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時分,整個楚家西山溫泉別院燈火通明,周圍萬餘禁軍將整個山莊圍的水洩不通。

當楚如來領著刑部一應屬官幹吏抵達別院的時候,袖中的雙手都在發顫。

楚如來面上看似漠無表情。

然而極致的震驚,無窮的怒火,難以言喻的悲愴,還有無法壓抑的戾恨,都在他心中醞釀,化作焚心之火,焚燒著他的心臟。

尤其當他望見這別院裡面,躺了滿地的屍體之後,楚如來的咽喉更是一甜,口中翻湧出大量的血液。

他將這血強吞了下來,隨後御空來到別院的內院,俯視著下方的滿地狼藉。

“長公主與神通何在?可查出什麼線索?是何人所為?”

此間早就有天衙錦衣衛與大內的好手在勘察現場。

天衙錦衣衛常年將高達三個千戶所的人馬駐於皇林苑,用於拱衛這座皇家別宮。

因駐地距離極近,他們不但第一個發現楚家這座別院的異常,也是最先趕到的。

天衙錦衣衛的都指揮使笑紅塵,甚至趕在楚如來之前,親至此間。

他面色凝然的朝著楚如來一拱手:“至今都沒尋到長公主與令公子的蹤跡,駐守皇林苑的三位二品術師,以皇家秘法搜尋過長公主的蹤跡。

她應該還活著,卻沒法鎖定住她的方位,只能推測長公主現在的位置,有一座極其強大的法陣鎮壓。

他們已無可奈何,楚兄稍後或可請國師一試。

至於線索——”笑紅塵往四面掃望了一眼:“事發之刻距今當已有一個時辰,這應是你們楚家長房餘孽所為,他們在外院沒有任何掩飾,有好幾人都被‘百步神拳’轟散肺腑。

內院卻被人抹去了所有痕跡,整個地面都被刮過一遍,所有的建築與這座觀星臺,都被洗碧天的拳力一寸寸碎成齏粉,不留絲毫痕跡,也沒有任何武意殘留。

其目的可能是為掩飾身份,只憑‘神拳判官’洗碧天與‘鐵面判官’羅陽兩人之力,做不下這樁大案;也可能是為矇蔽術師的遙感尋蹤之法,避免被我們的術師,尋到長公主與令公子的蹤跡.”

笑紅塵說到這裡,略含同情的看著楚如來。

他想說侍郎大人節哀順變,卻還是忍住沒說出口。

他雖料定那對母子必死無疑,可現在畢竟還是生死未卜的狀態。

楚如來的心臟沉入谷底。

他不肯盡信笑紅塵之言,開始沉下心一寸寸的搜查整個內院,試圖尋找有用的線索。

這些人費了這麼大的力氣,特意抹去此地所有的痕跡,一定是有著什麼緣故!楚如來其實已與長公主分居多年,夫妻之間齟齬不斷。

他對長子楚神通也很失望,時常以‘孽障’稱之,惱恨起來的時候,恨不能將之重新塞回孃胎。

然而當楚如來得知別院的凶信,整個人卻被擔憂與悲痛淹沒。

他當場就差點失去意識,一身功體也近乎崩散。

楚如來無論如何都要尋回他們母子,或是為他們復仇。

他現在只恨兩年之前,他在圍剿那些長房家將時沒能呼叫更多力量,以至於讓那些畜生走脫,為他們楚家埋下大禍。

笑紅塵不以為意,任之由之。

他揹負著手:“我已令天衙錦衣衛全面動員,搜查京畿範圍內一應楚家餘孽的蹤跡,又令術師觀照天地,關注天地間的一應遁光與飛舟之類。

地衙錦衣衛與大內直殿監也隨後跟進,只要他們還在河洛二州,必定插翅難逃!”

“六扇門也會全力搜捕!”

這個清朗冷肅的聲音,是從院外傳來的。

笑紅塵抬眼看過去,發現那正是六扇門之主,當代的‘北辰神侯’北辰樞機。

不過這位北辰神侯,卻落在了兩人身後。

笑紅塵瞳孔微凝,與周圍的官吏及錦衣衛一同半跪了下來:“臣等參見陛下!”

來人正是當今天子建元帝,還有當朝國師——‘術定山河’禹崑崙。

“陛下!”

楚如來強忍悲痛,朝著建元帝跪了下來。

“臣懇請國師大人施法,助臣尋回龍陽母子!”

建元帝的神色也是驚怒交加,眼眶也微微泛紅。

雖說古今帝王都是孤家寡人,親情淡薄。

然而龍陽長公主終究是與他一母同胞的親妹,他是看著龍陽長大。

建元帝更惱怒的是,這些逆賊竟敢在京城附近對龍陽出手,無視天子威嚴,挑釁皇家權威。

“愛卿無需如此!”

建元帝拂袖示意,令楚如來站起:“龍陽也是朕的妹妹,朕自然會窮盡一切可能,讓她平安歸來。

其實國師方才已經用龍陽的血液,感知過她的下落了.”

國師禹崑崙卻面沉似鐵:“我只能感應到龍陽的位置在東面,距京城至少一萬二千里,卻無法感知具體方位。

龍陽所在不但有強大的法陣鎮壓,還有一位極其高明的術師遮蔽天機,擾亂星象!”

笑紅塵若有所思,忖道國師此言已經透露出很多資訊了。

首先這些人的手中,有著一件極其強大的飛空法器,可在一個時辰內穿梭一萬二千里。

其次是龍陽的位置。

要一座令國師都無可奈何的法陣,必定需要一座大型的靈脈提供靈氣。

這世間的大型靈脈很多,多不勝數。

京城東面數萬裡山河,沒有一萬也有八千。

可只要他們用心去找,還是能找得到的。

最後是那位術師——這世間能與‘術定山河’禹崑崙爭鋒的術師,絕不超過十指之數。

“我來這裡,是為觀測這裡的時序之痕.”

禹崑崙御空來到了內院的中央位置。

這裡本來該有一座高約三丈的望星臺,此時卻被人夷平,只留下一個土堆。

“世間的萬事萬物,在時序長河中都有其痕跡。

我可施展一品法術‘溯流追源’逆知過去,看這裡曾經發生的事。

不過我勸諸位不要報太多希望,對方有極其高明的術師,一定會極力干擾.”

他伸出手捏了一個法印,瞬時一團靈光自禹崑崙周身溢散。

與此同時,一個巨大的眼瞳,在禹崑崙的頭頂成形。

這是一品天罡法——隔垣洞見!能徹視洞達,坐見十方,天上地下,無有障蔽,六合內外,鬼神人物,幽顯大小,莫不了然分明。

禹崑崙不但施展了一品法術‘溯流追源’逆轉時光。

更以天罡法‘隔垣洞見’之術,洞照過去。

只是下一瞬,禹崑崙的眉頭一皺,他的眉心中,竟然綻開了一個指甲尖大小的傷口,還溢位了一點血痕。

之後他就神色愣愣的看著眼前,面色沉冷如鐵,凝重無比。

“發生了何事?”

建元帝吃了一驚,看著國師禹崑崙額頭的傷口:“國師這是,術法反噬?是那個術師?”

兇手究竟是何人,居然讓國師禹崑崙都反噬受傷?“不止!”

國師禹崑崙則是眉頭大皺,轉過頭與建元帝對視:“這兇手來歷不凡,有著數位極其強大的高手為他鎮壓氣運。

我還感知到時序長河的下游,有著極大的力量反彈。

這個人——”他語聲一頓,略有些驚疑道:“或將在未來成為極其可怕的存在,很可能是一位近神.”

時序長河的下游就是‘未來’。

未來是變化無窮,無法確定的。

此人卻能夠在時序長河的下游,抗擊他的術法之力。

說明此人都已經身具極強的‘氣運’與‘命格’,凝聚了無比強大的‘勢’。

所謂東海逝波,無可逆也。

就如大河東流,滔滔大勢向前席捲,已經沒法截斷,沒法阻止。

說明這個人已經成長到一定高度,且羽翼已豐,成為一個近神存在的可能性越來越高。

除非此刻有人不宜餘力的阻止,將之滅殺,否則他必將在時序長河的下游據有一席之地。

天衙都指揮使笑紅塵的眼不由微微一眯。

他第一時間想到的,就是那個‘無極刀君’。

要說這世間有什麼人未來能夠成為近神,‘無極刀君’楚希聲一定是其中一個。

笑紅塵隨後又微一搖頭,忖道不對。

楚希聲的修為,才不過區區五品,他正被大寧的各方勢力,還有天地間的一些神靈與超品覬覦,隨時都可能身死魂滅。

此人的氣運命格,應該沒這麼穩固,穩固到可影響時序長河的下游,可以對抗國師的‘溯流追源’與‘隔垣洞見’。

“查!”

建元帝的臉色凝重,他袖中的雙拳緊緊一握:“令錦衣衛,直殿監,六扇門,論武樓,連同地方官衙,禁軍,州軍,務必排程所有力量,搜查京城東面一萬二千里外,一定要在最短的時間內,搜尋楚家長房餘孽的蹤跡,以及龍陽母子下落!還有,查探當今之世所有有望成為近神的高手蹤跡,我要知道他們今夜在哪裡,與什麼人接觸過,說了什麼!以宗派高手為最優先.”

他從國師的語中,意識到危機。

這是一個未來的近神!——此人既然敢對龍陽出手,那一定是大寧朝廷的死敵!※※※※也就在整個京城都為楚家別莊的慘案,龍陽長公主母子失蹤而震動之際。

楚希聲正在望安城西面七百里的位置盤坐於地,凝神參研感悟。

在將龍陽與楚神通埋入地底的時候,楚希聲就感覺到冥冥中有一股力量,在與他呼應共鳴。

那正是存在於天地間,發自於世界根源的‘睚眥’天規。

那是數種天規道律的結合——包括鏡天,庚金,報應,返天。

楚希聲不但感應到自己,與這些天規道律更加契合,還能進一步的調動它們的力量。

他還能進一步窺知‘睚眥’天規的奧理。

武修與術修想要突破超品,就需將自身融入到一條天規道律,人與道合,得以從相應天規中排程出更強大的力量。

這個過程,叫做‘師法天地’。

——這就是諸天秘儀的奧妙所在。

武修的秘儀是體會與實踐的過程。

他們在這一過程當中,印證與貫徹自身的道心與意志。

與此同時,秘儀還可幫助他們進一步的融入天規。

上位武修之間的戰力差距,除了功體,武意,血脈力量的差距之外,還有諸天秘儀。

所以哪怕是修的同一種武道,同樣的血脈力量,同樣的功體與武意層次,他們的戰力也會有高下之別。

這都與他們的‘諸天秘儀’息息相關。

秘儀決定他們融入天規的程度,還決定他們能調動多少天規力量。

劍藏鋒與宗三平之所以遲遲不肯晉升,就是為強化根基。

這‘根基’就是他們與天規道律的契合程度。

這決定著他們是否能完成‘天人同律’,打破人神之限。

又是否能走到超品階位的‘天人合一’,成為代表天規的神靈,從此與天規道律休慼與共。

昔日血睚刀君崛起之後,天地間的‘睚眥’天規就被大幅度強化了。

他的修為雖未至超品,本身卻是‘睚眥’天規的代言人。

血睚刀君的強弱,也決定著‘睚眥’天規的強弱。

接下來就是‘與道合真’,真正與自身的天規道律結合在一起,並將之完全掌控。

楚希聲一邊感應著冥冥中的天規道律,一邊與宗門藏經閣那些典籍中的描述對照。

他感覺自己與‘睚眥’天規契合的程度,已經不遜於那些二三品的武修。

這一是因他完成的諸天秘儀較為完美;二則是自身血脈的緣故。

他身具的‘睚眥’真血,天然就與這條天規契合。

說到血脈,他的睚眥血脈也在為這次的復仇沸騰鼓盪,歡呼雀躍。

原本需要至少三個月才能進階的睚眥真血,卻已從天地間汲取了極大的力量,縮短了至少一個月。

不過另一條天規‘誅天’卻還沒有太多變化。

這應是龍陽長公主母子還被封在棺中,沒有真正死亡的緣故。

楚希聲心無外物,冥想入定,沉陷於天規道律當中無法自拔。

不過當他感應到‘神拳判官’洗碧天御空到來之際,還是萬般不捨的結束冥想,睜開了眼。

“情況如何?”

“就如少主所料!”

洗碧天笑著一拱手:“錦衣衛,六扇門與大內直殿監幾乎傾巢而動。

就在方才,至少有一千五百多艘飛舟往東面去了。

此時別說是霸武王陵,便是皇林苑的那些高手,也被狗皇帝抽調一空,望安城郊外已極度空虛。

此外據我收到的訊息,便連狗皇帝本身,也已去了洛州的許郡.”

他的瞳中現出了一抹精芒:“屬下以為,現在正是動手的時機,他們絕想不到少主會跑回來殺一個回馬槍.”

楚希聲抬起頭,看向了天空。

依稀可見那二層與三層雲霄之上,有著一道道流光閃逝。

看起來像是流星,其實是一艘艘朝廷制式的法器飛舟。

它們都能承載三百餘人,可在一日之內飛行三萬裡。

且不似極東冰城的那些飛船,絕大多數只能在海面之上飛行。

楚希聲沒有回答,他轉過頭,詢問星辰大法師羅宗漢:“羅先生,他們尋到那對母子的可能性有多大?”

這次實是冒了一點風險。

原本他是準備用提取自楚芸芸體內的神毒,讓龍陽母子在入葬封棺的一個時辰之內死亡。

——當初的楚錚,也是在棺中掙扎了一個時辰後被活活悶殺。

不過因臨時生變的緣故,楚希聲更改了計劃。

為接下來的行動,楚希聲減少了些許神毒的份量。

這是為讓龍陽母子多活一段時間。

這可以幫助他們引開建元帝與大寧朝廷的注意力,可也會增加二人被解救的風險。

“微乎其微,渺小到不可計.”

羅宗漢也在入定冥想,他睜開眼看向楚希聲,眸中現出了些許波瀾。

他清晰感知到楚希聲體外環繞著的道韻。

楚希聲沒有動用武道真意,卻自有一絲絲天規之力縈繞在他周圍。

羅宗漢彷彿能看到一頭龍首豺身,口銜戰刀的巨獸,正盤踞於楚希聲頭頂,神態冷漠的俯視人間。

完成了這場諸天秘儀的無極刀君,更加強大了。

他的‘睚眥天規’,將獲得遠超於前的神威!羅宗漢收回思緒,用斬釘截鐵的語氣道:“神拳判官安排的埋葬地點本就隱蔽之極,出人意料。

在三日內被尋到的機率不足一成,如今加上我的法術遮蔽,他們絕無可能尋覓到龍陽母子.”

洗碧天聞言,不由唇角微揚。

這正是在幽州燕安郡,楚希聲安排給他的任務之一。

他為此殫精竭慮,廢了好大力氣。

“那就再等等.”

楚希聲一聲輕笑:“這不是還有人在天上飛著嗎?可見人還沒有走乾淨。

時間還早,心急吃不了熱豆腐.”

他放在秀水郡的化身,可以維持整整兩天時間,現在卻只過了五個時辰。

楚希聲隨即把目光,轉向了身前的‘永珍星盤’。

“在這之前,先找到我爹留給我的東西再說吧.”

他便宜老爹楚鳳歌曾有遺言交代洗碧天與羅陽,他已將楚家積蓄的所有財富,都藏於望安京附近某地。

具體方位需在凌晨時分,以‘永珍星盤’迎接太陽照射下來的第一縷陽光。

楚希聲萬分期待,京西楚家乃三千年世家,一千年的門閥,其歷代積蓄想必非同小可。

楚希聲卻未發現,此時洗碧天的面上,卻是一臉的古怪之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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