麼會想到介紹我們認識?難道說你打算讓自己的孫女來當我的妾侍?朱浩沒多說。

畢竟劉春只是說要介紹他們相識,並沒說真要給他當妾什麼的,作為晚輩,不能直接去說這話,反正先應承了就算,朱浩不覺得劉春會多當回事。

第二天。

朱浩跑去翰林院,準備辦出館手續,此時他已不算是翰林院的人,而是吏部添注的員外郎。

好端端的正職翰林修撰不當,卻去當個連實際差事都沒有的添注官,別說劉春了,就連跟朱浩不是很熟的豐熙都覺得難以理解。

豐熙乃翰林學士,這天正好負責給朱浩辦手續,招手讓朱浩坐在他書桌對面,想要好好跟朱浩絮叨絮叨。

“……敬道你是主動請離的嗎?去吏部當員外郎,雖是從五品,但絕對不會好過翰林修撰……你該知曉,你在永平府為知府,都比這差事好,何況現在吏部員外郎還有定員,具體的活計怎麼都落不到你身上.”

豐熙的意思是,沒見過像你這樣出館的。

翰林院的官就算再閒,那也是正差,你出去後只是糊弄著給了你個閒職,只不過比你現在的職位高一級,從朝中地位來說,一個吏部員外郎給翰林修撰提鞋都不配。

朱浩笑道:“學生沒什麼好挑剔的,只要能為朝效命便可。

或許是先前學生在永平府時,做事有不周之處,為上官所不喜……其實只要能留在京城就很好了.”

豐熙屬於局外人,雖屬於楊廷和派系一員,但大多數時候都保持中立立場。

皇帝跟首輔大學士之間的糾葛,對一般大臣來說,能不捲入就不捲入。

朱浩這是在提醒豐熙,我知道這次出館屬於被貶謫,但又有什麼辦法呢?我在永平府沒做出成績,還給朝廷惹來大麻煩,沒直接派我到偏遠的地方當官就算不錯了,留在京城且官升一級,還能挑剔什麼?一般的進士,都是先觀政幾年,再從各部主事做起,而我直接跳過主事當員外郎,這已是有關係有背景的結果好不好?豐熙搖搖頭:“你在永平府不算什麼過失,最多是……唉!”

有些話,連豐熙都不好說出口。

朱浩沒想到,自己跟豐熙交往不多,對方卻如此關照自己,有可能是惜才,也有可能是自己一直給楊廷和做事,在各種直諫聯名中還是出頭鳥的那種,豐熙會覺得,此子是個有氣節的讀書人。

若是讓豐熙知道他其實是兩面派,暗地裡給皇帝做事,估計豐熙不會像現在這般為他可惜吧!“吏部那邊你若是遇到難題,可以隨時回來問詢,哪怕你不在翰苑,但只要你曾是翰苑一員,這裡的大門始終為你敞開.”

豐熙表現得很客氣,知道他沒法改變朱浩調任吏部之事,也就只能說點祝福的話。

朱浩起身告辭。

…………朱浩從翰林院出來,見到餘承勳揹著門口立在那兒,正要過去打招呼,餘承勳卻轉過身來,笑望著他。

朱浩這才明白,餘承勳知道當天他要來翰林院辦理交接手續,特地來此等他。

“這就去吏部了?身在翰苑,有幾個人能一直留館的?只是早晚的事情罷了,況且出館後也可以回來……今日閒來無事,想請你吃頓飯,就當是為老友餞行吧.”

餘承勳很熱情,主動請朱浩吃飯。

二人一起往就近的酒肆走去,那邊是翰林院中人經常光顧的地方。

路上朱浩便詢問:“用修兄最近在忙些什麼?”

餘承勳笑道:“問他作何?問問我不是更好?最近可能我也要外調……我跟你不同,不是調六部,而是去江南.”

“南京?”

朱浩問道。

餘承勳搖頭:“或是浙江,再或是福建,總之會遠離京城.”

這話聽起來,有那麼點多愁善感的意味。

朱浩不由琢磨開了,難道是餘承勳感覺少了楊廷和這個首輔岳父的相助,自己留在京師混不出頭,準備外調地方,躲避未來君臣相鬥的漩渦?還是說楊廷和外派女婿到地方歷練,累積資歷,順帶整頓一下地方事務?再或是餘承勳也做錯了什麼事,被楊廷和流放?二人到了酒肆。

店家知道二人是翰林院的人,趕緊安排上樓,因為尚未到中午吃飯時間,沒費什麼周章二人就在臨窗的最佳位置坐下。

隨即店家掌櫃和小二,一起端了個火盆上來。

朱浩笑問:“店家,大熱天的你們要鬧哪樣?想讓我們中暑嗎?”

掌櫃是個四十多歲憨厚的中年人,以抱歉的口吻,俯首作揖:“兩位上差,是這樣的,最近京城流行吃一種叫做火鍋的東西,有不少人到小店專門點這個,小的特地讓人準備一番,等著中午吃飯時,有人點了,直接把火盆和木炭送上桌就好,那時人多……怕搬東西時碰到哪位就不好了,所以提前準備妥當.”

“是這樣啊.”

朱浩笑著點頭表示會意。

餘承勳一聽來了興致,笑道:“你們有事還真應該多請教我這位小兄弟,他……”“懋功兄,不宜多說.”

朱浩趕緊叫停餘承勳。

餘承勳擺擺手,示意店家先下樓。

意思是不著急上菜,他要先跟朱浩談談事情。

等二樓只剩下他二人後,餘承勳才給朱浩斟茶,笑道:“你是火鍋店東家之事,告訴他們也無妨,或許能把你的好東西帶到這裡來呢?現在翰苑同僚吃頓火鍋,要走不少路,這邊店家對我們也算客氣,翰苑中有同僚月底拮据時,都是先掛賬的.”

翰林院算是京城內數一數二的“窮衙門”。

翰林院中人,但凡家裡人丁興旺的手頭都不寬裕。

兒子有了大出息,父母拖家帶口到京城投奔,等到了地頭才發現,兒子雖當上別人眼中風光的翰林,卻過不了那種人人羨慕的官老爺生活,京城物價騰貴,翰林官僅靠俸祿養活妻兒老小可不容易,住的地方破舊逼仄自不必說,更可甚者連個撈銀子的門路都沒有。

到了清朝,有冰敬、碳敬什麼的,翰林院的人可以有點額外的收入,而明朝的翰林,想要賺外快,無非是用自己的聲望給京城的達官顯貴題字、寫墓誌銘之類的東西,得到的潤筆費也就那麼點,而且這種好事並不常有。

即便如此,翰林院的官員通常都是守著清高過日子,誰都不屑於外放,聽說要離開翰林院便一個個如喪考妣。

從某種角度而言,朱浩離開翰林院去吏部這樣油水豐厚的衙門,算是一種能迅速擺脫清苦日子的妙法。

吏部涉及官員考功和放官,就算朱浩這樣添注的員外郎,巴結的人也不會少,外官到了京城不塞點銀子,難道不怕吏部這些官員在他們的年考上隨便加點什麼東西?大明人事部門的中層領導,可不是開玩笑的,各地官員,就算官品遠在朱浩之上的,見到朱浩也要客客氣氣。

…………朱浩跟餘承勳很快就聊開了。

餘承勳有些感慨:“在京這幾年,雖然在翰林院中累積了不少仕途經驗,但少了一種讀萬卷書行萬里路的魄力,做官還是應當多一些遠見,你我共勉吧,希望再見面時,你我能跟今日之境遇不同.”

朱浩道:“懋功兄為何會同意外調?這翰林院……應該沒人會逼你走吧?”

“當然沒有.”

餘承勳笑道,“是我主動提請的.”

話是這麼說,但朱浩哪裡會相信?餘承勳可是楊廷和的女婿,難道說餘承勳感覺到楊廷和走後,朝廷會因為君臣矛盾,發生一次大的事情,他餘承勳會捲入其中,提前開溜?作為首輔的女婿,以朱浩之前對餘承勳的觀感,對方不太可能會有這種覺悟,甚至有時餘承勳還以自己是楊廷和的女婿為榮,畢竟在四川官員這個圈層中,餘承勳的地位僅次於楊慎。

在京能風風光光,外調後不管是待遇還是眼界甚至掌握的資源都要大打折扣,誰信你會主動申請外調?“你是不是要問我,為何要主動提請?唉!可能就是想要離開熟悉的地方,去見識一下不同的風景吧.”

餘承勳道,“倒是敬道你,去了吏部,或不如調地方,我可聽說,先前吏部給你派了個差事,去湖廣當提學副使,那可是龍起的寶地,前面那位提學副使,據說要調京師為翰林侍讀.”

朱浩笑道:“是嗎?其實去湖廣並不是不行,但不能當學官,我可不喜歡先給人出題再批閱,還要到各地組織考學,太累了.”

“你……真懶啊.”

餘承勳笑罵一句。

朱浩給人的印象就是不求上進,楊慎也經常說朱浩懶散,隨即餘承勳這些跟楊慎走得近的人,便覺得以懶惰來打趣朱浩並沒什麼不妥。

“敬道,還有件事要告訴你,據說你那位唐先生,馬上要外調,還有,先前調到南京的張秉用,似要回京了,至於委派什麼差事,就不得而知了.”

餘承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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