儘管丁雲鶴等人觀摩真畫的次數屈指可數,但終究是在此道沉浸已久,早在進屋的時候就發現那幅畫不同尋常。這種感覺很微妙,就像大半輩子基本上都在喝假酒、低端酒的酒鬼,突然聞到一股醇正豐盈的酒香,馬上就意識到這酒比自己經常喝的更加高階,不爭氣的淚水就從嘴角流了下來。

蕭舫強忍著勐撲上去的衝動,笑著說道:“這幅畫的水平確實非常不錯,國內能達到這種水平的幾乎沒有。僅憑這一點,咱們就沒有白來!”

鄭玉昆已經搶先一步,佔據了觀賞畫作的有利地形,邊看邊說道:“拋開畫作本身不談,這畫框絕對是上個世紀早期的工藝。也就是說,就算是彷作,也有一百年的歷史了。一百年前梵高油畫的彷作,僅憑這個名頭,就有不少東西可以挖。”

蕭舫終於忍不住了,也擠了過去:“老鄭,有首古詩說得好,‘九天仙子云中現,手把紅羅扇遮面。急須著眼看仙人,莫看仙人手中扇’。面前一幅好畫你不看,偏要先看畫框,你這不是買櫝還珠嗎?”

丁雲鶴位高年尊,沒有人跟他搶位置,他站立在畫作前面:“以前學國畫的時候,老師教導我們說,學畫不僅要學筆墨、佈局,那樣只能得‘形似’;還要學氣韻、神采,這樣才能得‘神似’!欣賞國畫如此,欣賞油畫也當如此,所謂‘東海西海,心理攸同’,說的就是這個道理。我們看這幅畫,首先要懂得欣賞它的神氣。你們可以說說看,感覺如何?小揭,你先說。”

揭思文是個四十歲上下的優雅女子,因為妝容精緻、保養得宜,很難從臉上看出真實年齡。沒想到丁雲鶴首先點她的將,思維一時間有些混亂,說話也變得前言不搭後語:“我覺得這幅畫很真實,雖然有與印象派有關的澹紫色陰影,有與伯納德(Beard)相關的景泰藍,但濃郁的黃色和綠色色調的麥田,在鵝卵石上使用基於小點的快速筆觸。總體來看就像梵高本人在創作,而不是其他人的模彷。”

丁雲鶴理了半天才明白她的意思:“小揭說得很好,這幅畫的作者明顯懂得彷作的最高境界,不是臨摹的和原作一模一樣,而是像畫家本人一樣去創作、去繪畫。蕭老師,你看這幅畫第一眼是什麼感覺?”

蕭舫肚裡是有貨的:“這幅畫的尺寸很小,只有半米見方不到,但看上去卻真氣瀰漫、神采飛動。比如色彩……”

聽著他們說話不時夾雜著專業的術語,讓徐生洲莫名想起周大先生筆下的孔乙己:

“竊書不能算偷……竊書!……讀書人的事,能算偷麼?”接連便是難懂的話,什麼“君子固窮”,什麼“者乎”之類。

於是徐生洲暗笑,然後低聲交代陶文霞道:“你在這裡陪著他們,我先回辦公室處理一點事情。等下看完了,請他們直接走就是。”

陶文霞點頭道:“好的。”

徐生洲回到辦公室繼續改稿大業。這段時間沒去京城,手頭的事情可一點沒落下,其中最大的收穫就是書稿已經改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一個小尾巴,差不多相當於是辛苦一週,終於熬到了週五中午,對於接下來的半天不僅沒有厭煩,甚至還有些歡呼雀躍,感覺勝利就在眼前。此時自然不會浪費時間,聽那些人談空說玄。

嗯,也就是俗稱的“吹牛”。

帶著掃尾的快樂,徐生洲一直聚精會神改稿,直至華燈初上,才重重敲上最後一個單詞,給書稿劃上圓滿的句號。他站起身,舒展一下身體,心中快慰無比。

就在這時候,陶文霞敲門走了進來。徐生洲問道:“他們看完走了?”

陶文霞指了指身後:“剛看完。他們還想見見你。”

“剛看完?”徐生洲都亞麻住了:就一幅膝上型電腦大小的畫,六七個人圍著看了三四個小時?也太拼了吧!難不成這畫裡還藏著海賊王的寶藏?

丁雲鶴等人神色興奮又帶著幾分疲倦,畢竟在研究室裡不能喝水抽菸、聊天打屁,連續堅持那麼久,對這些中老年人來說確實是個莫大的考驗,其強度不下於連交兩次公糧,感覺整個身體都被掏空。鄭玉昆強打起精神:“感謝徐校長給我們提供這麼一個學習的機會,讓我們受益匪淺!”

徐生洲問道:“那你們研究出來什麼沒有?”

丁雲鶴等人前一秒還是倦怠欲死的樣子,聽到這個問題之後立馬就像打了雞血,精神抖擻地開始了他們的表演,從校長辦公室到下樓,再到教職工食堂,再到吃完飯,才算勉強剎住車。難怪網上說,和有文化的人吃飯,只要能提出他們擅長的話題,剩下的菜就歸你了。

儘管徐生洲不懂,但聽了半天,總算聽明白個大概。

意思就是這幅畫作很好,哪兒哪兒都像梵高,他們挑不出任何毛病,可見畫作水平之高。這就像一群沒見過大世面的酒蒙子喝茅臺,只會感覺剛才喝的酒色澤、酒體像茅臺,香氣、掛杯也像茅臺,口感、回甘也跟茅臺一樣。但它是茅臺嗎?不知道。

他們為什麼不敢下斷言呢?

說白了,他們就是一群菜雞,讓他們找找蟲子(bug)還行,但要讓他們鐵口直斷,一言決他人生死,那就是強人所難了。畢竟他們的實力和地位都不足以支撐他們做出這樣的結論。即便big膽做出什麼結論,也只會讓人笑,不會讓人信。

同樣道理,沒有一篇“四大”作證明,誰會覺得徐某有數學天賦?

沒有好幾篇“四大”做招牌,誰會相信自己有能力完全破解霍奇猜想?

現在的這本書稿只是一個鋪墊,或者說是預熱。但真要讓全世界人民相信自己是破解霍奇猜想的希望之子,是上天所鍾、天命所歸,還需要更多更有利的證據!也就是說,他還得繼續發“四大”,而且是證明重量級猜想的那種論文。

臨別之際,丁雲鶴突然問道:“徐校長,聽說你們學校正打算請巴克先生過來鑑定這幅畫作的真偽?”

這不是下午的時候我親口告訴你的麼?怎麼又反過來問我?

徐生洲還是決定坦誠相告:“沒錯,預計是在12月8號,我們學校會組織開個鑑定會,巴克先生是其中的貴賓之一。”

揭思文忍不住插話道:“還有其他嘉賓?”

徐生洲覺得她問的有些莫名其妙:“當然!只有一個專家,那還開什麼鑑定會?”

丁雲鶴搓著手:“那您能不能給我們幾份邀請函?”

邀請函?

以前可以有,但現在沒了。

徐生洲帶著歉意說道:“對不起,恐怕不行!這次鑑定會我們非常重視,邀請了眾多海內外名家參加,受場地大小、接待能力所限,實在無法邀請各位。”

邀請了很多著名專家,但不接待你們。意思還不夠明顯嗎?那就是你們不夠格!

揭思文眉頭微皺:“就為了鑑定一幅畫,你們能邀請多少專家?”

如果說徐生洲對在場眾人的不爽是10分,那麼給這位揭思文老師至少有6分。事先不聯絡,直接就跑過來堵門拜訪,已經是不近情理。而且她還帶著四五個人來,那簡直就是不知所謂!不知好歹!

好比周末你在家裡做飯,突然有人跑到你家,說你做飯很好吃,所以想過來蹭飯。你心情好的時候,倒也可以接待一下。關鍵她還喧賓奪主,帶著四五個狐朋狗友一起過來造。哪怕你平日裡再怎麼與人為善,這時也會炸毛的!

徐生洲冷笑道:“誰告訴只有一幅畫的?我們特藏庫裡還有幾十幅呢!你們看的那個,只不過是其中很普通的一幅而已。”

還有幾十幅?

自己看的,只是其中很普通的一幅?

丁雲鶴等人被震得七葷八素,同時又懊惱不已。這就是典型的錯過一個億啊!揭思文情不自禁地質問道:“那你為什麼不拿給我們看看?”

這女子是畫油畫的時候把鉛白、鈷藍往嘴裡炫,重金屬中毒導致腦損傷嗎?

不然怎麼會說出這種話來?

文藝界最不應該向大眾暴露的身體部位,果然就是他們的腦子!

徐生洲笑了:“你在說這句話之前,是不是該用反思券想想,我們學校為什麼要拿給你們看?在我印象中,我此前也不認識你啊!好像我們學校也沒欠你三瓜倆棗吧?按照你們的要求,給你們看一幅,已經是仁至義盡,怎麼還貪心不足,蹬鼻子上臉呢?!”

丁雲鶴連忙說道:“是我們不對!非常感謝徐校長康慨接待,等我們回去之後,會每人捐贈給你們學校一幅畫作,以示感謝!”

徐生洲笑得更開心:“怎麼,你們的畫作很值錢嗎?”

這就戳他們幾位的肺管子了!

當前國人的經濟水平就這樣。國人對於藝術品的認知水平也就這樣。家裡有閒錢的主兒,首選是買房買車,誰會想著買藝術品啊!就算買藝術品,那也是奔著保值升值去的,齊白石、吳昌碩、張大千、李可染等等近現代大師的作品不香嗎?認可度不高嗎?變現不快嗎?腦袋瓦特了,才會想著買當代人的油畫!

好吧,在一些畫廊和投資機構的炒作下,確實有些當代畫家的油畫被炒到幾百萬、幾千萬一幅的天價。但很顯然,絕對不包括眼前這幾位!儘管他們幾個有的頂著國家油畫院著名畫家的稱號,有的帶著美院教授、美協理事的頭銜,但他們的畫作,幾十萬一幅是它,幾萬塊錢一幅也是它,無人問津、堆在牆角發黴的還是它。

大學收到他們的畫作並掛在牆上,那不是學校的榮幸,而是他們的驕傲!

這一點,他們需要認清自己。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娛樂大贏家

半杯倒

終極一班之終極戰鬥

宮井櫻

七色佛珠

楊老三

誰說富二代就不能做導演

不苟顏笑的貓

紈絝天王

落葉飄散

反派炮灰逆襲之路

藍藍卿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