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49】春節肉多多

大年初一村裡曬穀場特意整了個簡易的籃球場，村裡的中青少三代人，分別在曬穀場和村頭的籃球場集結，佛灘頭村一共十二個隊，他們是九隊，叔叔和爸爸去了曬穀場，哥哥們去了村頭的籃球場，一大早就走了，這是今年生產隊才搞出來的集體活動，聽說贏了有獎品，所以男人們都興高采烈的去了。

丁薇起的晚，出門的時候媽媽坐在大門口跟附近的大娘嬸子打毛衣嘮嗑吃瓜子花生，因為是待在背風的地方，又有火盆，所以並不覺得冷。

丁薇披散著頭髮出來，趙青青一看就頭大：“誒唷，我的懶閨女啊，鐵鍋裡有溫水，你快去把你的頭髮紮起來，臉洗一洗，牙刷了，餓了自己煮點餃子，或者你去拿個紅薯過來，我給你烤一烤，喏，這兒還有我們剛從火堆裡扒拉出來的花生，你吃不吃？”

丁薇移栽門框上，不顧大娘嬸子們的說笑，打了個哈欠。

“我不餓，不吃，晌午吃啥？我去做？”

“不用，你爸你哥他們還不知道啥時候結束呢，我們早上吃的都晚，一會兒等他們那邊得了信，我再張羅，今晌午得炒幾個熱菜，煮點餃子，擺個盤啥的，你咋會不餓呢？去把紅薯拿來，媽給你烤兩個，”

丁薇搖了搖頭，“媽，我不想吃，你不要管我了，我妹呢，剛這死妮子還在我耳邊叨叨，把我弄醒了，她可跑沒影兒了，”

“剛才幾個閨女過來說，晚上三隊那邊放電影呢，興許是去打聽訊息了，”

丁薇一聽，更沒興趣了，因為不管哪個年代的電影，她都看了好多遍了，有啥看的，她自己還拍過呢，今天沒有太陽，早上還飄了一會兒雪花，感覺哪兒都透著陰風，冷的不得了，她縮了縮脖子，回到灶屋將鐵鍋裡的熱水沏出來，洗了臉刷了牙，臉上抹雪花膏，手上抹蛤蜊油，頭髮從中間劈開縫，紮了兩條辮子，又在尾巴那兒繫上紅色的喜慶發繩。

大過年的，媽媽給她們姊妹倆準備了新的花棉襖，都是紅色的，還有一雙紅棉鞋，再搭配上紅頭繩，怎麼看怎麼有過年的氛圍。

因為幾天凌晨燃放炮竹，整個院子都是紅色兒的，對聯，大路上的炮竹渣，空氣中似乎還瀰漫著火藥味兒，恍惚間，似乎回到了小時候。

家裡屋簷下還掛著正在晾曬的香腸和醃製好還沒曬乾的草魚，整個院子打掃的乾乾淨淨的，柴火啊，雜物啊，廚具，農具都整齊劃一的擺放著，炮竹炸過的花兒不能扔，也不能掃，要留上兩三天，等初四白天打掃乾淨，收集到一起，抬到東頭的地裡面，這就是豫南省部分地區的習俗——送窮。

收拾好的丁薇回屋把收音機開啟，調了個省臺，播放的正好是他們省的戲曲，她不是很喜歡聽，但過年放這個特別有氣氛，被子已經疊好，就往炕上一躺，咿咿呀呀的跟著哼唱。

沒過多大會兒，趙青青端著一碗荷包蛋進來，看到她那樣兒，氣不打一處來。

“愣著幹啥啊，趕緊把你把做的那個炕桌拿上來，不吃飯怎麼能行呢，媽給你打了兩個荷包蛋，還給你放了糖，你先墊吧墊吧，等晌午給你做扣肉，前幾天炸的酥肉也給你們蒸上，”

“媽，我不想吃餃子，我想吃大米飯，尤其是鍋巴，你給我蒸點大米飯唄，兩摻也行啊，摻點小米或者高粱，反正我就不想吃餃子，吃了好幾天了都，全都是麵食，我這都胖了，”

“你胖哪兒了你胖？真是日子過好了，一個個的居然還來跟我點菜了，你喲，吃嘴精，等著，我先把高粱給泡上，”

嘴上說著吃嘴，卻還是給她做了，想必高粱也泡不了多少，因為那糧食加多了它不好吃。

兩個荷包蛋外加一大碗糖水，吃的丁薇渾身冒汗，村子自打不限制養多少雞鴨鵝後，媽媽就養了六隻母雞兩隻鴨兩隻鵝，還有兩頭豬，豬在小年之前賣了一頭，八毛錢一斤，養到了二百六十斤，賣了208塊錢，剩下的這一頭沒有那一頭重，媽媽想養到明年春天再殺。

所以今年過年他們家沒殺豬，不過三叔家殺了，媽媽去買了差不多三十斤的豬肉，還有十幾斤的下水，基本上好的肉都留著自家吃了，剩下的才賣給鄉親們。

豬頭、豬蹄、前腿後腿兒、豬尾巴、五花肉、豬板油他們都留了，自家養的豬比較肥，因為沒打所謂的瘦肉精，所以做出來的肉特別香，因為肥油多呀！

從嬸嬸家買，自然也是按照市場價給的，八毛錢一斤，豬大腸、豬心豬肺都是嬸嬸送的，沒要錢。

所以今年他們家不僅不缺肉，媽媽還灌了十來斤的香腸，梅菜扣肉、炸酥肉、豬皮凍、油渣包子、餃子都做了，想怎麼吃就怎麼吃，可勁兒嚯嚯也夠吃，本來男孩子就多，還算上了向風那一份兒，如今向風雖然離開了，但給他準備的肉可要均到其他孩子那兒。

媽媽真是說到做到，不大一會兒就開始在灶房忙活了，她聽到動靜，也坐不住了，主動去灶房幫忙，反正這些菜對她來說小菜一碟，燒火扒蔥剝蒜，將塑膠棚下面的蒜苗、香菜、菠菜也都搞過來清洗乾淨。

他們村兒還沒通上電，家家戶戶還是點煤油燈，所以能在天亮之前做完的，絕對不會等到天黑再去做。

今天早上供香的肉，昨天晚上打麻將的時候就已經煮了出來，有四大塊兒特別適合做梅菜扣肉。

這梅菜是媽媽經過三蒸三曬用地裡面吃不完的秋青菜做出來的，甚至還用蘿蔔秧子做了一次，聞起來特別的香。

不過肉只夠做一次的，其他的肉不是上瘦下肥的，不適合做扣肉。

煮過的肉豬皮要用鐵籤子扎透，這樣塗抹醬料才能好吸收，下鍋炸的時候，丁薇直接跳出去了。

“媽，這個你慢慢做啊，我可受不了，它炸的太嚇人了.”

即使有鐵架子在支稜著，可這四處嘭濺的油和炸年糕差不多災難現場。

酥肉前幾天已經炸好了，一籠屜下面蒸米飯，上面蒸扣肉、酥肉、蓮夾、粉條肉丸、炸魚、炸雞，全都是炸貨，對了，還有一碗炸豆腐和海帶片，裡面放了一點碎粉條，每一個碗裡面都加了水、大蔥、生薑，這樣清蒸出來的味道超級棒。

另一個火也不閒著，芹菜炒肉絲、蒜苗雞蛋、紅燒魚、紅燒肉、黃燜雞，冷盤紅蘿蔔菠菜粉絲、蓮菜、豬皮凍、涼拌銀條（地方特色菜）、涼拌腐竹、小蔥拌豆腐等等，娘倆折騰了兩個多小時，家裡的男子漢可算是熱熱鬧鬧的回了家。

剛進院子門兒媽媽就讓爸爸放鞭炮：“趕緊去放一小掛鞭，然後洗手吃飯，你們幾個去把堂屋桌子收拾一下，再過來端菜，今天晌午主食是米飯，誰想吃餃子了，我再單獨下兩盤兒.”

整整一桌子菜，大大小小，熱菜冷盤加起來足足有二十道，連爸爸都直呼過癮，嚷嚷著要把自己珍藏幾年的白酒拿出來喝，因為他看到了五香花生米，這可是下酒菜裡最接地氣的菜了。

不得不說，今天這頓飯，是丁薇長這麼大以來，過年的最高標準了，規模堪比後世小康人家的年夜飯。

一家人整整齊齊的坐在一起，男的喝白酒，女的喝媽媽釀的葡萄酒，碰杯說‘新年快樂，身體健康’的那一霎那，感覺鼻子酸酸的，眼睛紅紅的，其實，這就是最簡單的幸福了吧？

八一年春節那幾天，時間過的賊快，轉眼就得返校了，作為高二畢業班的學生，丁薇覺得很無力，尤其這些日子天正冷呢，到了學校教室暖和，可是宿舍冷的卻跟冰窖一樣。

學校有電是有電，卻也不能給你匹配相應的熱度，好在丁薇的被子一米五寬，兩米長，妥妥的新花，超級暖和，又有床簾進行保暖，已經比很多同學幸運許多了。

再堅持半年，只要再堅持半年，她就能脫離這種艱苦的環境了。

這次是四個哥哥帶著丁香一起去送的她，其實說白了就是他們想去市裡面玩兒呢，找不到合適理由，就裝著去送她，結果路上討論的都是龍門石窟，少林寺什麼的旅遊景點，甚至還說要去吃水席。

爸爸已經開工上班，來不了，媽媽因為外公外婆這幾天身體不好，所以也沒心情出來玩兒，她甚至還覺得這幾個孩子在家她還得惦記著，就去找大隊部開了介紹信，讓他們盡情去附近玩個夠，有了介紹信他們就能住店了，甚至丁薇還無償贊助了他們五十塊錢的旅遊經費。

對於富婆妹妹的大手筆，哥哥們已經習慣了，甚至覺得有些丟人，自己工作幾年，上軍校幾年加起來，還沒人家一個月的分紅多。

不過他們不羨慕，因為就是給他們這錢，他們也會覺得燙手，給他們十個腦子，也寫不出那麼有文化的書，妹妹名氣太大，他們去書店就能看到她的書擺在最顯眼的位置，周圍都是學生和家長圍觀。

這得能力有多大，才能收穫這麼多忠實粉絲？

他們在外面從來沒顯擺大名鼎鼎的叮噹是他們的妹妹，一個是說了也沒人信，二是信了之後會給妹妹造成一定影響，低調才是他們家的傳統美德。

兄妹幾個將丁薇和秀敏送到學校後，就領著丁香逛l市了，這年代好多有名的景點都還沒規劃，有的甚至都不要錢，隨便看，照相留影也都不現實，即使買個相機對丁薇來說很輕鬆，可票也不好弄，甚至有的需要華僑票，一年到頭就用一次，過幾年就淘汰，著實沒有必要。

所以這年代的旅遊才是真正的旅遊，四處走走看看，不像後世，大多數都是為了照相發朋友圈，讓別人知道你去了這個地方，讓別人羨慕你能出去旅遊，僅此而已。

“真羨慕你們家的家庭氛圍，哥哥們對你真的好.寵.，在車站又是給你買汽水，又是買糖果的，把你當孩子.寵.，還不嫌麻煩的送你來學校，幫你把東西都送到宿舍，要不是你阻止，都能幫你把床鋪給鋪了，你那兩個當兵的哥哥氣勢不凡，長得也板正，你三哥看起來斯斯文文的，沒想到打籃球那麼厲害，還有你那性格跳脫的四哥，沒想到長跑那麼厲害呢，他一個學建築的，居然能被體育學院看上，很不簡單啊！”

丁薇無語的翻了個白眼兒，“你聽他吹呢，他那是見不得你們一直關注我大哥二哥三哥，沒人搭理他，他長跑還不是被我媽從小追著打給練出來的，我跟你說，從小到大，就我這個哥哥被我媽打的次數多，從我有記憶開始，他就在作死路上一去不復返了。

甚至還從小坑我，不讓他餵我吃東西，他非說是我要吃，啥都往我嘴裡塞，逼得我差點說話罵人了.”

陳秀敏被逗得哈哈大笑，“你還記得你不說話之前的事兒啊？你果然是個天才，我都忘記我上小學之前的好多事兒了，我家那幾個哥哥，可從來沒見得有多稀罕我，反而是我倆姐姐，更疼我一點兒.”

丁薇下意識的捂住嘴，糟糕，居然說漏嘴了，連一歲之前的事兒都往出說。

她尬笑，“我也記不得太多了，這不是我媽跟我說的嗎？所以你別被我四哥的外表所矇騙了，我大哥好像有物件了，你要是想嫁兵哥哥，要不要考慮我那未來當海軍的二哥？”

陳秀敏瞪直了眼睛轉過臉看她：“我是崇拜軍人，可我從來沒想過要嫁軍人，嫁給軍人多苦啊，我才不要呢，守活寡都不說了，自己帶孩子，照顧他家人，哦，我不是說你家啊，我是說所有軍嫂，都是這樣過的，我家有一個姐姐就嫁給當兵的了，最後男的在外面另找，不要她了，之前婆家父母都是她照顧著，說不要就把她給踹了，連她生的閨女也不要了，你說嫁給軍人作甚？還不夠生氣錢呢，雖然你哥很優秀，可是薇薇啊，咱倆關係好，我也不和你說客氣話，崇拜歸崇拜，嫁他還是算了吧，尤其你哥還是海軍，一年到頭，更難見到.”

丁薇被說的連連點頭，“你不用跟我道歉，你說的是事實，要不然他們找物件，都是在一個體系找，這樣好安排工作，也好做家屬工作，你能這麼理智，我很佩服你，那我三哥呢，未來是做醫生的，你在路上不是跟我說，你也想學醫？咱倆一起學醫啊，將來你跟我哥都是醫生，是不是更搭配？”

“行了，我的姑奶奶，可別亂點鴛鴦譜了，咱現在還是學生呢，距離大學畢業還有四五年呢，想那麼多幹啥，我現在啥也不想，就想考大學，報考專業的事兒，那咱可說好了啊，就學醫了，誰也不許反悔！”

丁薇拉著她的胳膊搖了搖：“我是真的想讓你當我的嫂子嘛！”

老爸，對不住了，你已經配不上我媽了，回頭有機會，我幫你找個更好的媳婦，啊！

陳秀敏哭笑不得：“正因為咱倆關係好，我才不能跟你哥哥有啥結果，你說到時候我和你哥吵架，你向著誰啊？”

“廢話，當然是向著你了，你才是我的親姐姐，我哥男子漢大丈夫，受點委屈算什麼？”

“怕就怕你到時候就不這麼說咯！”

陳秀敏插科打諢，岔開了這個話題，丁薇也不想勉強她，畢竟她和她哥哥統共就沒見幾次面，有沒有緣分，以後就知道了。

倆個人關係好的，同宿舍的人都心生羨慕，甚至還有人嫉妒說陳秀敏吃喝住全靠丁薇養活，太不要臉了。

“怎麼，你羨慕啊，那你問問薇薇應不應你？”

她們在背後嚼舌根，丁薇和陳秀敏都知道，這次還被她倆聽了個正著，秀敏沒有覺得丟人，而是直接上前雙臂一抱，一臉鄙視的瞪著她們。

丁薇適時的進行補刀：“我們兩家是乾親，你們知道不？我媽和我乾媽又是好朋友，我補貼秀敏是因為我有，我要是沒有，秀敏有的，她也補貼我了，這些你們怎麼沒瞧見啊？還有，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的，你們管得著嗎？沒事兒說人閒話，能讓他們多長几斤肉咋地？”

“走，小敏，聽說今天食堂有雞腿兒，走，我請你吃雞腿兒還有茶葉蛋去，哼，就是不給你們吃，饞死你咧！”

丁薇一句話就把對面倆女生整破防了，倆人緊抿著嘴，被她們一通懟後，眼淚汪汪的看著彼此。

“我也想吃雞腿兒，好你個丁薇，太欺負人了！”

“別說了，再說我都流口水了，我也想吃，可也得有錢才行啊，我媽一個月就給我兩塊錢零花錢，平時我都吃免費的，只有實在饞的不行了才能吃肉，”

“你好歹有兩塊錢，我一個月就五毛錢，還是我爸偷偷塞給我的，我連肉都吃不上，天天免費餐，你看我營養不.良的樣子，可恨我奶回家還說我吃胖了，這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學校吃的有多好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