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斯文,活了。

“陛下,甄斯文活了!”

韓石頭把訊息送進梨園時,正在彈琴的皇帝都鬆了一口氣。

“那個悍匪,活了?”

那一日有人說甄斯文恍若悍匪,傳一傳的,甄斯文北疆悍匪的名頭也算是廣為人知,連深宮中的皇帝都知曉了。

“是.”

韓石頭笑道:“那甄斯文一醒來,竟問那五千石糧食可曾啟運。

那模樣,但凡說不曾,估摸著就能一頭撞死在床榻上,兩個人都按不住.”

“太過強項!太過強項!”

貴妃捂著心口,一臉嬌弱。

皇帝笑道:“北疆那邊不是善地,官員多不願去。

後來戶部沒辦法,便建言把一些犯錯的官員安排過去,也算是戴罪立功。

那些官員去了北疆,知曉要想歸來,就得拼命。

故而,沒用多久,就變成了窮兇極惡的模樣。

朕在想,若是把這個法子用在大唐所有官員的身上,會如何有趣.”

“哈哈哈哈!”

貴妃聽的有趣,不禁捧胸大笑。

皇帝見那兩坨上下抖動,眼中不禁多了些異彩,隨即嘆息一聲,“藥茶,回頭準備一些.”

“是.”

韓石頭應了。

貴妃笑的喘息,“哎喲!陛下說的,我一想到窮兇極惡,竟就忍不住了.”

“那些官員多喜歡裝模作樣,到了那邊,裝模作樣可不管用。

哈哈哈!”

皇帝大笑。

“陛下,梁侍郎求見.”

梁靖進來,行禮後,皇帝問道:“可查到了?”

梁靖說道:“那五千石糧食是去了南疆,不過到了南疆後,那石忠唐竟然出手搶了大半,說戶部的糧食不能餵了豕.”

那個‘義子’也太大膽了吧?貴妃趕緊為義子開解,“雲山奴性子爽直,二郎,令人呵斥他就是了.”

貴妃少有的干政讓幾個內侍楞了一下。

皇帝卻淡淡的道:“幹得好!”

呃!貴妃看了梁靖一眼,“就怕跋扈.”

皇帝笑道:“人說洗三能看出一個孩子的秉性,你當初為雲山奴洗三時,可曾看出了什麼?”

貴妃輕呸一下,臉上羞紅,“陛下說什麼呢!”

皇帝的臉,一下就紅了。

韓石頭擺擺手,帶著人悄然退了出去。

站在外面,聽著裡面的喘息,韓石頭想到了楊玄。

北遼可會南下?若是南下,陳州可能無恙?動靜一下停了。

有內侍準備探頭看看,韓石頭輕哼一聲,內侍趕緊退回來。

但卻有些不解,心想這裡面不是完事了嗎?怎地韓少監沒動靜。

多了一會兒,又有了動靜。

這一次動靜小了許多。

然後,又停了。

韓石頭不動。

眾人不動。

這一次動靜來的大了些,但結束的也快。

韓石頭指指裡面,內侍,宮女們端著清洗的用具進去。

皇帝躺在榻上,貴妃一臉嬌弱不勝的模樣。

稍後,韓石頭出去。

那個內侍跟著出來,“奴婢先前險些犯錯.”

“以後,要多注意.”

“是.”

內侍撓撓頭,“奴婢來梨園之前,也曾在東宮伺候過太子,這等事,怎地這般繁瑣?”

韓石頭說道:“年輕人,一鼓作氣.”

內侍不解,但不敢再問,晚些尋了個老內侍請教。

老內侍伸手。

“貪婪!”

內侍給了兩文錢。

老內侍接過銅錢,說道:“年歲大了,撒尿淅淅瀝瀝的,一次撒不完,半途累了,就歇歇。

歇夠了,再來……累了,再歇.”

“原來如此啊!”

內侍恍然大悟。

老內侍冷笑,“你明白了什麼?就你這樣的,下次送死咱都不奇怪.”

不是所有人都有被人圍觀的癖好。

貴人正在興頭上時,外面突然闖進來一個內侍……孃的,不弄死你對不住咱的興頭不是。

內侍一怔,躬身,“還請教……”“看在你給錢爽快的份上,咱給你說說,也算是結個善緣.”

老內侍乾咳一聲。

內侍洗耳恭聽。

“許多事,講究的是緣分。

看著!”

老內侍的腰背本是鬆弛著,突然筆直,隨後又鬆鬆垮垮的……再筆直,再鬆鬆垮垮…………“哇!”

大清早,阿梁不知怎地就嚎哭了起來。

鄭五娘剛抱著哄,進了後院的周勤乾咳一聲,“老夫來.”

他接過孩子,熟練的抖了幾下,“不是老夫說你等,帶孩子要有耐心.”

“是.”

楊玄兩口子聞聲出來,乖乖受訓。

“當初老夫帶孩子,不說山嶽崩於眼前而不驚,孩子拉撒了,老夫一動不動,孩子嚎哭了,老夫能心平氣和……”“哇!哇!”

阿梁咳嗽起來,“咳咳咳!”

“看看!”

周勤有些慌。

鄭五娘過來,“小郎君哭的有些喘不過氣來了,奴來吧!”

孩子到了鄭五孃的手中,她嘴裡輕輕哼著什麼,抱著孩子轉悠,沒一會兒,就消停了。

周勤老臉掛不住了,“吃早飯!”

“開飯啦!”

王老二在前院大喊。

“走走走!”

周勤腳下加快,兩下就消失了。

噗!周寧捂嘴笑了起來。

早飯是兩口子一起吃。

“你那花椒太多了.”

周寧看著楊玄的餺飥,嗅著濃郁的花椒味兒,有些發愁。

“麻了才對味.”

楊玄卻吃的很是舒爽。

周寧說道,“花椒主風邪氣,溫中,除寒痺,堅齒髮,明目。

主邪氣咳逆,溫中,逐骨節面板死肌,寒溼痺痛,下氣。

吃多了不好.”

呵呵!男人嘛!楊玄拿過花椒小瓷瓶,開啟塞子,一倒。

“多了.”

周寧看著腦殼痛。

是多了些,楊玄卻嘴硬,“多乎哉,不多也!我喜歡!”

一口餺飥下去。

麻!一碗餺飥下去。

楊玄想說真爽。

但一開口,卻……“呃……”“子泰,子泰?”

楊玄擺擺手,起身出去。

麻了!麻了!此刻嘴裡被麻的沒法說話。

去了州廨,楊玄依舊沒恢復。

“潭州那邊不再掩飾,三萬部族鐵騎來回疾馳,最近的時候,靠近了鎮南部.”

盧強拿著一張紙,見楊玄進來,就遞過去。

楊玄接過紙張,看了一眼,是關於斥候的一些發現。

“這是耀武揚威.”

楊玄含糊說道,他把紙張擱在案几上,“斥候要密集派出去,赫連燕呢?”

姜鶴兒說道:“她今日不大舒服.”

“什麼不舒服?”

楊玄蹙眉。

姜鶴兒面紅紅的不說話。

楊玄想到了什麼,也覺得有些尷尬,“密諜那邊,要盡力混進潭州去查探。

對了,商人!”

盧強一怔,“玉景?他對潭州熟悉,倒也合適。

只是就怕此人一去不復返,或是弄了假訊息來糊弄咱們.”

韓紀淡淡的道:“他的娘子在郎君手中.”

盧強幹咳一聲,“那就更不妥了.”

曹穎神色古怪,“是不妥.”

“我說的不是玉景.”

我是那等飢不擇食的人?楊玄滿頭黑線,第二日,赫連燕恢復了不少。

“不多歇息幾日?”

楊玄不大習慣敬業的騷狐狸。

“不了.”

赫連燕笑道。

“尋幾個商人,令他們去潭州打探訊息,許以好處.”

商人通天下,是最好的密諜人選。

“如今不少商人把家都安在了城中,家眷便是人質,倒也方便.”

此事不復雜,赫連燕當即去辦。

“事情辦妥了,去家中告知.”

楊老闆又又準備回家了。

赫連燕說道:“郎君,此事得給好處.”

“錢管老曹要.”

“用錢來使喚商人,時日久了,我就怕會貪婪.”

“那倒也簡單.”

楊老闆起身,準備回家看孩子,“我手書一份,當做是獎勵.”

赫連燕尋了幾個穩妥的商人。

“回來後,使君手書一份.”

幾個商人眼前一亮,其中一人問道:“是何字?”

“陳州好人.”

“好!”

幾個商人如同打了雞血般的興奮了起來。

赫連燕搖頭,出了自己的老巢,隔壁過去就是楊家。

“赫連娘子.”

門子拱手。

“郎君可回來了?”

“回來了.”

赫連燕進去,突然回頭,“你怎地不敢看我?”

統領密諜時日久了,赫連燕對這等事兒很敏感。

莫非,這個門子被人收買了?事兒可不小!赫連燕心中冷笑。

門子低著頭。

“小人,不敢看.”

“為何?”

赫連燕逼近一步,“抬起頭來!”

“小人……”門子抬頭,滿臉通紅,“小人不敢.”

長得太美也是一種麻煩……赫連燕無奈的進了後院。

楊玄正在和周勤說著北疆的一些事兒。

“……桃縣那邊發現了不少北遼斥候,人數越來越多,我看,北遼大軍南下,應當是沒有懸念了。

阿翁你還是儘早回去為好.”

周勤淡淡的道:“你小覷了老夫,老夫此次就準備看看何為大戰。

若是需要,老夫也能上城頭戍守.”

犯不著!楊玄說道:“以前還有可能,如今卻不會了.”

“為何?”

周勤問道。

“赫連榮若是敢大軍壓境圍城,我就能送他一場大敗。

他,不敢!”

楊玄起身,“阿翁,我那邊還有公事,失陪了.”

“你去你的!”

周勤已經看到了赫連燕。

周新在邊上伺候,此刻才說道:“姐夫好生自信.”

“這是百戰百勝換來的自信.”

周勤欣賞的看著孫婿走向赫連燕,“老夫在家中多年,無聊了也琢磨過許多將領.”

“阿翁,那在你的眼中,姐夫是什麼樣的將領?”

周勤搖頭,“不世出!”

周新心中一震。

“阿翁……”周勤說道:“知曉老夫為何要滯留陳州不去嗎?”

周新說道:“不知.”

“老夫想看看你姐夫如何應對這場大戰.”

“阿翁是說,若是姐夫此戰出色,周氏會傾力相助他嗎?”

“不.”

周新心中一愣。

“周氏,早就在傾力助他了!”

……“說到郎君手書一份時,那些商人眼睛都冒光了.”

赫連燕和楊玄去了書房。

“商人掙錢是本分,可人都是不安分的。

掙錢掙多了,就想掙些別的。

名利名利,從來都不分家。

有了利,就會求名.”

“之後呢?”

赫連燕最喜聽郎君剖析人性,覺得是一種享受。

“然後,自然是求權.”

楊玄說道:“名利雙收後,慾望的大門就徹底開啟了,他們會求權力,渴望能掌控更多.”

“能給嗎?”

赫連燕看著郎君,覺得他說話時,臉上偶爾泛起的冷漠頗為吸引人。

是一種不屬於威嚴,但又高於威嚴的氣息。

“當然不能給,商人不能幹政,發現一個,處置一個!”

楊玄對商人干政始終保持著警惕。

國家不是生意場,許多時候,國家需要做虧本生意,這在商人的眼中簡直就是不可思議。

赫連燕告退。

出了書房,赫連燕轉左,順著遊廊緩步而行。

“赫連娘子.”

吳珞端著一個木盤子,上面是一杯茶水。

她端著木盤子福身,很是端正。

“寡婦珞!”

赫連燕說道:“剛進府中時,你頗為自傲,如今卻心甘情願服侍郎君。

怎地,當年的北院大王的娘子,如今驕傲何在?”

寡婦珞站直身體,微微抬頭,淡淡的道:“赫連娘子乃是皇族,當初更是在皇太叔家中養大,堪稱是天之嬌女。

如今,不也看到郎君就媚笑?也不知郎君是否看得上你!”

赫連燕微微挺兇。

寡婦珞不動,低低頭,看了下面一眼。

大!赫連燕收回姿勢,“大而無用!”

“呵呵!”

寡婦珞冷笑,端著茶水,目不斜視的過去。

二人都來自於北遼,一個是皇族女,一個是北院大王的遺孀,若是在北遼,都是人上人。

可命運就是這般捉弄人,兩個天之嬌女卻成了楊老闆的身邊人。

一個是密諜頭子,一個是侍女。

“郎君!”

寡婦珞站在書房外。

“嗯!”

楊玄正在看地圖。

“郎君用茶.”

寡婦珞走過來,一手拿著木盤子,一手取了茶杯,她站在楊玄的身側,俯身往下,正好看到了地圖。

楊玄的手指頭在潭州附近,覺得身邊傳來一股溫香。

“放那吧!”

楊玄伸手指著案几。

寡婦珞正好準備把茶杯放在案几上,二人的手臂相碰。

寡婦珞手中的茶杯跌落,茶水撒在了楊玄的衣裳下襬上。

楊玄感受到了溫熱,就想蹦起來。

寡婦珞心中一慌,伸手就想去拂拭水漬。

呯!二人撞到了一起寡婦珞嬌呼一聲,跌倒在了楊玄的懷裡。

楊玄下意識的抱住了她。

寡婦珞長而密的睫毛扇動著,顫聲道:“奴,不詳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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