龐家又不是拿不出這筆銀子,龐家名下也有不少產業,當初因為看中了劉沈兩家是姻親而為了攀結,龐家沒少給龐氏添補嫁妝,龐氏縱使拿不出兩萬兩來,五千兩是絕對不成問題的,可龐氏因為抓住了她的把柄,卻非得逼上她!她哪裡還把她這個大姑姐當成姐姐?分明就是在把她當冤大頭!若不是劉普是她的親弟弟,她哪裡又會甩她?想到這裡她就忍不住氣血上湧。

秋滿從旁見了,不由上來道:“奶奶這是怎麼了?先前在太太面前差點還落了不是。

是不是不舒服?”

“沒有.”

劉氏搖搖頭,吐了口氣,站起來。

順著方向走了幾步,到了窗前看了看天上那殘月,心裡又不由沉了沉,總歸是隻有十來日了,她無論如何也該作決定了。

扶著窗臺默了半晌,她閉了閉眼,說道:“去看看二爺,這兩日可曾有飯局?”

福娘吩咐了人前去榛子衚衕,沈雁估摸著最快也得一兩日才能有訊息傳來。

晌午小睡了會兒起來,想起許久沒陪華氏說話,便就到了正房,見她在算這個月的帳目,便就從旁替她打起下手來。

華氏看她一手算盤撥得噼噼啪啪響,撩眼道:“我倒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學的這樣一番好手勢了.”

沈雁呵呵道:“我跟表姐她們學的.”

華氏睨了她一眼,垂頭又點起數來。

她這個女兒如今越來越讓她驚訝了,不單是她的膽大心細,還有她的機敏狡猾,似乎時日越長,她讓人歎服的地方就越多,以至於打算盤這種小事,都根本不足以讓她當成個事來深究了。

她回頭讓紫英拿些沈雁愛吃的瓜果來,不料一回頭就見著沈宓進了院子。

“你父親今兒怎麼這麼早就回來了?”

她一面起身一面說。

沈雁也站起來,探頭見著沈宓穿著緋紅的官服自廡廊下走來,薄唇微挑長眉輕舒,隱隱一副溫潤如玉風雅名士的姿態,不由也笑了,輕巧地躍過門檻迎出去,一路道:“父親有什麼好事情?”

沈宓等她到得跟前,輕點著她的額尖:“這又被你瞧出來?”

沈雁哈哈道:“我會佔卦.”

沈宓立在一樹早開的桂花下,負手揚起下巴,薄唇挑出個弧度,笑道:“那你不如佔佔,我今日遇到什麼好事情?”

沈雁搖著他袖子:“我學藝未精,猜不著.”

這下換沈宓哈哈大笑。

華氏微嗔走上來:“瞧你們倆.”

“今兒我還真有喜事.”

沈宓得意地道:“前兒個因著太后娘娘壽宴的事安排得妥當,太后很滿意,於是皇上嘉獎了我,這倒罷了。

除了這,還賞了我一方端硯,還有兩幅前朝名士的字畫。

太后聽說我還有個淘氣包女兒,便說想要見見你.”

“見我?”

沈雁指著自己鼻子。

前世她是見過太后的,只是未曾近距離接觸過,印象也十分模糊,這一說要見她,她怎麼忽然就對那些亂七八糟的宮鬥感到壓力倍增?“是啊.”

沈宓笑著點頭,然後又正色道:“不過沒說具體什麼日子,興許只是隨口一說也未定.”

天家心意難測。

得蒙太后召見雖是榮寵,但沈家與周室接觸時日並不算長,所以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有這份抬舉之意,他不希望結果萬一不是那麼回事,卻害得沈雁日夜期盼大失所望,所以寧願先跟她交了底。

但他哪裡知道,沈雁對宮中這些人,並沒有什麼接近的興趣。

沈雁點點頭也就揭過去了。

一家人進了正廳,華氏親手給沈宓沏了茶,沈雁則看起了皇帝的賞賜來。

沈宓道:“明兒晚上我就不在家裡吃飯了,志頤他們幾個起鬨說要慶祝我得了賞賜,在東湖訂了艘畫舫,興許會稍晚些才回來.”

華氏道:“知道了.”

志頤就是盧錠的表字,廣西那貪墨案如今在六部鬧得紛紛揚揚,那倒黴的欽差下了獄,不過卻不曾涉及到他人。

因著這案子,盧錠近日頗有些因禍得福的感慨,對於先前無故被綁架一事的態度,也產生了微妙的變化。

所以說是說為慶賀沈宓得了嘉獎,只怕是有些替自己壓驚的意思。

這樣的宴會,沈宓當然是要去的。

沈雁聽說是盧錠相邀,於是問:“除了盧叔,還有誰?”

“你顧叔也會去。

還有父親的兩位同窗舊友.”

沈宓道。

說罷,他又咦了聲,望著她:“我聽說你最近跟顧頌和好了,可是真的?”

沈雁愕了愕,猜不出來誰會把這些小事傳到他耳裡,但這也沒什麼好迴避的,她說道:“是啊。

我如今發現,他這個人其實也沒那麼壞.”

沈宓高興起來:“這就好!一個人不能光看別人的缺點,同時還得看看他的優點,要不然,你就永遠也交不到真心的朋友.”

沈雁嘿嘿了兩聲。

翌日早上華氏給沈宓兜裡裝了幾張銀票,送他出了門,這邊廂劉氏則也踩著沈宓腳後跟到了飄香齋。

龐氏在這裡訂好了包間,劉氏一進門,便說道:“已經打聽到,沈宓今兒晚上在白湖畫舫上就有宴飲,但同去的除了戶部郎中盧錠,還有榮國公世子,有他在恐怕不好行事.”

“榮國公世子?”

龐氏聞言凝了凝眉,但轉而又鬆開了,“這又有什麼?五城兵馬司都督是國舅爺安寧侯劉儼,朝中功臣勳貴皆與劉家不大和睦,這之中又以四公為甚,但劉家有皇后撐腰,這些年並不見得落下風。

就是榮國公世子在場,也不怕他亂來.”

劉氏頓了頓,說道:“雖是如此,可也還是得囑吳重仔細,咱們的目的畢竟還是衝著逼華氏的錢去,並不是為了針對沈宓,倘若真弄出什麼不利沈家的事來,就算我們老爺子礙著安寧侯的臉面不會怎麼向他下手,位高權重的顧家卻不會顧忌這麼多.”

她也是沈家的媳婦,沈家丟了臉面對她來說沒有一絲好處,何況她還有個兒子的未來需要考慮。

這次肯答應龐氏這麼做也是被她趕得下不來,否則的話她又怎麼能會做這樣損人不利己的事出來?若是事情敗露,那麼沈家闔府上下只怕都饒不了她。

“這層你放心!”

龐氏擺擺手,站起來,“我這就回去跟吳大人通氣兒,你也回去靜等我的訊息。

總而言之,事情就在今兒夜裡。

說起來老爺都被扣留了快一個月,再不讓他回來,家裡的事我都要頂不住了.”

說罷印了印眼眶。

劉氏受不了地撇開臉,不去看她。

沈雁晌午去了趟魯家回來,福娘也已經在廊下等她了。

福娘不由分說拉了她進屋,說道:“姑娘,榛子衚衕整條街都打聽過了,的確有人見到上個月劉老爺在那裡的賭場出現過。

而賭場的夥計收了咱們整整二十兩銀子,才交代說劉普欠了賭場兩萬兩銀子的賭債!”

沈雁面色驀地沉凝下來:“當真?”

福娘道:“這些都是咱們的人親口打聽到的,奴婢覺得他們不會說假話.”

賭債,前世似乎沒聽說過劉普欠下這麼一筆鉅債?沈雁連忙又道:“那可曾打聽過,劉普現如今人在哪裡?”

如果打聽的事情是真的,那麼她可不會相信劉普會是跑去滄州販米了,他欠了賭場兩萬兩銀,人家能放他遠去?就算讓他出其不意地逃了,可他還有妻小在,那些人難道不會向劉家發難?黑道上的人可不會管你們在官場多有人脈,他們只認錢財!“打聽不到,那夥計死活不肯說.”

福娘道。

沈雁點點頭,夥計死活不說,那更加說明有貓膩了。

如今眼目下劉家面上風平浪靜,就連顧頌的人都看不出來什麼異常,可見賭場目前對劉家是不曾嚴追死打的了,而他們之所以放心如此,再結合琳琅帶著首飾去往榛子衚衕那事來看,則極有可能劉普已經被扣押在賭場裡!先不管琳琅是不是劉氏支使的,伍姨娘那批首飾都顯然不夠贖出劉普,所以劉普如今極可能還在債主手上,按照常理,對方並不可能寬限劉家許久,這麼說來劉家目前還十分缺錢,而劉氏近來的魂不守舍,的確是在為這筆銀子著急!再反過來想想,既然劉氏如此憂心弟弟的安危,那麼她為什麼不會指使琳琅去殺人奪財?劉氏的圖謀,到如今竟如擺在眼前一般清晰!沈雁扶著桌沿坐下來,默了片刻,忽然道:“你去備車,我們榛子衚衕瞧瞧!你跟奶奶說我們上相國寺后街去買些筆墨便是.”

如今雖然事情已經清晰了,但也還有疑點,為什麼替劉普拼命出頭的是劉氏,而不是劉普的妻子?就算是劉夫人不肯動用私己,劉氏作為大姑姐,又怎麼會任憑她這般置劉普死活不顧?假若劉夫人執意不肯營救丈夫,那麼以劉氏對劉家的重要性,她直接休掉劉夫人都能做到的了,為什麼要這麼窩囊地留她在府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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