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墨瞳在第二天清晨甦醒。

她初醒時很激動,兩個護士齊上都沒能壓住她,直到昂熱趕到,鬧劇才結束。

看到昂熱校長的臉時,陳墨瞳才彷彿回過神,怔怔然失神地看著醫務室雪白的牆壁發呆。

然後又暈了過去。

醫生檢查後說是因為剛醒來就過於激動導致的短暫休克,過會就好了。

昂熱坐在了病床邊,準備守著她醒來。

他揉了揉眉心,望著陳墨瞳的側臉心中難以言述的複雜。

他知道陳墨瞳是個很特殊的女孩,比如她是少數的a級血統卻沒有言靈的例子,又比如她擁有著【超級側寫】。

但昂熱從來沒想過,這個女孩會是龍王的孩子。

弗裡西斯……應該就是他們曾經認知中的黑王。

黑王的女兒?昂熱苦笑,昨夜卡塞爾醫務室又給陳墨瞳進行了全身檢查,確認她的內部構造和人類無異,又檢查了血統濃度,確認其遠遠沒到純血的濃度,就目前來看將其定性為黑王的女兒可能有些草率。

昨日那兩位陌生人的降臨,讓昂熱深深認識到混血種從來沒有深入地瞭解龍族的世界。

在他們試圖瞭解龍族前,這個族群就已經銷聲匿跡了。

昂熱很罕見地開始慶幸多年前沒有拒絕那個男孩的交易,不然人類在這場戰爭中將毫無勝算。

病房裡安靜得只有監控儀的“嘀——嘀——”聲。

陳墨瞳的心電圖相對而言很穩定。

“醒了嗎?”

昂熱敏銳地察覺到女孩的呼吸節奏變了剎那。

病床上的女孩慢慢睜開眼,看向昂熱,蒼白的臉上擠出一絲笑容道:“還是沒能騙過您.”

昂熱將隨手削好的蘋果放在床頭的托盤中,他收起折刀,起身來到了窗邊。

今天他隨身帶了雪茄,但這裡是病床,躺在病床上的還是可愛的女學生。

風吹起他的銀髮,他以一種相對平緩的口吻道:“放輕鬆,這裡是安全的。

我能問問你前段時間去了哪裡嗎?我們已經將你定為了失蹤人口,你的未婚夫差點急瘋了.”

想到這段時間的經歷,饒是習慣了全世界亂跑的陳墨瞳,也有些恍惚。

當她獨立長大後,她就不再於每個假期返家,而是去世界各地旅遊,有時她會漫步在巴黎香榭麗舍的街頭,有時跟著吉普賽人旅遊,熱衷於去世界的每個角落,但這個暑假的經歷卻是獨一份的。

她慢慢撐起身子,靠在床頭,歪頭看了眼托盤中的蘋果,拿過來狠狠咬了一大口。

昂熱倚靠窗邊,看著女孩和蘋果較勁,心中一鬆,看樣子還沒瘋,還有閒心和蘋果一較高下。

直到女孩的咀嚼越來越慢,她的腮幫子塞得滿滿,像只屯糧的倉鼠。

諾諾抬頭看向昂熱,說了第一句話——路明非那個王八蛋呢?“來嘞來嘞,小的來嘞!”

門外傳來屁顛顛的殷勤聲,路公公端著從食堂打包來的各類小吃,就差跪下來聲陳貴妃吉祥。

諾諾看向這趟旅行的元兇,咬牙將手中的蘋果砸向他。

而不等路明非開口,諾諾顧不得與他計較把她忽悠去北極的事,聲音急促道:“曾經有人在北西伯利亞誤入了一座失落的尼伯龍根,在裡面看到了一頭白色巨龍的屍體趴在海面上!你要儘快找到薩卡教授的老家,他家裡藏有那人的自傳,裡面或許有精準的座標!”

路明非臉上的笑容一瞬間消失了。

他確認道:“趴在海面上?”

諾諾愣了下,點頭。

她似乎沒想到路明非關注的重點不是白色龍屍本身,而是屍體下方的海。

這一瞬間路明非聯想到了很多,包括為何會是北西伯利亞。

他沉默地點了點頭,然後擠出笑容,將餐盤遞到師姐手中,安慰道:“沒事的,我會處理,你先吃點東西,老大回家處理家事了,暫時沒法過來看你.”

諾諾一字一頓道:“夏黎說,這件事很重要,無論是我們誰率先脫困,都必須將這件事告知你。

另外,我們去了那座尼伯龍根深處的遺蹟,裡面有一根巨大的青銅柱,上面烙印著一段遺失的歷史,海水從天而降淹沒了世界!”

說到最後,她似乎想通了什麼,失聲道:“淹沒世界的海,難道就是那具龍屍下的海水?”

難改路明非會較之龍屍,更在乎龍屍下的大海。

路明非搖頭道:“不要多想,想了也沒意義,師姐你先安心養身體吧.”

諾諾一把抓住他的衣領,深吸一口氣,“聽著,我的身體很好,你個混蛋聽清楚了,我父……那個男人在很多年前就去過那座遺蹟,他看到過烙印在青銅柱上的歷史,但他未必知道那座藏有白色龍屍體的尼伯龍根的座標,不管那裡面藏著什麼秘密,你一定要趕在他前面!”

“他已經知道了.”

路明非輕聲道,“龍族本就能感應人類的思維,而他更是能輕易翻閱你的記憶,這不是什麼難事,我也能做到.”

諾諾失神在原地,揪住路明非衣領的手慢慢鬆開,就像突然洩了氣的氣球一樣。

“不過不需要擔心,那裡沒這麼好找的.”

路明非安慰道,“即使知道座標也是。

曾經的我找了很多年,但一無所獲,即使他真的找到了,也要先想辦法開啟門.”

“你到底是誰?”

諾諾回過神,眼睛直勾勾地盯著他,嗓音略微沙啞,“你究竟是誰?他又是誰?”

病房內寂靜了下來,只有醫療儀器的“嘀——”聲,與風吹起紗簾的輕微摩擦聲。

“我是龍族的王.”

路明非直起身子,平靜說道。

這是他首次在他們面前表露自己的身份,沒有任何隱瞞與敷衍,因為已經不需要了,世界的真實近在眼前。

昂熱微微仰頭,望著夏末初秋那曠遠的天幕,大片大片的流雲被風吹向遠方。

諾諾凝視著他的眼睛,輕聲道:“三峽水壩那次,是你救了我對吧?”

“是的.”

“謝謝.”

“說謝謝什麼的師姐未免太生疏了吧.”

“夏彌和夏黎是大地與山之王兄妹吧?這就是你口中的不錯的女孩?”

“確實不錯嘛,師妹是個好女孩.”

“龍族的王,是白王還是黑王?”

“按你們的理解,就理解為白王吧?”

“你在東京自己殺自己?”

“額……我只能說你們認知中的白王和我是兩碼事.”

“他是黑王?”

“第二任黑王.”

諾諾似乎一下子問完了積蓄在心中所有的問題,神色變得疲倦,她慢慢抱著膝蓋,在病床上蜷縮成小小的一團。

許久後,她輕聲道:“他說我不是他的女兒,我只是他利用基因工程打造的混血種,母親什麼的也都是假的。

其實我也不喜歡他,一開始就不喜歡他,我以前就知道他從來沒把我當過他的女兒,他只是把我和我的那些兄弟姐妹當成繼承公司和家族的工具。

所以我長大後就不喜歡回家,因為那裡根本就不是家.”

“我知道的,我很早就知道了.”

她倔強的一遍遍反覆重複著,而當她抬起頭的時候,淚水在她茫然的臉上流淌著,“可為什麼當我真的確定他不是我父親的時候,我還是有些難過?”

路明非溫柔地伸手捏了捏師姐的臉,把那張臉扭成搞怪整蠱的模樣。

“因為我們都是死小孩啊.”

他笑著說,“我們都是別人眼中可憐兮兮卻又倔強死犟的死小孩,我們是孤獨的,但孤獨的我們倔強地不想讓自己顯得孤獨,所以我們才會聚集在這座學院裡抱團取暖。

師兄是,老大是,你也是,我也是,師妹也是,就連現在窗邊的那老傢伙也是.”

“其實我聽過你的故事了,記得嗎?我是從未來回來的,未來的你和我講過你的家,你的家人.”

“雖然那時候你的神色和聲音都很冷漠,甚至有種咬牙切齒的恨,可我還是能感覺到,你對他們還是有感情的.”

“你應該知道我被寄養在叔叔嬸嬸家吧?我嬸嬸以前對我也不好,我曾經一度和他們鬧翻決定老死不相往來了,但我最後還是回了嬸嬸家,因為除了那裡我無處可去,更因為他們是我當時能找到的唯一的親人.”

“你好不好奇為什麼這一次我明明掌握著王的權柄歸來,為何還是要回到那個需要擠一擠的房間?願意去忍受我嬸嬸的叨叨?”

“原因其實很簡單,我還是愛他們,並希望他們也愛我.”

“我鬧翻後首次回去的那晚,嬸嬸嘲諷我說著什麼不是長本事翅膀硬了嗎,還回來幹嘛,聲音大的整幢樓都能聽到,可她最後還是放我進去了,大晚上還要給我下碗麵,丟到我面前冷冷地說沒煎蛋,愛吃不吃.”

“師姐,你覺得難過這件事並不丟人。

你的確知道他不愛你,但這不妨礙你心中希望他是愛你的,因為死小孩也有渴求被愛的資格啊!”

陳墨瞳望著路明非那張臉,忽然一把打掉他捏著自己臉蛋的手。

“說的什麼爛七八糟的東西.”

她擦拭去臉上的淚痕,“路明非,你永遠不可能成為動畫中的嘴炮主角,因為你的邏輯簡直不堪入目.”

路明非聳肩:“我可不需要靠嘴炮克敵,拳頭就夠了.”

“未來的我,原本死在了誰的手中?”

諾諾輕聲問。

“我只找到了你和老大的屍體,聽別人說你是死在加圖索家族手中的.”

“不應該是死在他的手中嗎?”

諾諾笑容蒼白道,“他說我是他精心打造的鑰匙.”

路明非皺了皺眉。

“怎麼了?有什麼不對?”

諾諾注意到了他的異常。

路明非疑惑道:“如果你是他打造的鑰匙,那第二個赫爾佐格是誰?他親自培養”“什麼意思?”

陳墨瞳沒有經歷東京的事情,這一世也未曾聽過赫爾佐格的事蹟。

路明非簡單將原先赫爾佐格篡奪白王之力的計劃說了出來。

陳墨瞳聽完後失神道:“繪梨衣現在還好嗎?”

“現在在和我秘書一起巡視學院.”

路明非神色古怪道,“以風紀委員會的名義.”

陳墨瞳忽然道:“在你剛才描述的計劃中,與其說繪梨衣是鑰匙,不如說她是容器,她的作用是讓聖骸寄生,承擔中和毒性,並且摒除白王的意識剝奪。

而鑰匙的作用是開啟一扇門,硬要說開啟通往白王之權的大門也可以,但我總覺得這中間差了些什麼.”

“師姐你這麼說……好像也有道理.”

路明非微愣,“那你到底是什麼玩意?”

陳墨瞳惱道:“老孃知道還問你?愷撒呢?你不是說我最後死在加圖索家族手裡嗎,他現在人呢,不出來給老孃一個交代?”

看到重新迴歸活力的師姐,路明非欣慰道:“老大回家上演孝子賢孫的戲碼了.”

“哈?”

“弗羅斯特死了.”

路明非嘆氣道,“他叔叔死了,我們發現加圖索家族內有問題的應該是那些元老,他回去應對那些老傢伙了.”

“他叔叔死了?”

陳墨瞳愕然抬頭,“你……和我說說,我去探索遺蹟的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ok.”

路明非看了眼時間,“繪梨衣還要巡邏半個小時,半個小時足夠了。

不過你先告訴我,你被弗裡西斯抓走前,零和夏黎怎麼樣了?”

陳墨瞳沉默了會道:“夏黎原本打算犧牲自己為餌,將他引走,但他完全是衝我來的,他將夏黎打落海水下後,就帶著我離開了,臨走前擊毀了我們的船,零也落入了海中.”

路明非點了點頭:“那就沒事.”

他最擔心的其實是夏黎,雖然不知道弗裡西斯究竟想做什麼,但他接連對長老會的初代種下手,似乎在清理棋盤,這時候幾人中最危險的其實恰好是最強的夏黎。

可聽師姐的話,弗裡西斯似乎暫時沒有對夏黎出手的意思。

“這幾個月的變化其實有些大,主要是在近期有人直接掀桌了,師姐你要做好心理準備……”…………一艘巨大的遊輪上。

“老七啊,我最近心裡堵得慌.”

尼索斯蹲在甲板上,唉聲嘆氣道,“總部那邊完全失去了聯絡,艾德喬和瑪爾斯也聯絡不上,你說這幾個老烏龜不會已經被宰了吧?”

一旁的老七突然瞪大了眼,指著前面的海面一時間說不出半個字,聲音卡在了嗓子眼裡,急的跳腳。

“安分點,你鬧什……”尼索斯抬起頭,慢慢張大了嘴巴,呆呆地看著下方海面上漂浮的一個殘破人影,一時間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老大,是瑪爾斯冕下?!”

老七終於說了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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