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頓好新生後已經是晚上快十點了,奧羅拉沒想到會花這麼多時間。

和她同年級的赫奇帕奇男級長布拉德利·帕爾默笑著說是因為她太受歡迎的緣故:“我記得你好像一直不怎麼看預言家日報?今年暑假的版面幾乎全是關於天生馴獸師的,他們好奇也是正常的.”

“但願他們的這種好奇心能儘快轉移到霍格沃茨的其他地方才好啊.”

奧羅拉笑著和對方揮了揮手道別,離開公共休息室朝斯萊特林院長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她從來沒有在深夜裡走過這條路,感覺像在鑽一條墓道似的,從夏季的溼熱直接邁入了深秋的肅冷,波瀾在牆壁和頭頂的綠光陰暗而不詳。

奧羅拉敲開了辦公室的大門走進去,看到斯內普正背對著自己好像在整理著什麼:“教授,貝芙莉說您找我?”

“把眼鏡摘掉,坐上去.”

斯內普說完,一把黑木的椅子順著他魔杖的輕點滑到了奧羅拉身後。

她取下眼鏡照做,眼睛因為視野的模糊而不自覺地眯了起來,有些看不清面前的人到底什麼表情,過分散漫的光線掩蓋了他臉上的神色。

檢查結果和斯內普想的差不多,當初被神鋒無影割傷造成的後遺症已經積年成疾。

即使現在阻止了視力的繼續下降,但是想要恢復到原來的水平實在太困難了。

至少在目前他所知道的魔藥配方里,沒有一種是能夠真正治癒這種眼疾的。

他皺著眉頭收回籠罩在奧羅拉眼睛周圍的朦朧綠光,轉身從櫃子上拿下一罐還沒有被貼上標籤的魔藥材料,頭也沒抬地說:“你可以回去了.”

奧羅拉重新戴好眼鏡:“謝謝您教授.”

走到門口的時候,她伸手搭在冰涼粗糙的鐵質門環上躊躇了一會兒,回頭說到:“教授,我不知道這是否是我弄錯了。

但是,看起來鄧布利多校長每年都會招募一位新教授進來對嗎?因為每年都有人會離開.”

斯內普停下熄燈的動作,依舊皺著眉,面色不太好地看著她:“如果你有什麼是現在非說不可的,我建議你最好直接說你真正想說的.”

“我只是發現,似乎每個當過黑魔法防禦課教授的老師都在學年末就離職了,教授.”

奧羅拉抓緊手裡的門環,她能感覺到有薄汗正在從掌心裡逐漸滲透出來,融化開一片潮溼的溫熱和她自己都難以說清的情感。

“也許是因為其他事,也許是因為出了意外。

他們從來沒有連任過.”

對於他擔任這個職位的緊張感和自己說出這些話的緊張感交織在一起,奧羅拉說不清哪種情緒更多。

畢竟以他們的身份差別來看,她根本沒有理由和立場來說這些。

顯然斯內普也是意識到這點的,所以當奧羅拉說出剛剛的話後,他的臉色不太自然地變化了一下,繼而迅速收攏成最常見的那種面無表情,有些空洞冷漠地盯著她:“你到底想說什麼?”

“我覺得這個現象讓人很擔心,先生.”

奧羅拉沉默了幾秒接著說到,“因為現在是您了.”

她說最後那句話的聲音不大,甚至可以說是很輕,然而斯內普還是聽到了。

那些輕飄飄的音節像是一連串被剪斷的珠石,一顆一顆墜落進深黑沉寂的死海里,泛出透明清澈的光輝。

這種感覺很詭異,胸腔裡緩慢流動著某種久違的綿密情緒,艱難晦澀得如同第一股破冰的融水,肩膀上卻好似重壓著難以忍受的負擔。

他維持著刻板的表情,眼神卻無法不變得專注而古怪,彷彿根本不認識眼前的這個人。

不過斯內普對於自己的情緒一向調整控制得很快。

他不再去看奧羅拉,而是將注意力都放在手裡的羊皮紙和魔藥材料上,淡漠地說:“我很驚訝你居然也能感覺到危險。

那麼為什麼不把它也同樣用在你自己的事上?”

這個反應比自己想象的要溫和很多啊,奧羅拉眨眨眼,她還以為斯內普會冷笑著諷刺她的多管閒事自作多情然後再把她轟出去。

她不確定斯內普到底把自己的話理解成了一種什麼意思,但是他的回答讓奧羅拉明白他並不反感自己的關心。

這就足夠了。

奧羅拉放鬆地笑了笑:“我想我會的,晚安先生,您早點休息.”

說完,她開門輕快地走了出去。

……新學年的魔藥課被安排在了週三的下午,地點依舊不變。

大家對這位看起來老是有些懶洋洋又樂呵呵的斯拉格霍恩教授充滿好奇,紛紛在餐廳吃午餐的時候就開始相互打聽他的上課方式和氛圍。

六年級的格蘭芬多在週一就已經上過他的課了,按照他們的說法是,這位新教授和斯內普簡直就是兩個極端。

他不怎麼喜歡動不動就扣分,偏愛的學生也不僅僅只是斯萊特林。

只要誰在魔藥學或者其他方面有些特別出眾的天賦,他都會表現出明顯的讚賞。

“聽說菲利希亞·朗曼在課堂上第一個做出了活地獄湯劑,他立刻就給格蘭芬多加了十分.”

沃克斯對奧羅拉說著,語氣裡沒有其他人的那種過分誇張驚訝,顯得倒是鎮定許多,“他們都說斯拉格霍恩教授不太在意血統。

我是說,他是之前的斯萊特林院長這個你知道的對吧?不過他並不排斥麻瓜出身的學生,這倒是挺少見的.”

“這樣啊.”

奧羅拉點點頭。

下午上課的時候,她照例早到了一會兒,剛進教室就看到了靠在窗邊的斯拉格霍恩和斯內普。

他們似乎正在說著些什麼,聽到有人開門進來,兩個人同時轉頭看著門口的人。

奧羅拉清楚地看到斯內普的臉色在他看到自己的一瞬間就陰沉了下去,下頜線條緊繃著。

儘管因為揹著光的緣故,所以他的表情變化並不明顯。

“菲爾德小姐.”

斯拉格霍恩滿臉笑容地看著她,淺綠色的眼睛亮閃閃的,似乎一點也不介意她的突然出現打斷了他和斯內普的談話,“阿不思跟我提起過你,我想我應該沒有把你的名字記錯對嗎?”

“沒有,先生。

抱歉打擾到您們,我不知道您和斯內普教授在這裡,我想我還是……”奧羅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斯拉格霍恩就愉快地接了過去:“並不打擾,你就坐這裡吧,過不了多久就會上課了.”

說著,他指了指一旁的一張桌子,那上面有幾個正在冒著熱氣的坩堝和幾份上個月的預言家日報。

“你不介意吧,西弗勒斯.”

“完全不.”

斯內普生硬地說。

奧羅拉只能順著斯拉格霍恩的話走過去坐在桌子旁邊,夏日的灼熱陽光從頭頂的窗戶籠罩下來,綻開在她的長髮上,色彩透明到燦爛。

有螺旋狀的煙霧從面前的那口坩堝裡鋪撒過來,奧羅拉摘下沾滿水蒸氣的眼鏡,有點驚訝地看著那裡面的藥劑,它的香味非常誘人。

斯拉格霍恩饒有興致地看著她:“怎麼了,你認識它是什麼嗎?”

“也許是迷情劑?”

奧羅拉想了想回答,“它們的煙霧形狀和色澤很有標誌性.”

這是她從斯內普送給她的魔藥學課本上看到的。

要她記住這些並不困難,就是實際操作會很難過了。

她的魔力似乎總是很難和那些魔藥材料融合在一起。

“很正確.”

斯拉格霍恩有些意味不明地看了斯內普一眼,“那你知道它有什麼作用嗎?”

“讓人產生很強烈的依戀感,不過那並不是真實的愛情.”

“說得一點也沒錯,加五分!”

他欣喜地點點頭,“你能從裡面聞到所有你渴望的事物的味道。

試試看你會聞到些什麼,孩子?”

奧羅拉遲疑了一下,微微湊近那口坩堝剋制著吸了一口氣,一股濃郁的雨後森林的清新味道充盈在她的肺部,讓她忍不住去呼吸更多:“我聞到,下雨後的潮溼森林味。

還有……海水的味道,魔法生物身上的羽毛被陽光溫暖後的氣味,還有……”還有一種很熟悉的清苦魔藥味。

斯內普的辦公室裡和他身上永遠有這種氣味。

那是被迷情劑倒映出來的,她心底裡最真實的妄念。

“還有什麼?”

斯拉格霍恩追問。

奧羅拉的視線擦過斯內普身上的黑色衣袍,僵澀著調子回答:“我不太確定,可能是某種墨水的味道.”

她撒謊了,斯內普涼薄地審視著她的神態,很輕易就能看得出來。

不過他沒打算去拆穿她,儘管這個發現讓他有點不耐煩,但是這不是他今天來這裡的目的。

他是來試探這位自己曾經的老師的態度和口風的,關於當初斯拉格霍恩到底給黑魔王透露了些什麼,他是否真的如鄧布利多所想的那樣知道黑魔王制造的魂器數量。

事實上,在昨晚的開學宴會上。

當斯拉格霍恩坐在斯內普旁邊,第一句話就是驚訝坐在靠牆餐桌邊的奧羅拉竟然不屬於斯萊特林學院的時候。

斯內普就猜出來他這次願意答應鄧布利多重新出山,並且擔任魔藥學教授的原因了。

斯拉格霍恩向來喜歡結交併且籠絡那些擁有出眾智慧和天賦的學生,而在這個黑魔王暫時銷聲匿跡的和平年代,他沒有理由去拒絕認識一個天生馴獸師。

整個宴會斯內普都在聽著他的嘮叨和感慨,無非就是惋惜當初的紐特·斯卡曼德拒絕加入他的鼻涕蟲俱樂部,以及現在的奧羅拉·菲爾德居然依舊不是個斯萊特林。

很顯然,鄧布利多非常瞭解他這位老朋友的喜好,在那次對角巷的獅身鷹首獸失控事件以後,他根本沒費多少力氣就說服了斯拉格霍恩。

因此,斯內普很有理由推斷出鄧布利多其實是想讓奧羅拉去找出魂器的真相,畢竟斯拉格霍恩對鄧布利多是非常防備的。

就像之前讓她去得到薩拉查·斯萊特林的承諾,確保密室不會被開啟來威脅到學校裡的學生一樣。

這個猜想很快得到了應證。

就在開學後的第一個週三,斯內普在和鄧布利多的談話裡非常輕描淡寫地提了一句。

鄧布利多也非常輕描淡寫地回答了他,確實是這樣。

斯內普聽到後,心裡頓時起了一團無名火,但是他的臉色依舊非常平靜,看不出任何問題,只是說:“我真驚訝於您對她的如此信任.”

“也許吧。

不過很顯然她值得,不是嗎?”

鄧布利多的聲音聽起來很輕和,像在試探什麼一樣,湛藍的眼睛快速地掃過斯內普蒼白冷硬的臉孔,“我想你可能並不太贊成我選擇她是嗎?不過我也實在想不出來更好的人選了,你我都不太合適.”

“沒什麼需要我來贊不贊成的.”

斯內普糾正,“所以您已經找過菲爾德了嗎?”

鄧布利多回答:“還沒有,我想還是等過段時間再告訴她比較好。

至少得過了下星期.”

下星期是西里斯·布萊克的翻案審判會。

斯內普就知道,他每次來找鄧布利多都一定會被對方膈應到,從來都是如此。

“如果你實在不同意,也許你可以試著和霍拉斯溝通一下.”

鄧布利多繼續說,“我想,至少相比起來,他可能更願意跟你說說看。

畢竟你曾經是他最喜歡的學生之一.”

“我不這麼覺得.”

斯內普否定掉鄧布利多的每一句話和提議。

“那看來我們只能指望奧羅拉那孩子了.”

鄧布利多遺憾地嘆息著,“真走運波莫娜有她當學生啊.”

是的,她是波莫娜·斯普勞特的學生,霍格沃茨的校長要讓她去做什麼事,和斯萊特林的院長沒什麼關係。

斯內普聽出了對方話裡的意思,咬牙剋制下那種慍怒的外露,牽開一個假笑便告辭了。

他並不擔心奧羅拉會在斯拉格霍恩那裡受到什麼傷害,就像鄧布利多說的,他會很看中這個天生馴獸師的,尤其是在他當年沒能籠絡到紐特以後。

讓她去接近斯拉格霍恩確實可以說是最佳的人選。

但是他很反感鄧布利多這樣一聲不吭地利用奧羅拉,讓他有種莫名其妙的被侵犯越界的惱火感覺。

“魔法生物的羽毛.”

斯拉格霍恩的聲音打斷了斯內普的回憶,聽起來很高興,“這個味道可不常見。

我記得我教過這麼多學生,也就紐特那孩子跟你一樣聞到過這個味道。

而且我能看出來,你們倆都是赫奇帕奇學院的對吧?”

他指了指奧羅拉胸前的級長勳章,惋惜地說:“可能分院帽就是因為這個才把你分去了赫奇帕奇。

有時候就是會這樣對不對?真奇怪。

按道理來說,越是天賦異稟的人都會越希望自己能夠成就一番了不起的事業,那往往是斯萊特林所歡迎的學生.”

他的語氣讓奧羅拉有點不自在,聽起來就像是在什麼古玩集市裡被人搶先一步買走了自己心儀的物件似的。

“我想是因為我和紐特並不具備斯萊特林學院所看中的精神.”

奧羅拉回答。

“當然當然。

紐特那孩子當初寧願被全歐洲通緝也不願意加入魔法部,他們都快頭疼死了.”

斯拉格霍恩笑著說,“即使這樣,把你們分去赫奇帕奇也太可惜了。

要知道赫奇帕奇一向對學生的資質並不挑剔,任何不適合分在其他學院的學生都會去那兒,這也太不應該了.”

“我倒是覺得分院帽的選擇挺好的,先生.”

奧羅拉的聲音依舊溫和,只是多了種很容易被察覺的冷淡,“我很喜歡我的學院,也很適合那裡.”

斯內普看著她,沒開口。

斯拉格霍恩則瞪大眼睛,不可思議地說:“你該不會覺得我對赫奇帕奇有什麼偏見吧?不不不,我可沒忘記歷史上的第一個天生馴獸師就是赫爾加·赫奇帕奇,你們會被分過去實在很正常。

只是我覺得,如果你們能在我之前所帶的學院就更好了,對不對西弗勒斯?”

奧羅拉並不覺得斯內普會真的這麼想,不過出乎她意料的是,斯內普同意了斯拉格霍恩的意見。

她有點驚訝地抬頭看著斯內普,恰好對方也正瞥向她。

不管他是不是因為出於客氣和尊重才附和斯拉格霍恩的意見,奧羅拉都覺得他的回答讓自己快慰了不少。

“謝謝您.”

迷情劑的熱氣裡又蔓延開一陣苦澀的魔藥味縈繞在她的鼻尖,奧羅拉屏住呼吸離它遠了些。

有學生陸陸續續地來到了教室,看見斯內普在裡面的時候都不約而同地一愣,不知道該不該進去。

“看起來該上課了.”

斯拉格霍恩咕噥了一句,鬍鬚跟著他嘴巴的動作抖了抖。

斯內普收回視線,很快離開了。

課程進行得很順利。

就像沃克斯他們說的一樣,斯拉格霍恩對於擁有出眾魔藥天賦的學生會格外偏愛,比如貝芙莉。

而在注意到她同時還是斯萊特林的級長的時候,斯拉格霍恩就顯得更高興了。

不過奧羅拉不能確定自己是否真的喜歡這位新教授,她總感覺斯拉格霍恩的行為和言語有時候讓人很難看懂。

如果非要說一點讓她特別高興的,那就是斯拉格霍恩對於學生的要求沒有斯內普那麼近乎殘忍的嚴苛。

只要她努力一把,期末考試發揮穩定,應該能在中得到優秀。

就是不知道斯內普是否會在六年級的時候被調回來教魔藥學?週五的早上是黑魔法防禦課,奧羅拉醒得很早,那種雨水聲在夏季裡獨有的張揚喧囂吵醒了她。

吃早餐的時候,奧羅拉發現同年級的赫奇帕奇們都沒什麼胃口,只是雙眼無神地盯著餐盤裡的食物扒拉著,好像在研究它們的烹飪手法和用料。

“大家都怎麼了嗎?”

奧羅拉一邊用餐刀切著培根一邊問到。

塞西莉亞痛苦地嘆了口氣:“那是因為馬上就要上黑魔法防禦課了.”

“這個我知道.”

“我們還是和斯萊特林一起.”

她的聲音聽起來幾乎是在呻吟。

“不是一直都是這樣的嗎?”

“可是你難道忘了今年的黑魔法防禦課教授是誰了嗎?”

奧羅拉端南瓜汁的手停頓了一下,反應過來:“啊……確實是.”

她完全能理解其他人的面如菜色背後是多麼深刻的崩潰。

卡洛琳胃痛地看著她:“你怎麼一點都不難過?”

奧羅拉眨眨眼:“我覺得,也就和魔藥學大概差不多吧?再壞估計也壞不到哪裡去了.”

“你太天真了.”

洛娜沉重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魔藥學只要我們自己單獨熬製就好,需要配合的次數很少。

可是黑魔法防禦課,我們會和斯萊特林的人對練.”

奧羅拉看到洛娜一說完,她對面的那個赫奇帕奇就咚的一聲把頭枕在了臂彎裡,一副人生荒涼到自閉的樣子。

早餐結束後,他們來到了黑魔法防禦課的教室。

斯內普還保留著他在地窖上課的習慣,把窗戶幾乎都關上了。

奧羅拉坐得比較靠前,剛好就在唯一還開著的那扇窗戶旁邊,偏頭就能看到外面綿延無邊的禁林和低垂的灰濁雲埃,那些雨絲落在深厚的草甸上,染上淺綠的影子消融進土地裡。

英國夏季的炎熱永遠都像是流於表面的塵粒那樣,大雨一降下來就被衝散得差不多了。

她慶幸自己碰巧選到了個好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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