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的人對於不同的事在不同角度看法都不一樣,對於自己來說或許是微末小事不值一提,也許在她們心中就是關乎畢生幸福的大事。

自己稍微輕慢的態度,可能都會對她們的心理和情緒造成巨大影響。

馮紫英自認為自己不是聖母,但是他還是覺得他應該對自己身邊人,尤其是對自己友善親近和關愛的人予以更美好的回報,這是做人,更是做男人的基本信條和準則。

香菱是個實誠性子,並沒有意識到這一點。

她只是單純地覺得,如果寶姑娘能嫁過來,那麼自己自然就是跟隨寶釵的,而寶釵溫和大度的性子也讓她很放心,只是爺這邊好像對寶姑娘有意,卻始終沒有一個說法,讓她心裡也是頗為著急,但是卻又幫不上忙。

“爺,什麼怎麼想的?”

香菱抬起目光,微紅的臉頰似乎還有著幾分青澀,皎月般的額際眉心中那顆殷紅的胭脂痣更是妖嬈動人。

“傻丫頭,我母親和姨娘的意思是你和金釧兒是願意現在就收房呢,還是等一兩年,嗯,等爺成親之後再來收房?”

馮紫英嘆了一口氣,搖搖頭,這丫頭是肯定沒什麼主見的,估計還得要金釧兒來拿主意,但金釧兒和香菱也未必心意一致才是。

果然,香菱臉上浮起惶恐和踟躇之色,“爺,奴婢不知道,太太和姨太太只是那麼一說,奴婢看金釧兒也沒做聲,……”搖了搖頭,馮紫英也料到如此,只怕金釧兒現在也一樣糾結,利弊皆有,這等事情,便是自己都不好預判,遑論她們?“若是爺要娶寶釵呢?”

馮紫英看著香菱道。

“啊,爺要娶寶姑娘?”

香菱聲音都喜歡得發顫起來,目光裡滿是希望,“那奴婢還是願意等到寶姑娘嫁過來,跟著寶姑娘,……,只是爺,您這不是欺哄奴婢吧?”

“爺是欺哄人的人麼?”

馮紫英笑了笑,忍不住捏了一把香菱俊俏的粉靨,攬住香菱腰肢,“總歸會讓你主僕遂願的,沒想到寶妹妹居然能這麼得你的心,連爺都有些嫉妒了.”

“爺,奴婢……”香菱頓時慌了,趕緊要解釋,馮紫英一陣輕笑:“不用解釋,要解釋今晚兒床上陪著爺好好解釋,……”*******山陝會館在京師城中無疑是一座相當顯赫的建築群落,在京師城裡問一句,無人不知。

它處在崇文門裡街和孝順牌衚衕交匯處,佔地足足有八十畝,可謂亭臺樓榭,水曲迴廊,從泡子河裡引過來的水在院裡居然還專門弄了一個十來畝的荷塘,可謂雅韻十足。

它和蘇州衚衕的洞庭會館,澄清坊的椿樹衚衕挨著上角頭和禮儀房的湖廣會館,還有東安門外緊鄰四譯館的徽州會館,並稱京城四大會館。

會館正中的議事廳裡,稀稀落落坐著十來人,都是愁眉不展。

“紹全,帖子已經送進去幾回了,可人家根本就不回帖,奈何?”

眉目枯澀的老者終於抬起目光,“你不是說和這位馮修撰有些交情麼?”

“範伯,交情那也得看深淺,更要看時候了,四年多前在臨清時,誰能想到他會有此造化?”

王紹全苦笑,“要知道他有這般本事,當日我便捨命也要陪他走東昌府一遭了.”

“可他總還是有求於我們的時候,他爹不是榆林總兵麼?嗯,就算是他爹升任三邊總督,……”面目枯澀的老者說到這裡,嘴巴打了一個結,似乎是覺得自己口氣有些託大了,嘆了一口氣,才又道:“段家總歸是我們山西人,總歸還是有些淵源,更何況我們日後也能為他出力,為何厚此薄彼?”

“是啊,範公說得是,我等山陝商人,都是北地商人,和他們馮家都算是有些瓜葛,為何其對江南商人百般照拂,對我等卻視若寇仇?”

“莫不是覺得那海貿對其有利,而彼等海商對海貿熟知,便能對其有利,而對我等皆為陸地商人,與其無益?”

“也不盡然,不是說此人早出晚歸,除了文淵閣和六部之外,根本就不去其他所在,其他人也是費盡心思亦不得嗎?”

“那此子何意?莫不是想要做一孤臣,但求皇上垂青,卻無視其他人?”

“可能麼?開海之略便是他提出來,卻敢妄稱孤臣?誰不知道這開海之略觸動利益甚多,須得要南北各方勢力支援,方能成行,如何稱得上孤臣?”

堂中一干商人已經爭論起來。

王紹全搖了搖頭,沒有理睬其他人,而只是對那位眉目難看的範公道:“範公,以我之見,這位馮修撰大人,倒未必就是真的對咱們山陝商人有什麼成見,而可能是這前期他覺得咱們山陝商人插不上手,幫不了多少忙,所以才會對咱們冷遇,……”範公沉吟。

堂中也都慢慢安靜下來。

他們中大多數人都已經投貼馮府,但是都未獲得回應。

這讓號稱和徽商並稱天下唯二的山陝商人們都是面子難以放得下。

“那皇商們呢?”

範公緩緩道。

“範公,皇商們暫時還沒有動作.”

王紹全苦笑,“不過皇商們可能不一樣,他們有太上皇啊.”

“哼,太上皇和當今聖上之間的關係何人不知?”

範公不以為然,“這位馮修撰只怕也未必不清楚,其師齊永泰和喬應甲,豈有不知之理?”

王紹全無言以對,但最後還是搖頭:“範公,皇商那邊,我們姑且不論,我們還是要從我們自身來考慮才是.”

“哦?”

範公微微意動,“你意如何?”

“開海之略,首重海貿,但海貿的確是江南商人們的優勢所在,尤其是閩浙兩廣商人,在這些方面的優勢非我們所能比,但即便如此,這位馮修撰貌似也未對江南商賈有多少客氣,傳聞其出手便是要閩地海商投效前往登萊效命,否則便是自絕於朝廷,……”此事雖然隱秘,但是對於山陝商幫來說,卻非秘密,馮紫英一行南下江南,遊走那麼一大圈,自然是瞞不過有心人,其在寧波的舉動也早就被人覬覦。

“紹全你的意思是此子冷麵絕情,只看利益,任誰要入其眼,皆要有投名狀?”

範公遲疑著道。

王紹全搖搖頭,“範公誤解了,我的意思是,此子極善利用形勢,驅使人自投羅網,您不覺得現在他這般造勢,亦是在針對我們麼?”

王紹全微微嘆道:“縱使我們山陝商人在開海之略中不及江南這些商人作用大,但開海之略最終受益目標乃是九邊,這是咱們北方士人的一致目的,馮鏗亦是北方士人代表,也不可能不明白這個目標,但卻有意冷落我們山陝商人,您不覺得這是故意逼我們主動入彀麼?”

範公微微色變,“此子在釣魚?”

釣魚便是比耐性。

王紹全苦笑點頭,“只是我們知道其在釣魚又如何?他是漁夫,我等為魚,不去咬鉤,只怕下一次他就是拿漁網來打漁了.”

範公冷笑,“他就不怕魚死網破?”

“有投效的江南商人,或許還有首鼠兩端的皇商們,他索性就不撒網了,那咱們呢?就在水裡看著水慢慢乾涸?”

王紹全也冷笑,這位範某人好像有些飄了啊。

範公不語。

他當然知道自己的話不過是一時氣話,但山陝商人在朝中可不是任人拿捏的,一樣有自己的後臺和代言人。

“範公,我知道您在想什麼.”

王紹全進一步道:“但是若是開海之略將我們山陝商人徹底拋開,以我之見,這意味著未來幾年朝廷重心要務都將我們置於局外了,我們既參與不了,自然也插不上話,這恐怕不是好事情.”

範公何嘗不明白這個道理。

這不是賺錢不賺錢的問題,而是這種邊緣化是非常危險的。

當一個群體在朝廷中被邊緣化,意味著你可有可無,對朝廷沒有太大用處了。

沒有太大用處的人或者狗,都有一個詞語形容,兔死狗烹,鳥盡弓藏。

那麼或許下一步就不是你沒法參與到新的利益分配中去,而是你原有的利益都可能被被人重新分配了,因為你沒有話語權了。

所以王紹全的話讓他陡然清醒了不少。

“紹全,你說得對,這也是我們這幫人現在最擔心的.”

範公臉色終於鄭重嚴肅起來,“之前我還覺得似乎是朝廷冷落了我們,但現在看來,這不是朝廷冷落了我們,而是我們沒有更積極的參與進去才對,我們的態度還不夠積極,……”王紹全心中終於鬆了一口氣,這傢伙總算是明白到了眼前的形勢和以前不一樣了。

自己先前就提醒過他,一旦遼南——登萊航線打通,那就不是僅僅遼東的後勤保障不再需要山陝商幫了,北直經遼西到遼東這條戰略保障線的重要性就會大大削弱。

原本壟斷這條貿易線的山陝商幫利益損失都是小事,關鍵在於這意味著,江南的貨物就可能直接從南直和閩浙啟運,直抵北直、山東和遼東了。

這對於盤踞在北直、山東的山陝商幫勢力將是毀滅性的打擊,如果山陝商幫不能參與進入這個貿易體系中去的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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