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從爸爸買了腳踏車,叔叔嬸嬸鄰居大爺大娘都過來看,因為稀罕啊,而且還是大金鹿的,馱個百十來斤的糧食都是鬆鬆的,雖然是舊的,可他們生產隊裡有腳踏車的人家,五根手指都數不過來,沒想到這丁振龍還有這本事,前腳剛考上公社的維修員,後腳可就把腳踏車給騎回來了。

“振龍啊,你可真有本事,這腳踏車多少錢啊?”

丁振龍也不能說的太便宜,太便宜人家更會懷疑這東西的來歷,所以就模糊不清的說了句。

“啥錢不錢的,都是哥們,我拿我珍藏多年的酒換的,呵呵,換的.”

村裡人又不傻,怎麼可能看不出來這是不願意說,不過這也正常,非正規渠道,說出來可都是麻煩事兒。

聰明的人聽到這兒就不再追問了,丁振龍這邊剛要鬆口氣,那邊可就有不識趣的人問了。

“我說丁振龍,你這速度夠快的啊,這當上公社維修員就是不一樣啊,腳踏車說推可就推回來了,你啥時候有這麼大的本事,我也想要一輛,你能幫我也整一輛不?”

說話的是張彩彩的爹,就是那個推丁薇落水的張彩彩,她爹叫張糧,一家子都是村子裡的偷懶大戶,沒一個勤快的,這會子靠在樹幹上,面露嘲諷的朝丁振龍看了過來。

丁振龍淡掃了他一眼:“你啥時候能把自個兒的懶病改了,別說洋車了,說不定還能整一套三轉一響呢!再說了,這車子你當是擺設啊?要不是為了上下班方便,我會捨得把我的酒換了?那可是生我兒子時候埋的酒,十多年了,好著呢,行了,我也不跟你說那麼多,說了也沒用!”

之後就有鄰居趁此機會套近乎,無外乎是說以後家裡有事兒了,能不能借他們家的洋車騎騎,媽媽又不是包子,咋可能上來就應下這個事兒,當即笑著說。

“叔,嬸兒,你看這我也做不了主,我男人上下班騎著去呢,只要不耽誤他上班,自然可以用一用的.”

丁振龍每天早出晚歸的,不耽誤他上班,自然要在人家上班之前把車歸還,這麼一算時間,哪可能借的著?

得不到滿意答覆的撇撇嘴走了,也有礙於面子訕笑著點頭應下的,不管你怎麼說,反正媽媽都笑著應對,絕對不會把人給得罪死了。

因為馬上就要到夏收季節,很忙,所以爸爸等不到月底就被公社的人叫過去上班了,早上七點就從家出發,晚上七點左右才到家,整整十二個小時,回到家先換衣裳,髒兮兮的,全都是油膩,因為還要鑽到車下面去尋找問題。

好在公社有食堂,爸爸早上和晚上在家吃,晌午在食堂吃,剛參加工作哪裡有糧票,農民是沒有糧票的,但是公社這崗位也算得上工人了,吃飯需要交糧票,沒辦法爸爸只能從生產隊會計那兒用家裡的口糧換了三十斤的糧票。

爸爸的工作有了著落後,檔案和糧食關係也遷走了,以後他也算是鐵飯碗了,農村這邊沒有他的口糧了,但是公社那裡有工資,也會有每個月24斤的供應糧票,至於能買得到什麼,要看供銷社賣什麼。

這個年代想要吃飽飯是不能的,就是家裡最受.寵.的丁薇,晚上睡覺前也會覺得肚子有飢餓感,但餓肚子的又不是她一個,家裡人人都這樣,爸爸是頂樑柱,媽媽經常省糧食給他,但他卻轉過頭給了這些孩子們,孩子們心疼媽媽還要餵養小六,轉了一圈,往往又多到了趙青青的碗裡,每到這個時候,她都是眼睛含著淚的嚥下去。

沒辦法,孩子要吃奶,她吃的少了,是真的餓的頭暈眼花的,為了孩子,她盛了家人的這份情。

也幸好他們家還有份工資,偶爾去黑市買點雞蛋細糧回來給孩子做輔食,大人好說,小的卻不能在長身體的時候糊弄過去,該省的要省,不該省的,勒緊褲腰帶也要從牙縫裡擠。

丁薇基本上沒嘗過飢餓的滋味兒,這是隨著年齡的增長,吃的多了,才逐漸有了飢餓感,才真正體會到全家從最裡面給她省出來的糧食,有多珍貴,現在她長大了,轉過頭開始給媽媽和小妹省了。

爸爸有了正式工作,讓丁振龍這一房的孩子也跟著支稜起來,這可是正兒八經的鐵飯碗啊,只要不犯大錯,基本上能幹到退休了,可是也只有丁家人自己知道,爸爸是沒打算幹久的,如果他真的就這麼躺平,也不會挑燈夜戰的跟著他們惡補小學知識點了。

學習最主要的是個氛圍,爸媽學,孩子們自然跟著學,有孩子們當小老師,知識點想不掌握都難。

大哥經常將他們都不會的題記下來,第二天到學校問老師,如果老師不會,他們才會帶著問題去蘋果園請教,全家都有這麼積極向上的心,能不往高處走嗎?

至少丁薇覺得,只要他們家的人不懶惰,憑這份心,將來混的就不會差。

她已經很久沒去過外婆家了,自然沒有再見過陳媽媽,也不知道啥時候能再見,好在媽媽是家裡最小的么女,就算家裡條件不好,至少也沒有委屈過她。

四歲生日過後,就迎來了夏收,爸爸在正常上了十個小時的班後,就開始帶著他的工具箱,跑生產隊修機器,以前他還開拖拉機,現在只負責修,修完了吃頓飯就走,一般生產隊都管飯。

他雖然只是個維修員,但公社在夏收的時候也忙,所以他還監管著給拖拉機加油的記錄任務。

爸爸沒覺得下基層不好,相反,人家生產隊都管飯,有時候還能整一瓶冰鎮啤酒,別提有多帶勁了。

誰也沒想到的是,夏收工作還沒完全結束,暴雨就下個沒完,也幸好顆粒歸倉了,就是這玉米怕是沒辦法種下了,因為天天下雨,導致大傢伙啥都幹不了,河堤每年冬天才不斷往上墊土加固,這才進行到第三年,上下也就有十米高的時候,因為暴雨,河水開始不斷上漲,河灘地已經全部被淹。

堤外種植的西瓜甜瓜全都浮了上來,河水上漲速度過快,不過幾天時間就已經上漲到了河堤最高處。

眼瞅著就要衝垮河堤蔓延到堤內,生產隊的人誰還坐得住,開始到處找石頭去堆到河堤上,村裡面的男女老少全都行動起來,因為河堤也有隨時垮塌的可能,所以儘可能的要往地勢高的地方遷移。

他們家孩子多,外公外婆那邊和他們一條線,同樣也要外遷,這是七零年的夏天,也是丁薇來到這邊的第四個年頭,她沒想到,這麼快就要面對洪水了。

本以為他們是平原地帶,沒料到這雨會下個不停,河水蔓延的速度過快,應該是上游開閘放水導致下面的河水水位蹭蹭上漲,這個年代資訊又滯後,他們根本就沒有過多的反應時間。

況且,這年代沒有樓房,全都是土坯茅房,蘋果園的土坯房要不是生產隊即使過去將塑膠布給蓋上房頂,只怕這會兒已經塌了。

她家的房子本來已經修好不漏雨了,結果因為連續的陰雨天,也開始出現大大小小的漏雨點。

現在已經不是漏雨的問題了,而是聽從指令冒雨往地勢高的村子裡遷,這是上頭下達的命令,即使如今瓢潑大雨,也要冒雨前行,什麼衣服被褥吃的喝的用的,現在啥都顧不上了。

丁薇頭一次感覺到心慌,這是她太過依賴金手指的弊端,之前的那二十世,或多或少都有金手指的幫助,使得她幹什麼都非常有自信,總覺得有後路不怕,可是這一世,她沒有了金手指,凡事都要靠自身的肉.體凡胎,難免有些緊張。

這年代的交通工具只有架子車、牛車、驢車、洋車,汽車沒有,大卡車更少見,因為部隊的人還沒過來,現在靠的都是村子裡的那些老少爺們兒,而架子車上坐著的都是村子裡的老弱病殘孕,他們是第一批轉移的群眾。

丁薇不放心爸爸和哥哥們,大哥二哥選擇和爸爸一起留下來,讓媽媽帶著他們兄妹四人先離開,畢竟媽媽還要奶妹妹,她是婦女主任,也要主持這些遷移出去人的秩序。

他們需要往南坡上遷移,去南坡需要過河,過河就要繞到鎮子上走國道,不僅他們村子,其他距離河岸近的村子都要往南坡上遷,丁薇被覆蓋在塑膠佈下面,坐在架子車上,媽媽穿著黑色的雨衣艱難的拖著他們。

三哥抱著妹妹,四哥摟著她,他們幫不了媽媽,媽媽還要不停的回頭確認他們的安全。

瓢潑大雨嘩啦啦的下著,雨滴在雨幕裡形成了有壓力感的直線,打在身上還有些疼,媽媽臉上身上都溼透了,說話基本靠喊,身後是一隊隊的架子車隊伍,都是家裡掌事的女人們拉著車,但凡有點力氣的孩子都留下來和男人一起自救了。

這一幕太過震撼,丁薇縮在小哥的懷裡,聽著外面嘩嘩的雨聲,覺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他們最終被安排到了南坡的各個學校裡,一間教室住百十個人,味道難聞不說,每個人都一臉的菜色。

這年代可沒有那麼多捐贈的物資,也沒有全國各地來幫忙的好心人,他們只能先自救,糧食更是捉襟見肘一天一發口糧,吃的是乾硬的窩頭,喝的是不太乾淨但好在燒開了的水。

幸好媽媽在家的時候就將家裡的糧食全都攤成了能放的煎餅和幹饃,丁薇和小哥一人抱一包在懷裡,生怕溼了,可這口糧畢竟要維持很多天,他們也不敢拿出來,都是晚上睡覺的時候,媽媽偷偷撕點給他們在嘴裡咀嚼,有個味兒就行了。

雨勢並沒有減小,反而越下越大,沒過幾天,就聽說堤壩決堤的事兒,好在當地部隊加入救災,距離河岸近的百姓都有序的撤出了,除了人民群眾的財產受到影響外,倒是沒有多少人員傷亡。

這個夏天,註定是個被蚊蟲叮咬,熱的渾身起痱子,因為無法洗澡,渾身上下臭的不忍直視的可怕災難現場。

身為弱勢群體,在瓢潑大雨的當下,也做不了什麼,唯一能做的,就是在媽媽出去和村委的人維持秩序的時候,他們兄妹四人團結在一起,好好照顧只有七八個月大的妹妹。

媽媽有時候偷偷的拿回來一個雞蛋,還不敢白天給他們吃,到了晚上讓他們四個平分了,然而三哥四哥都不捨得吃,嘗都不嘗,直接掰開給倆妹妹吃。

媽媽在旁邊看著直流眼淚,這雞蛋也不是她以權謀私昧下的,而是她身為婦女主任值夜應得的。

她顧不上自己的家,自己的孩子,整日奔波在外,四個孩子都得靠他們自個兒,奶水漲的受不了了,才會匆匆跑回來給孩子喂喂,其餘時間不是在村委就是在學校,學校也不止一個,生產隊也不止一個,她得靠兩條腿兒不停奔波,這麼大的雨,幾次摔倒在水窩裡,一想到她的孩子還在等她回家,再難也要爬起來。

她不敢倒下,她的男人和孩子們還在堤壩上駐守著,她要是倒下了,剩下幾個小的可怎麼辦?

丁薇看著如此辛苦的媽媽,雞蛋清哪裡能咽的下去?

她做到媽媽懷裡,摸到她的嘴,無聲的把雞蛋清塞到了她的嘴裡,輕聲糯語的說。

“媽媽,我不餓,你太累了,要多吃的,你吃飽了,妹妹才能吃得飽,我長大了,可以保護你了.”

媽媽用力把她往懷裡一抱,就開始低聲啜泣起來,那是真的哭,強大如婦女主任,孩子簡單的一句話,就讓她破防痛哭,最後把丁薇也搞得莫名掉眼淚:“媽,別哭了,天很快就能晴的.”

然而這一等,就是一個多月,直到7月中後旬,天才逐漸放晴,河水水位也才逐漸下降。

在有序的撤離時,他們才聽說,在這次特大暴雨持續下,他們這邊損失慘重……

丁薇沉默,心情酸楚良久無法釋懷,似乎每年大災面前,總少不了那抹讓人安全感爆棚的綠!

玄幻小說相關閱讀More+

武道至尊:從煉體開始

白日孤夢

武技巔峰

辰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