頤風堂這裡人員散盡。
繡琴出了院門便徑直回了正房,恰巧在廊下遇見寧嬤嬤,遂忍不住將情況跟她細細一說,寧嬤嬤便就沉下臉來:“世子爺到底是主子,你不過是個下人,這麼樣隨口插手他的決定,本就是你不對!也怨不得他掃你的臉面.”
繡琴更加臊得恨不能鑽進地縫去。
這裡鄂氏聽見她二人說話,便將她們招進房裡,問了問情況,也不由瞪了眼繡琴。
隨後她站起來,走到簾櫳下說道:“他不是那麼好糊弄的,眼下只要把淺芸紫竹塞到他身邊,就已經達到目的了。
接下來她們若能夠成功得到他的垂青,懷上個一子半女給他,相信也沒有什麼好姑娘會同意嫁給他的了.”
寧嬤嬤上前一步,“倘若真有那不計較的人家願意攀結呢?畢竟他如今已經是世子,光這身份便足夠使許多人趨之若鶩的了.”
“倘若真有——”鄂氏頓了下,抬起頭來:“那有什麼好怕的?大不了,便要了他的命!”
此言一出,寧嬤嬤與繡琴皆不由得怔了怔。
慈安堂這邊,春梅也已經將頤風堂的事跟老太太稟了。
“世子爺給芍藥海棠安排了看管衣服鞋襪的差事,還說讓奴婢回來轉告老太太,他很滿意這兩個丫頭.”
春梅接過小丫鬟手上的美人捶,笑著坐在腳榻上給她捶著腿道。
“滿意?”
老夫人睜開眼,“怎麼個滿意法?”
春梅笑了笑,說道:“芍藥海棠都是打小就跟在老太太身邊的,世子爺可不是凡人,他那雙火眼金睛哪裡能眼不出來她們那股伶俐勁兒?自然是滿意老太太調教出來能幫他打點內務的人.”
老夫人這才滿意地嗯了一聲,支起身子坐起來些,笑道:“他是個好孩子,你這把嘴也甜!”
春梅笑著低下頭,輕輕敲打著她的腿來。
頤風堂這邊,韓稷看著辛乙領了丫鬟們下去,凝眉默站了半晌,又召了陶行過來。
“老太太這邊也塞來兩個丫鬟,不知是衝著太太來還是衝著我來,總之不管如何,你們平日裡都多注意著她們.”
說完他臉上卻也沒有絲毫輕鬆之色,他雖然不怕鄂氏他們下什麼套,但這種內宅之事甚是瑣碎纏人,他一個大男人成日裡分心在這種事上總嫌不妥。
而且陶行從前雖然常在他身邊,可如今內宅有了丫鬟,他們終究在外院走動得多,又哪裡顧得及?陶行也似看出來他的憂色,進而道:“世子爺要是有拿捏不定的地方,不如去請教請教雁姑娘.”
若是別的人他自然不敢說這種話,可是辛乙說雁姑娘本事大得很,少主對她幾乎言聽計從,而且他也親眼見過她對付劉儼的手段,這麼著說來,她總歸是有幾把刷子的。
而且她又久居內宅,沈家那麼大,這種事上她怎麼著也比爺們兒強。
韓稷光聽沈雁的名字面上就一派風光霽月了,知道他們是受了辛乙的影響於是也不去追究,只是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揮手讓了他們下去。
這些丫頭遲早是要弄走的,只是中間夾著老夫人在,立馬就弄走也不合適,而且他如今也找不到機會見沈雁,總不能老是大晚上的把人喚出來,也就只好先盯著,等找到機會再說了。
韓家母子這邊招式過得頻繁,沈家這裡倒是風平浪靜。
諸家的喜宴設在二月廿五,這些日子華氏她們都在議論去赴宴的事。
諸閣老身為首輔,又是開國元老,他們家辦喜事,自然是驚動朝野的了。
沈家在賀儀之外又添了一雙半尺高的翡翠玉麟麟,兩床錦帳。
作為同僚來說這麼樣的份量已經夠了,若不是兩家還有私交,本連玉麒麟與錦帳都不必添的。
沈弋因為先前跟華氏說好了要去,這兩日往二房來的次數也多了。
不知道為什麼,沈雁覺得她的精神也比之前好多了,這些日子魯振謙偶爾也還是會到沈家來,不是尋沈宓下棋,就是去三房找沈宦談詩論賦,精神卻還是一味的頹喪。
沈雁也不知道沈弋後來見他不曾,原本不想打聽,但一次兩次可說偶然,次數一多卻讓她再不能無動於衷。
沈弋這人機心太重,在無利益衝突的情況下她興許會與你相安無事,但一旦影響到她,恐怕你曾經完全沒防備的一些東西都可以被她拿來利用。
這次她突然主動提出來要隨華氏去諸家赴宴,沈雁其實是有些意外的。
曾經讓她多出去走動是季氏想替她物色一門好親事,她拒絕是因為心裡有了魯振謙,現在她不但拒見魯振謙,而且還主動提出來出去應酬,是不是說明,她其實也是在考慮著季氏的提議了呢?沈弋跟魯振謙的事她雖不好插手,但她總覺得魯振謙並沒那麼容易好打發。
果然福娘打聽來的訊息說是魯振謙隔三差五地會來府裡,但是一直沒跟他見面。
這就說明沈弋的確是想要晾著他了,但又還沒到跟他分道揚鑣的地步,她到底在想什麼呢?是看不中魯振謙了?還是看不中魯振謙的家世?想要開始重新物色人選?沈弋越是這樣變化著,她越是不動聲色。
這日下晌聽說顧頌從大營回來,正準備去尋他說說話,扶桑便來請她過正房試新衣裳。
每季的新衣裳都是華氏親自畫了樣子著人縫製的,只除了沈宓的衣裳是她自己做。
沈雁到了正房,見她只著件家常的褙子在屋裡,便不由道:“還沒到三月呢,母親穿這麼少不冷麼?”
時間天氣好的時候雖然暖和,但終究還在倒春寒的天裡,往年這個時候她身上還穿著薄襖哩。
華氏笑道:“我也不知道怎麼著,打去年底到如今,身子骨竟然暖和多了,你摸摸我的手——”沈雁接過來探了探,訝道:“咦,果然很暖和.”
再看她氣色,未著胭脂兩頰也紅潤飽滿,一雙眼睛竟比從前還更有光采,心下一動,算了算她服下辛乙那方子也有三四個月了,再回想起這幾個月來她果然已甚少窩在屋裡,知道是那方子起了效,心下頓時格外高興,趴在她耳邊悄聲道:“我說過辛乙是神醫!”
華氏抿嘴笑了笑,頰上飛起一團粉霞,不知道想到了什麼,望著地下出了回神才含笑抬起頭來,說道:“去試你的衣裳罷!明兒個去赴宴的人多,你可不要給我失禮了.”
沈雁走到屏風內,讓扶桑胭脂幫著穿衣,一面道:“舅母她們會去麼?”
年前華夫人帶著女兒們從沈家回去後,果然沒兩日就傳來華正晴在府裡怒罵潘家的訊息,其實這件事原先她是不知情的,而且她也沒曾見過那潘公子,因而對這樁婚事並不是很在意,反正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但是潘家這麼樣作踐人,她卻還是咽不下這口氣去。
華家的事當然沒往外傳,不過沈宓夫婦和沈雁總還是知道的。
沈宓明著雖沒說什麼,但字裡行間對潘家也開始有了微詞。
華氏不必說了,就連沈雁也覺潘家徒有虛名,不過她依然也存著疑惑,恐怕潘家是聽聞什麼不好的訊息才會致此。
這幾個月也沒見到華正晴,想來這麼久了也該過去了吧?華氏道:“你舅母去,晴姐兒她們不去。
諸家辦喜事,朝中但凡五品以上的官員可都會捧場,潘家必然也會去的.”
為免碰面尷尬,也就不去了。
沈雁料到是這樣,也就沒有再追問。
扶桑把她推出屏風來,笑道:“我們姑娘長大了!”
華氏扭頭看去,不由也笑著起身,上前替她理著衣襟:“可不是?說話間都十一歲了,再過兩年又該說親了.”
面上滿是驕傲,話裡又有一絲傷感,回京這兩年若不是沈雁,她哪裡會過得這麼順遂?女兒就是孃的小棉襖,真到了她出嫁那日,她不知怎麼割捨。
不過想起還有個比她更二十四孝的沈宓,她心裡又覺沒那麼難過了。
說到捨不得女兒,只怕他更加捨不得吧?沈雁對鏡左轉右轉看了看,也很滿意,這幾年大戶人家女眷時興的衣裳拋去了前朝的寬袍大袖,裁剪都很合身,這麼一來,就顯得她個頭兒高挑了許多。
華氏給她挑了身鵝黃色襦衣,加白底上繡著同色纏枝西蕃蓮的月華裙,整個人看上去嬌俏又清爽。
又給她配了幾件首飾,便就要打發她回房。
沈雁卻拉住她,說道:“我還有話說呢,就急著趕我走.”
華氏只好停下。
沈雁看了看四下,說道:“我覺得大姐姐有些不對勁,有件事我不記得有沒有跟您說過,就是她跟魯三哥的事.”
說著她把當初如何發現沈弋和魯振謙的事以及後來種種皆說了出來,而後道:“沈弋是個聰明人,她絕不會容許自己行差踏錯,我看她似乎有另攀高枝的想法,所以這次才會主動跟您提出來要去赴宴,總之您就裝懵罷,帶著她出去走走,但是儘量不摻和她的事。
改到下一回,她再要出門,你就找個理由推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