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10】丁振龍危

78年夏天的高考人數比去年還多，不過今年丁家沒人高考，所以丁薇沒有關注。

在校期間除了日常學習，就是寫手稿，每週一三五七晚上需要工作，晚自習她是不上的，二四六晚上就修改手稿，一般她上到幾年級，小說就寫到幾年級，由於裡面涉及太多型別題，在看小說的同時，不僅能讓讀者學會為人處世，與同學，家人如何相處，還能學到多樣化的解題方法，所以，這也是叮噹小說大火的原因所在，甚至很多小說家都比不得她的銷售量。

一般在她學期末的時候，手稿才會全篇修改完成，隨後藉著暑假開始出版，新學期開始就能印刷上市。

除了市裡面的出版社外，省裡面的出版社也來了兩個和他們洽談，畢竟版權還在她這兒，加大印刷量，也是知名度的一個提升，市裡面和省裡面，那可不是一個級別的。

丁薇用叮噹署名的《丁玲上學記》，目前已經簽約了四家出版社，未來她的酬勞會一年更比一年高，憑著這本書吃一輩子紅利，也不會顯得多落伍。

每個年代有每個年代的特色，將來她只要稍作修改，就又是一個年代的版本。

小學篇她已經完成，這六七十年代的小學，和日後八.九十年代生活環境也是不一樣的，所以等她大學畢業之後，會重新開啟新的時代篇章。

她也沒想到這一世居然會以文積攢家財，而且沒有那麼累，也不需要規避風險，現在還有房有車有存款，多美好啊！

就手裡的這肆萬元，哪怕到了九十年代，也能成為首富，更何況如今還是七八年，所以這輩子他們家，都註定中產。

這不是吹牛，這是保守估計，只要有她看顧著，至少混到中產是沒問題的。

她沒想到要做生意，太累，在她看來，家裡有車有房有存款，子女們工作好，又能在大城市混，足以了。

什麼億萬富翁，開公司，找合作，她沒興趣，唯有腳踏實地的做人，兢兢業業的工作，才是幸福家庭的標準。

或許是二十世經歷了太多，什麼大風大浪也都見過了，所以丁薇這一世，才會覺得小富即安即可。

人這一生本來就很短暫，難得有一世可以好好的享受當下，她為什麼不珍惜？

這個暑假丁薇和雷烽去了一次省城，待了大概一個星期，談了三家出版社，敲定了兩家，再加上市裡面的兩家，正好四家出版社。

因為市裡面的出版社還發往陝省，所以是兩家出版社。

省裡面的則覆蓋全省市縣，為她小說的推廣，起到了至關重要的作用。

8月17號這天，罕見暴雨突至，車間嚴重漏水，丁振龍在搶險過程中，為了救個小青年，被砸重傷入院，奈何縣城醫院水平有限，他又是被砸到了頭，丁薇不惜求到了臺長家，憑藉著臺長的關係，借到了一輛卡車，連夜將廠裡三名重傷人員，連同醫護人員一起被拉到了省城的大醫院。

丁薇全程跪在丁振龍的床前，緊緊的抓著他的手，不住的祈禱著，這一刻，她才知道，沒有空間的輔助，其實她的能力已經被大大削弱，哪怕她知道爸爸的病情兇險，可一沒藥，二沒手術環境的前提下，她只能緊緊攥著爸爸的手，哪怕淚水已經流乾。

這一刻的她恨自己年齡小，也恨自己無能為力，本來不想再從醫的她，如今看到躺在病床上，插著氧氣管的父親，她破防了，她猶豫了。

因為暴雨太大，也因為小哥已經提前開學住校，家裡就剩下小丁香一個人，所以丁薇不得不求助雷烽，求助平日裡對她關照有加的臺長，沒有他們的幫助，她甚至不知道去哪裡借車，因為救護車縣城醫院只有一臺，還已經被派出去了，普通的小車又沒辦法看顧病人，所以他們沒辦法，只能借來了一輛軍用卡車。

用卡車轉送病人無疑要承擔很大的風險，可如果不轉運，他們就要等死，於是丁薇代替媽媽，下了這個重要的決定，隨行去醫院的除了三位病人家屬，廠領導外，還有醫院派遣的三名醫護人員。

從縣城到省城，連夜開了三個多小時的車，總算平安抵達省人民醫院，當爸爸被送往手術室的那一刻，她整個人都癱在了地上。

然而這還不算完，還要去交手術費，廠領導們一共帶了五百多塊錢，都給三個人墊上了，可這還不夠，因為三個人都是重傷，都要手術，廠領導們沒辦法，只能先跟著卡車回去籌錢。

其他病人家屬嚇得六神無主的時候，丁薇一個十二歲的小丫頭，卻靜靜的守在手術室的門口，等著主治醫生手術後出來問詢。

比起前兩個人渾身多面積砸傷出血的情況，爸爸除腦部受傷外，身體也有大面積的擦傷，腦部出血量不是很多，這種情況運氣好的話，沒有砸到功能區，會有腦震盪以及頭痛頭暈的情況，修養兩三個月就會有所緩解，若是運氣不好……

七十年代末的開顱手術，可是絕無僅有的，任憑再優秀的外科醫生，大環境不存在，也無異於等死。

所以丁薇心裡面很慌，她甚至在腦海裡根據丁振龍的情況，設想了無數種可能，然而這些可能性在聽到送過來的三人其中一人已經死在手術檯上的時候，她還是被嚇壞了。

手放在腿上都在輕微的顫.抖。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五個小時之後，丁振龍主治大夫的副手走了出來，一看家屬只是個小丫頭，就很不贊同的皺起了眉頭。

“你快給你家裡人打電話，你一個小丫頭在這兒能頂什麼事兒？我跟你也說不著啊！”

“叔叔，你快告訴我我爸的情況，我一會兒就去給我媽打電話，我們那兒昨晚暴雨，根本聯絡不上我家人，我能頂事兒的，真的，我已經十二歲了，我爸他怎麼樣啊，我爸他是不是情況不好？剛剛一起送過來的叔叔已經，我爸是不是，”

眼瞅著她都要哭出來了，醫生趕緊安撫她：“你別緊張，你爸爸的情況比較特殊，他被廠房砸下去的時候，鐵皮鐵屑那些東西砸到了他，外面那些東西我們已經都取出來了，唯獨裡面有一個鐵塊插.入的不是地方，如果一動就會引起大出血，造成無法挽回的後遺症，甚至有可能死亡，可如果任憑不管，又會感染併發症死亡，所以丫頭，我們現在需要你們家屬簽字，做還是不做，還得你們說.”

“這是要開顱？”

醫生聞言詫異的瞅了她一眼，“是，畢竟要取出裡面鐵塊兒，開顱是必須的，我們醫院剛引進了這樣的技術，醫生們的手術經驗還不是很豐富，所以丫頭，我們跟你說了實話，做不做，還得靠你們自己決定.”

做，有風險，腦死亡，偏癱，也可能痊癒。

不做，死。

她還有別的選擇？

幸好當初她堅持來到省醫，而不是選擇去市醫，要不然市醫院沒有開顱手術的環境，她爸爸豈不是完了？

丁薇的淚水不知何時已經迷住了眼，但她還是咬牙堅持著點了頭：“我做，在哪兒簽字？”

醫生見丁薇答應的這麼痛快，還是將勸慰的話說出了口。

“小丫頭，有些話我還是得給你說清楚，開顱手術的風險非常大，而且費用極高，有可能……下不了手術檯，到時候人財兩空，你，當真能做得了這個決定？”

“醫生，哪怕有百分之一的希望，我也得做啊，那是我的爸爸，如果我媽媽在這兒，肯定會做同樣的選擇，您不用再說其他風險之類的話了，我相信你們，也相信我的爸爸能夠挺過這次難關，錢的事兒您不用擔心，我們肯定不會賴賬的，等天亮了我就給家裡打電話，讓媽媽送錢過來，我求求你們，一定要救活我的爸爸，他是我們家的頂樑柱，我們不能沒有他！”

醫生被丁薇眼裡面的堅決和信任所感動，他摸了摸她的頭，然後讓實習醫生帶她去簽署檔案，之後，手術室的門再度關上。

簽過檔案之後，丁薇坐在手術室外的長廊上等待，送進手術室的另外一個家屬，因為高昂的手術費，以及未來所面臨的癱瘓風險，痛苦的選擇了放棄，那是一位父親，推進去的是他的兒子，拋開廠裡墊付的錢，他們還要面臨五百甚至上千元后續費用，他們根本就承受不起這樣高額的費用，因為家裡還有常年吃藥的老伴兒，還有四五個子女，這小兒子還沒成婚，他不能因為他一個人，而拖累整個家族，所以，他忍痛，選擇了放棄。

因為即使救下來，殘疾的兒子，會成為整個家族的拖累，更找不到媳婦，他和老伴年紀大了，根本就折騰不起了，所以他跪在手術室門口，不住的扇著耳光。

“柱子啊，對不起，爹對不起你，爹下輩子一定還你，對不起，對不起啊啊啊……”

老人家哭的撕心裂肺的，丁薇在旁邊看著，忍了又忍，沒有走過去，更沒有爛好心的幫這個忙。

因為老人家說得對，即便活了，殘疾的他，也將成為這個家族的拖累，父母在還行，那父母走了呢，誰還會好好的照顧他？而且，醫生的那句植物人，偏癱，腦損傷造成的傻子，最終讓這位父親選擇了放棄。

天不知不覺間亮了，昨晚逝去的兩個人已經被拉出了手術室，家屬們在後面哭著，前往太平間辦理手續。

爸爸這邊依然在奮戰，丁薇不敢走開，她來的時候，帶上了自己留在家裡的全部存款，差不多有七八千塊錢，所以她不需要打電話讓媽媽來送錢，只要爸爸能平安從手術室出來，後續的治療費用，根本就不是問題，這一刻她才發現，有錢的感覺，真是太好了。

這次廠子裡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後續善後怕是需要極大的人力物力和財力……

這個時候她管不上任何人，甚至沒辦法去埋怨爸爸在那種情況下救人的行為，她只能默默祈禱爸爸能夠平安走出手術室。

凌晨一點送進手術室，六點的時候醫生找她出來簽字，之後趕過來四五個醫生會診，如今已經上午十點，曾經她是站在裡面操控別人的人，而今作為病人家屬坐在外面，才知大家其實都不容易。

她還是抽空去給廠裡打了個電話，將父親的情況逐一說明，然後還有其他兩位同事的情況，也做了彙報，最後才請人將丁香叫了過來，丁香拿起電話就哭，丁薇在這頭安慰她。

“香香，現在外面雨停了，你騎車回一趟家，將爸爸的情況給咱媽說一下，讓她收拾東西過來，不用帶錢，我都帶著呢，還要讓媽媽去廠子裡辦一下爸爸的工作證明，身份檔案什麼的，也好開報銷憑證，回頭你去電臺幫我請假，沒事兒，有姐在，爸爸不會有事兒的.”

她強忍著沒哭出聲，掛了電話，眼淚卻已撲簌簌的往下掉，護士姐姐似是早就見慣了這樣的場面，默默的給她遞了幾張紙，丁薇強扯笑臉卻發現扯不出來，最後道了謝撐著自己疲憊的身子去食堂買了倆包子，一碗粥，機械似的坐在手術室門口啃著，她還要儲存體力照顧爸爸，所以在媽媽來之前，她不能倒下。

一個多小時之後，手術室的燈終於滅了，丁薇踉蹌著跑過去，滿臉希冀的抬頭望著醫生。

當醫生摘下口寨，露出如釋重負的表情時，丁薇的眼淚再一次決堤而落，她顫.抖著聲音。

“謝謝，謝謝你們，真的謝謝你們.”

說完，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那種發自內心的感激，下意識的行為，是她根本就控制不住的。

“小丫頭快起來，你爸爸運氣比較好，我們艱難的取出了鐵塊兒，只是輕微出血，不過你先別高興的太早，他的傷情還是比較嚴重的，畢竟是腦部手術，住院週期也比較長，你們做好準備，一會兒先給他推進重症病房，等情況穩定了再轉普通病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