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液翻湧,仙貝大腦嗡嗡作響,幾乎沒聽清他的話。
但她隱約捕捉到了重點,他的名字,陳灼。
仙貝沒吱聲,臉上燙人的溫度卻是始終下不去。
女孩的緘默不言在意料之內,陳灼收了收唇角,話裡笑意不減:“長這麼可愛,為什麼老藏起來?”
可、可愛?!好像是第一次有人這樣形容她?是誇獎嗎?可能只是客氣吧……主要是,她……一點都不可愛,圓圓都說她是怪胎。
仙貝下意識抬手,想要矇住臉。
兩秒後,懸空一頓。
好像沒必要了……他現在也看不到吧。
於是,小臂又垂回身側,耷著腦門,不知下一步該做什麼。
陳灼觀察著她那些零零碎碎的小動作,過後才把紙袋遞過去:“你奶茶.”
仙貝緩慢地點了下頭,探出雙手。
她上衣的袖子極長,伸來的時候,袖口蓋住了大半隻手,只露出白嫩指頭的第一個關節,和圓圓小小、什麼都不塗的指甲蓋。
陳灼往前送了幾厘,女孩便用雙手夾住那紙袋……再小心把紙袋圈回自己身前……像把什麼小愛寵摟進了懷裡……最後送進了屋內再踱回門口……全程,她都沒抬一次眼。
大帽衫下邊的視線,可能始終保持80度角傾斜,使勁兒盯鞋尖。
陳灼極輕一笑:“你進去吧,我幫你把垃圾帶下樓.”
仙貝愣了下,反應過來驚慌失措,不,不用啊。
麻煩別人她會渾身難受,力所能及的事情,她只想一個人做完。
可男人已經躬身把地上三大袋垃圾拎到手裡,直起腰時,他已是道別口氣:“走了.”
他視線一直停留在從她漏在帽緣外邊的劉海髮尾上。
啊!不是啊,我真的不需要你幫忙……我自己可以完成的……實在不想欠別人什麼……縱使心裡許多話要衝破喉嚨,仙貝還是無法脫口而出。
無形的東西鯁在那裡,幾番啟齒都是費力徒勞。
磕著眼皮,眼見著男人的鞋尖儼然轉成後跟,仙貝心一急,伸手拽住他衣襬!與其說拽,倒不如說揪。
因為陳灼穿著立領白襯衫,衣襬被卡在褲腰裡,所以……只能揪住那一塊的衣料。
陳灼自然察覺到了這份微小的阻力,停步回身。
仙貝飛速收手,藏進袖子。
耳垂如血滴。
卯足了勁也說不出話,生怕耽擱人家時間,仙貝心裡越發緊張和焦急。
只能把手揣兜裡,撈啊撈,撈了半天終於拿出手機,埋頭慌張打字。
“不用幫我,我自己可以.”
仙貝豎起來給男人看。
陳灼定睛瞄了眼,說:“不要緊,我順路.”
女孩手收回去,繼續噼噼啪啪:“謝謝……我還是想自己來.”
小身板,還挺犟。
陳灼莞爾,不再勉強,還回去一袋。
仙貝放下心,接過去,很乖地立在原處等第二袋,第三袋。
不料男人讓開了身,同她說:“走吧,一起下去.”
仙貝:“……”欸?不全部還給她嗎?“走啊.”
陳灼在催促。
仙貝最怕這樣的語氣,只得被迫動起來,關上門。
一雙小鞋子邁出去兩步,仙貝越想越不對頭,在臺階前駐足。
陳灼也跟著停下:“怎麼了?”
仙貝一言不發,只是小幅度急促地揚了揚左手,應該是示意他先走。
事實的確如此。
仙貝不喜歡走路時,背後有視線存在。
像是有銳器在脊椎骨上碾摩,超難受……陳灼挑了挑眉,過濾掉那些不解,率先下臺階。
仙貝這才找回呼吸的餘地,靜悄悄偷嗅了兩口空氣,跟上前去。
一前一後,一下一上,一個高大,一個嬌小,一個身姿挺拔,一個肩膀微蜷,就在一道接一道的斜面,安靜徐行。
樓道窗戶,有白茫茫的光透進來,頗顯安謐。
仙貝喜歡這樣的氣氛,剛開始暴.亂的心境,也慢慢得到平息。
她咬咬下唇,忍不住掀高眼簾,無聲望向跟前的男人……他背脊寬闊,腰線勁窄,一雙長腿信步而行,好不自在。
和她恰恰相反呢。
她自己總是束手束腳,好像身邊有一圈用來關押她的結界,動作一大,就會被封印刺疼。
他兩邊手裡……都是她的垃圾袋……仙貝小臉又升溫泛紅。
也是此刻,前面的男人忽然回頭,下巴微揚。
他在下,她在上,猝不及防,直接撞到他的目光。
不,應該是他……無意抓到她在偷窺的舉動,以及看透她的窘態了吧?!完了完了完了完了……仙貝瞬間扯回視線,心跳狂亂,背部汗涔涔。
陳灼頭轉回去,沒露出過多的神情,是不以為意的模樣。
至於仙貝,眼觀鼻,惴惴不安跟著走。
快到一樓樓道口,男人忽然掉頭問:“剛才算我們第二次見面嗎?”
他在笑,拿腔偏偏又很誠懇,隨意裡有認真,輕佻中不失尊重。
仙貝心像被哐啷猛敲一下,整個人蒙圈兩秒,就聽見他不慌不忙添了一句。
一句能在一秒內讓她從頭紅到腳的話:“下樓看路,別看我.”
——之後三天,都是陳灼過來送奶茶。
他會和她聊上幾句,即使總得不到真正意義上的口頭回應。
可男人耐心驚人,兩人偶爾晚上也會互通幾句簡訊,彷彿真成了關係不錯的好友。
仙貝第一次遇上這樣的人,這樣一個,和她相處從來不會露出排斥疲憊態度的人。
——週四,夜。
仙貝坐在電腦桌前,握著感壓筆,在板子上熟練地滑動著。
面前白色螢幕上,一個躍至半空的人形線稿也逐漸勾勒具體。
越畫越悶,左手撐腮,仙貝擱下筆,拿起一旁的手機,點出其中一條資訊。
房東的短訊息,說明天有租房意向的客人要來看房,讓她把屋裡收拾收拾。
遷窩一事迫在眉睫,可仙貝毫無進展,還沒找好新住所。
當初能順利租到這間市中心的單身公寓,還是圓圓幫她照顧聯絡的,所以她很感激。
但她目前的經濟狀況,實在復旦不了每個月高額的房租了。
仙貝查了下自己銀.行卡餘額,瞬間倒頭長嘆:估計得搬到偏遠郊區了……那地方離奶茶的天堂一定很遙遠_(:3」∠)_……估計也很難見到那……唔,陳灼…………啦?莫名面熱,只是悄咪咪在心底直呼其名,為什麼她也會這樣不好意思呢?難道這名字帶火?想了想,還真帶火……哎哎哎哎。
鬧心許久,仙貝才重新握起感壓筆。
這時,一旁的手機,震了兩下。
仙貝抓過來一看,見來信人是陳灼,她立馬正襟危坐,如將要誦讀經文般點開他的訊息。
“我明天有事,不能給你送奶茶,會有另外的人過去.”
仙貝眉尾下垂,掩飾不住的失望……但還是乖順聽話地敲了個“好”,回過去。
有事嘛,大家都有自己的事情,工作,生活。
要理解,要理解,仙貝不斷勸慰自己,寬自己的心。
猛地,她想起明天是編輯給她訂奶茶的最後一天。
後天中意再次接不到她的訂單,且她下禮拜要搬走,豈不是又跟之前一樣,突然消失杳無音信?所以,應該跟陳灼提前道別一下吧?仙貝蹙眉深思,打字:“有兩件事想告訴你,我快搬走了,奶茶應該也定不了了.”
傳送?嗚……傳送。
對面回得很快:“告別?”
仙貝撇了撇嘴:“嗯……得說再見.”
陳灼:“你要回天庭了?”
仙貝一時不明白這句話的深意:“什麼?”
陳灼:“你說的好像你要去的地方沒訊號.”
仙貝:“……沒有.”
“真沒訊號?”
“不是.”
陳灼:“那就沒問題.”
仙貝還是不大明白:“嗯?”
陳灼沒有直接答,只說:“我要和你說再見嗎?”
仙貝心揪著:“不用你說……只是我自己想講一下,講完就好了……”陳灼:“嗯.”
仙貝鼻尖發酸,忍不住揉了揉左眼:“那……晚安,再見.”
那邊男人依然不改先前回簡訊的速度:“再見”。
仙貝眉心再一次擰緊。
誒?為什麼“再見”兩個字中間要放個超長的空格,表示鄭重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