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聽到這番話,都不由起了疑惑。

沈宓點點頭,眼神冷冷掃過劉氏臉上,示意沈雁繼續。

沈雁抬起兩手輕輕地拍了兩下巴掌,然後胭脂便帶著兩名年約四旬有餘的男女進來。

這二人雖然衣飾簡樸,但是氣質裡卻透出幾份儒雅,尤其是男的,身著件青色道袍,看起來應是個文士。

沈雁道:“何老伯,何二嬸,你們瞧瞧,地上跪著的這位奶奶你們可認識?”

劉氏見得這二人,兩眼立即便如銅鑼般瞪大了,然後如同見了鬼似的直往後退!“回二姑娘的話,在下認識,這便是劉府的大姑娘,殉國有節的劉大人的親閨女,也是在下犬子的未婚妻,十年前她在我何家常出常入,她就是化成灰,我也認得!”

何老伯禮貌地回應著沈雁的話,目光望向劉氏,卻是如同刀子般凌厲。

而與他同行的那名婦人,卻已是咬牙切齒紅了眼眶,似是見到了宿世仇人。

沈夫人與沈宦聽得這“心上人”三字,俱都不由一震!沈夫人站起來,厲聲道:“你是何人!方才這話是什麼意思!”

何老伯俯身道:“在下何謙,與劉孟陽乃是舊友,原先我何家也住在與劉家相鄰的燕兒衚衕,可是自打十年前犬子何敘過世,在下便帶著妻女搬到了南城。

沈夫人若是下這話什麼意思,何不問問貴府三奶奶當年是怎麼以破壁之身進得沈家門?”

沈夫人聽得這話,立時踉蹌了兩步!而劉氏癱坐在地上,魂兒仿似沒了,眼珠子也快要瞪出來。

“何先生有話但請直說!”

看到這副樣子,沈夫人再是想暗護劉氏也要把事情弄個水落石出的了!這何謙一看就是個讀書人,又自稱與劉家是世交,再者又說什麼劉氏是何家兒子的心上人!劉氏是沈家的兒媳,現在居然被人跑上門來指稱婚前還有這麼一段,這又如何了得!何謙俯身:“在下不敢擔這聲先生。

夫人想知,在下說來便是.”

說完他頓了頓,接著道:“何敘論年紀比劉氏還要小一歲,我們兩家從父輩開始就有了交情,他們倆也是打小就在一處玩耍。

何敘喜歡跟著劉氏,劉氏對何敘也十分照顧,打會做針線時起,衣裳鞋襪時常都有贈送。

久而久之,便就互生了情意,我與劉孟陽也私下看好他們。

“誰知那年京城被攻破,劉孟陽殉了國,劉家一下窘迫起來。

那會兒何家雖然也不富裕,但好歹比劉家還要強上些許,在下便時常叮囑內子,讓其對劉家多行照顧。

劉氏與何敘在那幾年感情急劇升溫,就在十年前,她十五歲的時候,何敘驚惶失措地來告訴我,說他與劉氏已經私訂了終身。

“我氣怒之餘只得與劉老夫人商量,為他二人訂下親事。

只是那時候兩家都不富裕,因為並沒曾請客,只是商議著找個好日子行文定便是。

“誰知道就在事後不到半個月,何敘卻在上山的途中翻了馬車,慘死在山溝裡!“那是我唯一的兒子!他死了,我們何家便沒有了傳後之人,內子曾經提議仍把劉氏娶進來,也算是全了何敘的心願。

可是我想到我老何家跟劉家交情匪淺,並不願耽誤劉氏一輩子,再加上家裡也不寬裕,她若進了門,便多了個吃飯的人,我便就向劉夫人提出這事往後再也莫提。

“兩家起初提這事的時候並沒有外人知道,而我憐惜著劉氏將來還要嫁人,於是也不曾將這事透露出去。

“而我沒想到,半個月後的九月初三,劉家就答應了沈家的提親!我當時雖然覺得劉家太過性急,但敬重沈家門第高貴,劉氏去了之後也算是能帶契上劉家一把,便就忍下了這口氣不曾作聲。

但終究因為中年喪子而覺得心下悲慼,幾個月後也就搬出了燕兒衚衕.”

何謙說到這裡看向劉氏,“這十年裡我從來沒有懷疑過何敘的死因,直到今日,我才知道原來何敘之所以會突然慘死,乃是因為就在我向劉家提親之時,沈家也有了向劉家提親的意向!劉氏為了嫁進沈家,讓其弟劉普騙了何敘上山,然後將他推下了山崖!“她就是殺了何敘以破壁之身嫁入的沈家!”

“不!不是!”

劉氏淒厲地叫起來,她緊緊地抓住身旁的桌椅,整個人如瘋狂般抖瑟著:“我沒有殺他!你血口噴人!你們都是來害我的!你們都在嫉妒我!——太太!你不要相信他!我是清白的,我根本不認識他!”

沈夫人瞪著她,額上青筋都已經冒了出來。

沈宦喃喃道:“九月初三?是的,沒錯。

我記得是正是九月初三提的親,而在那之前不久,父親曾經問我的意思!我說想看看她的人,於是母親把她請到了府裡,我在屏風後看見她……後來我就同意了!這麼說,她真的在嫁給我之前,已經有了別的男人?”

他睜大眼看向劉氏,臉上的懵然逐漸變成了震驚!“三叔要是不信,我這裡還有證人!”

沈雁又擊了擊雙掌:“帶秋葵!”

秋葵走進來,劉氏就再也無法控制自己了,她嘶叫著衝過去,被沈宦伸出的一腳又踹回了桌下。

一個男人怎麼可能會接受自己的妻子不貞潔?還不等沈葵把話交待完,沈宦便已往她撲過去,掐住她的脖子:“我想起來了!成親那夜我喝得酩酊大醉,發生了什麼我根本不記得!翌日早上你卻抽出了元帕來,我也沒曾在意!原來我竟然被你騙了,被你騙了!”

劉氏驚叫著掙扎,旁邊無一人上去勸解。

沈雁笑起來。

但眼下就讓劉氏死了也未免太便宜她。

她站起來,走過去,扯扯沈宓的手臂,“父親快去阻止三叔吧,三叔被愚弄已經夠可憐了,要是再揹負個殺妻的罪名,那可太不值了.”

沈宦雖然也不是什麼好鳥,前世明知道劉氏作惡多端也不曾對她有所改變,前陣子也明知道劉氏害了沈宓又圖華氏的財產,他也不曾對她如何,還連登門來道個歉都不曾,見過這般會裝糊塗的,卻沒見過這般把人都當傻子的!但是這會兒到底還是先處置劉氏要緊。

沈宓本待冷眼旁觀,聽沈雁這麼說,又還是覷著葛舟,揮了揮手。

沈宦被葛舟他們拖開來。

“你拉我做什麼?她原來根本不是什麼溫柔端慧的淑女,而是個水性楊花的蕩婦!虧我這麼些年尊她敬她,連個通房都沒有,她原來就是這樣坑騙我的!你讓我殺了她!”

沈宦失聲大叫,雙眼裡透著血絲,整個人往前傾著,似乎準備隨時往她撲過去。

很顯然對於他來說,劉氏失貞比起坑害兄嫂這件事來,事情嚴重得多了!沈雁抽了抽嘴角,跟黃嬤嬤道:“先請何老伯他們下去用茶.”

然後走到劉氏面前,說道:“我可以想像出當年,你在得知沈家有意娶你為媳的訊息後是多麼的激動,這股激動甚至於驅使你背信棄義殺害了青梅竹馬的戀人,你以為自己的弟弟是最靠得住的人,而你卻沒想到,劉普在婚後,卻把這件事告訴給了龐氏。

“而貪婪的龐氏則以此為把柄要挾著你,趁著劉普欠債被押,轉頭逼你拿出兩萬兩銀子的贖金。

“這秘密要是傳到了沈家,你就是給沈家生下再多子嗣也是被休的命。

你當然要想辦法滿足龐氏的要求。

可你嫁妝本就不多,這些年倒貼孃家去了不少,府裡的月例又只夠花銷,哪來的銀去贖劉普?於是你就瞄中了伍姨娘——哦,對了,四房的人怎麼沒來?四叔呢?”

她目光往門口一掃,胭脂便就朗聲道:“四爺已經回來了,奴婢這就派人去請.”

“不必了!”

門外這時候又響起來沈宣冷峭的聲音,人群分開,他走進來,雙眼如噴火般盯著地上的劉氏,“你往下說,我聽著.”

沈雁點頭,“伍姨娘深得四叔喜愛的事府里人全知道,再加之素日瓔姐兒身上首飾頭面樣樣不缺,三嬸以為只要害死了伍姨娘,便能填補上劉普這個缺兒。

這想法其實極好,既有林嬤嬤背這黑鍋,又有琳琅作為侯補,可她沒想到,伍姨娘為人謹慎,並沒將銀票與首飾放在一起。

“於是她還得另外想辦法籌錢,因為二房手頭寬裕嘛,而且母親與父親感情十分深厚,她算準若是父親出了事,母親必然會六神無主,恰好北城指揮使吳重跟龐家是親戚,於是她勾結了他還有那兩名琴娘一起——青黛,還不把人帶上來?”

隨著她的吩咐,青黛又押著兩個人走進來,沈宓仔細往她們看去,不由一驚——這不正是夥同吳重一塊敲詐他的秋娘喜月麼?!可是明明顧至誠派人去追蹤的時候發現她們都失蹤了,她們怎麼會落到沈雁手上!“抬起頭來.”

沈雁袖著手,揚著唇望著跪在地下的秋娘喜月。

“看看那天夜裡在北城營,給你們發銀票的,是在場的哪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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