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架黑色的直升機正高速掠過海面,下面黑色的大潮翻卷,潮頭上有白色的浪花。

直升機裡黑壓壓的都是人,幾乎所有人都穿著黑色的作戰服,戴著面罩和紅外線夜視儀,胸前、肩頭、腰間和腿部不同部位捆著槍械和利刃,裝著重型武器的箱子就在他們腳邊,直升機本身也掛載了大量的武器。

“eva傳送過來了會長的新座標,我們要更改路線.”

副駕駛座上的獅心會成員摘下耳機,回頭大聲說。

蘭斯洛特微微點頭,他也是一身黑色的作戰服,和他的隊友們一樣,只不過沒有戴上面罩和紅外線夜視鏡。

這一趟支援楚子航的隊伍,事實上不僅是校工部,還有一支來自獅心會的特殊小隊。

另外,據蘭斯洛特所知,貝奧武夫家族似乎傾巢出動了,這個沉寂了百年的家族,在最近發動起了所有的力量,盡顯一個老牌世家的底蘊。

但這不是好事。

就蘭斯洛特所知,貝奧武夫家族已經變賣了百分之六十的家族產業,而這百分之六十都和龍族的世界有關。

這意味著那位老貝奧武夫正在進行分割。

分割後的貝奧武夫家族,將正式退出混血種的世界。

他們仍然是混血種的一員,擁有著高貴的龍血,但此後他們將不再涉足混血種世界的權力爭奪,迴歸普通人的世界。

而變賣後的資金,那位老貝奧武夫似乎正在用它打造自己的軍隊。

很顯然,這位【嗜龍血者】先生,已經決定傾盡全力迎接最後的一戰。

蘭斯洛特心中嘆息。

這場戰爭後,不知道所謂的屠龍世家還能剩下幾個,最後的勝者是龍族還是混血種。

黑色直升機調轉方向,載著所有人向未知的方向行去。

蘭斯洛特回頭,蘇茜坐在飛機的一角,抱著一把槍,怔怔地望著機艙外發呆。

他有些心疼,這個傻女孩大概還在想會長吧?沒辦法,女孩喜歡上了一個男孩,就是如此,即使對方已經有了女友,也沒法輕易忘記。

其實這些年他也不知道在什麼時候喜歡上了這個傻姑娘,但是傻姑娘喜歡的是會長,那時的他選擇祝福他們,有時候還會暗示下會長那個感情上的呆頭鵝。

可事實上,也許他也只是感情上的呆頭鵝。

他沒有勇氣上前和蘇茜說忘記會長吧,也許你還可以看看身邊的人。

最後的他還是選擇以朋友的身份靜靜站在蘇茜身邊,等她哭了就遞上一張抽紙,累了也有個肩膀。

他聽過蘇茜講述自己和會長初次見面的場景。

有時候他會想,如果自己那年在通往卡塞爾的列車上,率先看到了那個戴著黑框眼鏡,顯得那麼侷促和不自信的女孩,是不是一切都會有所不同?可時間不能倒流。

也許感情這種東西,先後順序真的很重要。

……蘇茜抱著槍坐在窗戶邊,望著天與海的交界處發呆。

她也不知道自己現在應該想什麼,可腦子裡還是會時不時冒出來某個人。

其實這樣是不對的吧?其實去年暑假就和諾諾說過要放手的吧?她什麼都知道,卻又什麼都做不到。

所以大一時候的她,不喜歡路明非,不僅是因為路明非在自由一日上一槍崩了楚子航,也是因為看到路明非,就彷彿隱約看見了自己。

也或許正是因為路明非的出現,才讓她在去年暑假下定了決心,甚至和諾諾坦白。

好像說出來了,這件事就定性了。

不久後,那個叫夏彌的女孩出現了,她遠比自己主動,也遠比自己活潑開朗,活力四射,男生們都喜歡她。

蘇茜怔怔發呆。

她其實很羨慕夏彌,羨慕她能這麼主動地表達自己的情感。

而自己,則一直都是個內向的孩子。

她還記得自己和會長初次見面的時候。

那是在芝加哥前往卡塞爾學院的列車上,車廂里人聲喧鬧,當時的蘇茜很緊張。

從小到大她都覺得自己是個普通的女孩,不算太漂亮,不算太匆忙,一切都顯得普普通通。

直到卡塞爾學院的招生老師來到她面前,給她講了很長很長的故事,關於龍和龍的後裔。

那時候她還沒有獲得自己的評級,跟世界各地趕來的男孩女孩一起坐普通車廂。

大概其他學生都來自有傳承的混血種家族,他們從小就知道自己會踏足什麼樣的圈子,會上什麼樣的大學,所以他們顯得毫無負擔,跟前往普通大學報到的新生們沒什麼區別。

他們互相微笑握手,用來自各國的禮儀向未來的同學問好。

蘇茜唯一慶幸的,就是卡塞爾是一家中文學院,所以在這裡大家都講中文。

車廂內,那些金色、褐色、紅色的頭髮,藍色的、綠色的、甚至紫色的眼睛,全新的世界就像一個萬花筒在她身邊旋轉,而她是個黑頭髮黑眼睛、梳馬尾辮、戴著黑框眼鏡的中國女孩,顯得那麼格格不入。

同學們互相穿梭,向心儀的女生和男生介紹自己,卻沒人來到他面前。

她抓著自己的裙角,像是要擰出水來。

這時一個同樣黑頭髮黑眼睛的男孩在她對面坐下,他坐下之後就忙著填寫入學的各種表格。

雖然猜測對方是不是也從中國來的,但蘇茜的性格是絕對不會打攪別人的,所以兩個人之間一直沉默到男孩抬起頭來,“你的入學登記表填了麼?你要不要抄我的?”

“哦哦.”

蘇茜趕緊點頭,那繁瑣的表格確實讓她很頭疼,剛來美國的時候她的英語並不怎麼好。

對照那份字型工整的表格,她很快也完成了自己的登記表,小心翼翼地把男孩的表格遞還。

“謝謝.”

“你看起來很緊張.”

男孩看著她的眼睛。

“我們坐在一列全都是怪物的火車上啊.”

蘇茜不敢跟他對視,強撐著開了一個玩笑。

“那不好麼?我們也是怪物,怪物遇到了怪物,就是一家人.”

男孩也以一個很淡的笑話回應。

也可能他並沒有想要說笑話,他說這話的語氣純屬陳述事實,說完之後他就把目光移開了,默默地注視著窗外流動的針葉林。

蘇茜也跟他一起望著車窗外,那年的八月底,盛夏還沒有結束,伊利諾伊州的森林呈現出無數種綠,從車窗中看出去,像是一幅流動著的抽象派畫作。

然而這個美好的相遇卻戛然而止,到站下車的時候,蘇茜又茫然起來,學院為不同的學生安排了不同的出口,混血種世家的後代走這邊,已經透過e考試的走那邊,還有教授在不同的出口跟認識的學生打招呼,更有些人已經有管家在月臺上等候。

她就像一個1900年乘坐火車抵達巴黎的外省女孩,在大都會的洪流中一下子迷失掉了。

“別怕,我也不知道走哪邊.”

男孩說,“你就在這裡不要走開,我去找人問問,問到了就回來接你.”

他就這樣走掉了,再也沒有回來,蘇茜甚至忘記了問他的名字。

蘇茜就在月臺上死等,站著等,坐在行李箱上等,直到太陽落山。

望著漸漸黑下來的天空她難過得想要哭出來,她不知道男孩是怎麼了,到底是忘了她,還是遇到了什麼意外。

最後是蘭斯洛特和他的管家撿到了蘇茜,這個法國來的新生顯然家境闊綽,卻又非常地善良,看到月臺上孤零零的蘇茜主動上來問候,用自己的車帶她去了山頂校園。

在那之後的四年裡,蘇茜還是會時不時看到楚子航。

他們有時候會默契地對坐在圖書館的自習室,有時會正好在食堂的同一張餐桌上用餐,但兩人都默契地從未討論過那天男孩為什麼丟下蘇茜走掉了。

她在那天同時認識了兩個男孩,愛上了第一個男孩。

其實她隱隱猜到蘭斯洛特的心思,但她不敢回應,因為她忘不掉那個率先和她搭話的男孩。

感情這種東西,或者先後順序真的很重要吧。

也許在某個時間線中,那個叫蘇茜的女孩率先遇到的不是楚子航,而是蘭斯洛特,那一切又都不同了。

蘇茜抿了抿嘴。

其實她有在去圖書館的路上遇到過那個叫做夏彌的女孩,那時候的夏彌已經和楚子航確立了關係。

她們站在行道樹下彼此對望許久,誰也沒率先開口。

就在兩人互相擦肩而過的時候,蘇茜停下了腳步,鼓足勇氣問道:“如果我主動一點,現在站在他身邊的,會是我嗎?”

夏彌背對著她,仰起頭望著那個季節飄落的落葉,許久後才輕輕搖頭。

她問這是為什麼呢?夏彌回身,認真說那個傢伙啊,看似面冷心熱,實際上他的心也是殘破的,他將自己鎖在了自己的世界中,躲在裡面窺視著外界,在看到那些衰小孩時,他會忍不住走出來拉他們一把,好像這樣能讓自己的心好受些,但如果想要開啟他的世界,並不僅僅是主動就能做到的。

而且……先認識他的人,可不是你哦,是我才對,我們在初中就相遇了。

那個女孩笑的很燦爛,給出的回答也如快刀斬亂麻。

果決而乾脆,沒有留下一絲迴轉的餘地。

當時的蘇茜愣了好久,最後釋然地笑了笑,抱著懷中的書對女孩微微點頭,轉身走了。

她其實很感謝夏彌,因為夏彌打破了她所有的幻想,比如“先來的明明是我”這樣無意義的後悔自己沒有更主動。

她邊走邊想著,原來這世上最瞭解楚子航的從不是自己。

可自己似乎還是要花很久才能忘掉他。

感情這種事沒有失敗者,只是男孩早來了一步,而女孩則晚來了一步。

大概……這就是在錯誤的時間遇到正確的人吧。

……結束了最後的回憶。

蘇茜睫毛微顫,睜開了雙眼。

這一刻的她看上去那麼平靜,就好像放下了一切,忘掉了該忘記的人。

可也許,有些人這輩子都註定不可能忘記。

還是會時不時想起,只是徹底斷了念想,與其說是緬懷對方,不如說是緬懷自己無疾而終的愛情。

蘇茜想。

有沒有那麼一條時間線,那個叫蘇茜的女孩率先遇到了叫楚子航的男孩呢?她在心中偷偷笑了笑。

這一刻,她終於能坦然面對自己的心了。

喜歡和不喜歡,好像不再重要。

也許他們婚禮的那一天,她還能出席當個伴娘,接下新娘丟擲的花環。

一旁始終在留意蘇茜的蘭斯洛特微怔。

蘇茜好像突然變了個人,她的眼睛完全變了,不再是往日的沉寂平靜,反而添上了一抹生動的色彩。

…………甲板上連個人影都看不到,輪機組轟隆隆地運轉著,呼應著無休無止的海潮。

楚子航皺著眉,沿著甲板轉了半圈,放眼望去,四面八方都是海。

海面上不知何時起了霧,能見度極差,連船尾他都看不清。

楚子航向船尾走去,一路上也沒看到人,他開始向上層走去,卻發現原本值守的服務員和船員都不見了蹤影。

是都聚到了駕駛艙,和上面的幾層嗎?楚子航想了想,沒急著上去,返回了他們的客房。

“海上起霧了,可見度很低,不知道會不會影響航行.”

楚子航換了件衣服,“我剛才沒找到船員,我們一起去上面看看.”

“起霧?”

夏彌皺了皺鼻子,“現在提到霧氣我就ptsd!”

“為什麼?”

楚子航愣了下。

“你想啊,每次奧丁出現都是霧天,空氣異常潮溼.”

夏彌忽然道,“對了,我上次摘下的那個奧丁面具你放哪了?”

在之前展開拍賣會的那艘遊輪上,遊輪遭遇了奧丁傀儡的襲擊,夏彌抓住機會,摘下了那具傀儡的面具。

“在行李箱裡.”

楚子航隨口回答,轉頭思考夏彌的發言,不禁肯定地點了點頭。

確實,奧丁的出現往往伴隨著突然加劇的潮溼。

夏彌望著媳婦思考時擰緊的眉頭,忍不住伸手將它撫平。

“媳婦,如果這世上還有第二個很愛你的女孩,你會接受她嗎?”

楚子航看了夏彌一眼,淡淡道:“我的心不小也不大,剛好夠住得下一個人.”

“可如果那個女孩真的很喜歡你呢?”

夏彌認真道。

說這句話的時候,她想到了在圖書館不遠處的小道上遇到的那個女孩,明明露出了釋然的笑容轉身離去,可她壓抑不住顫抖的肩膀,還是出賣了她。

楚子航沉默許久,緩緩道:“一顆心,沒法去愛兩個人.”

夏彌怔怔望著他的面龐。

楚子航柔和地與她對視,輕輕握住女孩柔弱無骨的手,失笑道:“怎麼,你還準備把我讓給別人?”

“想得美!這是考驗!”

夏彌兇巴巴道,“遇到我算你倒黴,你要早死了,下輩子老孃還纏著你!生生世世纏死你!”

“那就要保證……這座世界還有未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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