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獨自坐在冰櫃前面,雙手熟練的揮動刀子,魚鱗被刮掉的聲音和她嘴裡哼著的短歌結合在一起,讓聽到的人渾身冒出了雞皮疙瘩。
站在門口的韓非輕輕咳嗽了一聲,老人手裡的動作立刻停止,屋內瞬間變得安靜。
沾滿魚鱗和血汙的手緩緩伸出,老人將頭巾拉下,遮住了半張臉後,才怯生生的回頭朝後門看去。
明亮的眼睛好像黑色的寶石,充滿了光澤,好像被水流不斷打磨過的。
“你們是來吃飯的嗎?不好意思啊,廚師不在,如果你們實在餓的話,我可以隨便做些東西給你們吃.”
老太太的聲音跟年齡比起來顯得年輕很多,也沒有那種蒼老沙啞的感覺:“放心吧,不收錢的.”
聞著滿屋的臭味,閻樂和那名玩家都沒有了胃口,韓非臉上卻露出了笑容:“那麻煩您了.”
他很有禮貌的開口,那文質彬彬的樣子和之前簡直判若兩人。
“不麻煩,我們這小鎮是靠遊客發展起來的,幫助你們就是在幫助我們自己.”
老人似乎是話裡有話,等韓非想要看清楚她的表情時,老人已經轉過了身。
她將沾滿魚鱗的圍裙取下,扔進了旁邊的池子裡,握著那把專門用來刮魚鱗的刀進入了後廚的另外一個房間。
“韓非,你確定要在這裡吃飯?”
現實裡是救生員的玩家有些害怕,他是懂得一些求生技巧,水性也很好,但那只是跟普通人相比,真讓他從水鬼手裡搶人,他也會犯怵。
“難得遇見一個活人,還是好好聊一下比較好.”
韓非在老人離開後,朝著冰櫃和水槽走去,他看著地上的魚鱗,撿起了一塊帶著血肉的黑色鱗片:“你知道這是什麼魚的鱗片嗎?”
“沒見過這麼大、這麼硬的鱗片,難道是巨骨蛇魚?”
救生員皺著眉跟在韓非身後,他捂住口鼻,胃裡不斷有酸水上湧,這屋子裡真的太臭了。
“那你看看這冰櫃裡放著的都是什麼魚?有沒有什麼比較特殊的品種?”
韓非讓救生員去檢視冰櫃,自己則站在了水槽旁邊。
老太太離開的時候,有一個看似隨手,實則刻意的動作,她取下圍裙後,沒有將其搭在掛鉤上,而是直接扔進了水槽當中,讓圍裙浮在水槽中,遮擋住了水面。
“你在看什麼?”
“我們進來的時候,老太太在刮魚鱗,但是我們進來之後,她正在刮的那條魚卻不見了。
我懷疑她是在取圍裙的時候,將那條魚包在圍裙當中,直接扔進了水槽裡.”
韓非說著一些別人根本沒有注意到的細節,他不再搭理閻樂,拿起旁邊鐵鉤將圍裙撈出。
長兩米寬一米的水槽也不知道是用來做什麼的,裡面是裝著滿滿一池汙水,渾濁骯髒,散發著刺鼻的臭味。
“用這水不管是養魚,還是清洗魚,吃了都會死人吧?”
救生員已經檢查完了冰櫃:“那裡面都是一些很常見的魚,沒什麼特殊的東西.”
韓非沒有回應救生員,他的眼睛直勾勾的盯著水槽,腦中模擬著老太太剛才扔圍裙的動作。
“如果圍裙裡真的包藏著一條魚,那它大概會掉落在這個地方.”
擼起袖子,韓非在救生員驚詫的注視下,把手伸進了水槽當中。
出乎他的預料,看著並不大的水槽實際上非常深,手臂完全沒入其中居然都還沒摸到底。
“這麼深?”
找不到丟進水槽裡的東西,韓非只好放棄,可就在他準備把自己的手從水槽裡拿出時,指尖碰到了一個有些滑膩的東西,像是被刮掉了鱗片的魚肉。
他五指張開朝著那裡抓去,可讓他臉色微變的是,自己抓到的並不是魚,而是五根手指。
“那是一個人的手!”
老太太一直在刮掉魚鱗的不是魚,而是一隻斷手?腦中思考的瞬間,韓非突然感覺到了一股巨力,他的手臂好像被一條大魚的嘴巴咬住,整個人都朝著水槽那裡栽去!關鍵時刻,韓非一腳踩在水槽邊緣,他揹包裡的醜貓也發出叫聲,那“大魚”這才鬆口。
水花四濺,韓非的臉距離渾濁骯髒的水面只有一尺遠,他趕緊把手臂抽出。
魚類的內臟和血汙順著手臂滑落,韓非絲毫不在乎,他仔細盯著自己的手,在手腕那裡有一圈牙印,不是尖銳的齒痕,是活人的牙印。
“水池裡放著屍變的屍體?”
韓非還想要繼續檢視,老人卻從後廚的另一個房間走出,救生員也很有眼色的站在韓非前面,用身體幫韓非擋住了那條手臂。
老太太並未發現異常,她的頭和臉都被那頭巾包裹住,也看不出什麼表情:“這地方比較亂,你們還是去餐廳裡面等吧.”
她身上的衣服也散發著一股魚腥味,似乎很久都沒有換過,全身上下,除了眼睛之外,只有雙手露在外面,其中她的左手腕部還纏著繃帶,不知道是因為受傷,還是為了隱藏面板上的某種東西。
“那麻煩您了.”
韓非和救生員並排離開後廚,閻樂緊跟在後面。
後廚和食客就餐的大廳中間有一條長長的走廊,那些食客根本看不到後廚的場景,也很難聞到後廚的臭味。
在大廳裡隨便找了個位置坐下,韓非擦去了手臂上的血汙,掃視四周。
這魚餐廳看樣子並不像是被荒廢的建築,桌面、座椅和吧檯上沒有灰塵,只有一些水跡,好像來這裡的食客身上都被水浸溼了一樣。
大體上看這裡還算乾淨,裝修很有特色,牆壁上還掛著各種照片,大多都是遊客們在湖邊釣到了大魚,然後合影拍照。
“韓非,你看這個.”
救生員指著牆壁上的某個相框:“這個魚的臉怎麼跟人好像?”
越是靠近吧檯的照片,上面的魚長得就越奇怪,而最接近吧檯的地方只有相框,裡面的照片已經被人去掉。
等了快二十分鐘,淡淡的香味從漆黑的長廊裡傳出,老太太端著一個鐵盆走了出來。
“久等了,現在餐廳裡就我一個人,做的比較慢.”
老太太將鐵盆放在餐桌上,奶白的魚肉被辣椒染紅,鮮香麻辣,讓人看著很有食慾。
沒有見過後廚場景的遊客過來,肯定會大快朵頤,但韓非幾人都沒有什麼胃口。
“餐廳裡現在沒有米麵,如果不夠的話,我可以再多給你們做一個魚.”
“一個魚?”
韓非嘴唇微動,他只聽說過一個人,這還是第一次聽到一個魚這樣的說法,感覺那魚也不是普通的人。
救生員和閻樂碰都不敢碰,連那隻醜貓看了都直搖頭,喵嗚喵嗚叫個不停。
“趁熱吃吧,涼了就腥了.”
老太太放下鐵盆,準備往後廚走的時候,好像又想到了什麼,停下來叮囑了一句:“天黑了,你們最好不要在湖邊亂跑,就在小鎮裡找個地方住下吧.”
“湖邊很危險嗎?我們還準備夜釣的.”
韓非臉上的表情看著很單純,乍一看就是個普通的釣魚愛好者。
“千萬別去.”
老太太的聲音十分嚴肅:“我也不想騙你們,這小鎮之所以修建了一半被迫停工,就是因為湖裡好像有水怪,已經有好幾個人在那裡失蹤了.”
“水怪?”
救生員擦了擦額頭的汗,他知道韓非來是想要他下水的,如果湖裡真的有水怪,那下去就是找死。
一想到那未知的恐怖怪物,他就控制不住的開始心慌。
“原來這小鎮很熱鬧的,還沒建成就有很多釣魚愛好者來玩,他們和夜班工人關係很好,釣到了魚會直接拿餐廳裡做,我們也只收個加工費。
大家和和氣氣的,老闆和投資人也都很看好這裡,但就從某一個夜晚開始,一切全都變了.”
老太太似乎並不是壞人,她在很認真的提醒韓非。
“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韓非三人的注意力都被老人的話語吸引。
“先是夜釣的人失蹤,目擊者看到的情況也各不相同,有的人說失蹤者好像是釣到了很大的魚,一不小心被拖拽進了湖裡,然後再也沒有上來。
還有的說,失蹤者是釣著釣著,自己走進了湖水裡,無聲無息的消失了.”
“後來修建小鎮的工人也相繼出事,有人在睡夢中離奇死去,身體躺在床上,但死亡原因卻是溺水窒息而死.”
“再往後更加詭異的事情出現了,附近經常吃湖裡大魚的人,身上開始長出像魚鱗一樣的東西,那些人在晚上體內會發出古怪的聲響,等到了白天,大家去檢視的時候,發現他們的床上只剩下掉落的魚鱗和一些血肉,人已經不見,大家都懷疑他們是跑進了湖水裡,成為了水鬼.”
魚餐廳只有一個小燈開著,忽明忽暗的光亮照著老人被頭巾遮住的臉,有些瘮人。
“總之,你們不要在晚上靠近大湖。
好好睡一覺,等天亮就走吧.”
“多謝提醒.”
韓非並不準備就這樣放老人離開,他留意到了一個細節:“你剛才說從某一個夜晚開始,一切都變得不同了,你還記得那個特殊的晚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夢在湖邊舉行復生儀式,那個晚上應該就是夢準備儀式的時候。
“那晚是拜湖神的日子,封湖禁釣,附近靠湖吃飯的人都會過來,大家熱熱鬧鬧,祈求來年風調雨順。
後半夜的時候,村裡老人會把祠堂供奉的湖神像請出來,然後找一個孤兒,帶著三牲貢品登島祭拜.”
“登島?”
韓非眼睛眨了一下。
“大湖中心有個孤島,拜湖神的時候會專門找一個無父無母,無牽無掛,吃百家飯長大的孤兒過去,那晚最大的問題就出在孤兒的身上.”
老太太語氣變得急促:“這些年生活好了,附近村鎮沒有了孤兒和巫祝,度假村老闆就自己去福利院接了個孩子過來,結果那孩子乘船登島的過程中,跟湖神像一起掉進了湖裡,屍體到現在都沒找到.”
“確實不是個好兆頭.”
韓非覺得老太太不知道夢的存在,所以把一切歸咎到了祭神儀式上,那晚的孤兒大機率和夢有關,甚至在這裡修建度假村的老闆也很可能是被夢蠱惑的人:“那我們有什麼可以彌補的辦法嗎?”
“不知道,現在我們連湖裡住著的到底是湖神,還是湖鬼都沒有弄清楚.”
老太太搖了搖頭:“如果你對這些感興趣,可能等天亮之後,去船隻租賃中心問問,那裡的負責人從小在湖邊長大,是度假村老闆專門找來的.”
“好的,我知道了.”
韓非剛說完,後廚忽然傳來了門板被砸動的聲音,隨著嘎吱一聲響,後廚的某扇門好像被開啟了。
老太太眼神一下變得有些慌張:“你們記住,絕對不要靠近那片湖,晚上就老老實實在房間裡待著,也別胡思亂想。
對了,還有最關鍵的一點,千萬別睡著.”
說完之後,老人就急急忙忙朝著後廚跑,可能是因為太過匆忙,她的左手不小心碰到了吧檯,纏在手腕上的繃帶散開了一點,露出了下面鮮紅透著血絲的肉。
“好嫩的肉,就像是被刮掉了魚鱗的魚.”
韓非的眼神跟剛才完全不同,他扭頭盯著閻樂:“夢的儀式在湖邊舉行,這湖叫做腦海,老太太叮囑我們晚上千萬別睡著,這三者好像是相互關聯的.”
“越往後拖,夢復生的機率就越大,我們今晚要行動嗎?”
閻樂的媽媽有些不安,她不喜歡夢,也不太喜歡韓非。
“當然.”
韓非從口袋裡拿出了一張紙幣放在桌上,他背起包走向船隻租賃中心。
整個度假村,船隻租賃中心是最接近大湖的建築,韓非他們這次認真檢查了所有房間,最後他們集中來到了負責人的私人臥室。
屋內充斥著一股魚腥味,牆根散落著幾根發臭的水草,那臥室床鋪上殘留有大片水漬和血汙,還有一些薄薄的魚鱗。
“它似乎剛離開不久.”
韓非在屋內翻找有用的東西,他掀開床板的時候,發現床下面放著一個古怪的神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