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過強硬在這裡對你的職責無益,政委,我告訴你這些是因為你顯然曾是一個受人畏懼的人,正確的人能夠帶來劇變,如果你真是這類人,也許我們需要點時間來證實這點,一旦你贏得我的尊重,我絕不會干涉你的指揮.”

茶泡好了,亞瑞克轉過身,走到櫃櫥前拿出兩支髒兮兮的杯子,往裡面倒了少許暗紅色的液體,將一個杯子放到麥爾上校身邊的桌上。

從沒有想過自己會來監督一個政委,帶著奇怪的念頭,麥爾上校將杯子舉到唇邊。

“敬帝皇.”

茶味很濃,顯然不是凡品,就是不知道是哪個倒黴貴族的藏品。

“敬帝皇和哈迪斯的人民.”

亞瑞克低聲回答,把自己的杯子裡的茶一口乾了一半。

短暫的沉默後,麥爾再次環視了整間屋子,不管是否缺少教養,亞瑞克一定是個虔誠的人——每面牆上都繪有雙頭鷹標誌,一幅《帝皇昇天》壁畫擺放在一處壁龕裡,幾段手抄經文摞在他的鋪位上。

至少這一切,看上去還算令人安心。

“政委,巢都頂層應該有很多空房子吧,為什麼你要住在這個破屋子裡?”

帶著某種暗示,麥爾詢問道,繼續小口的飲茶。

“睡不慣那些香噴噴的床.”

“哦?那它們現在是誰在睡?”

“女人,兒童,還有傷兵.”

在震驚中,麥爾放下茶杯。

“你讓那些底層巢民住進了貴族的屋子裡?”

“有問題嗎.”

亞瑞克又給自己倒了一杯,不過他的手在微微發抖。

“我讓他們流血,把他們送進綠皮的嘴裡,讓她們失去丈夫,父親,兒子,兄弟,這點補償簡直微不足道,不是嗎.”

“這——”麥爾想了片刻,還是斟酌的說道:“朋友,戰爭總會結束的,你就不為自己留一條後路麼.”

“去t後路!”

突然,亞瑞克爆發了,他狠狠的將茶壺摔在地上,像一頭暴怒的雄獅般盯著麥克。

“你知道這些日子都發生了什麼嗎!你不知道,你們所有人都不知道!哈迪斯的人民付出了多大犧牲,只有他們自己清楚!每天晚上!是每天晚上!在夢裡你知道多少張臉在問我,何時能勝利,希望在哪裡!”

“政委,你——”忽然,緊張的氣氛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打斷了。

“進來!”

亞瑞克吠叫了一聲。

隨後,大門帶著氣流聲開啟了,刀子似的冷風灌入房間,麥爾趕緊將身上的衣服裹緊了些。

一個衣領和袖口上佩戴中尉軍銜的軍官走進來。

“抱歉打攪,長官.”

中尉說道,利索地敬了個禮,這是個年輕人,唇髭打理得整齊乾淨,而且舉止典雅,這無疑是個軍校生。

“剛剛南部發電廠發來警報,地下管道已經失陷,綠皮有可能會朝中層巢都的冶煉廠滲透.”

聽到這個訊息,亞瑞克臉色一驚,連忙走到那超大的3d全息地圖前,仔細端詳著。

麥克也走了過去,直到站在眼前,他才意識到這地圖的規模是如此驚人,不僅標示出了巢都幾乎所有街道,而且在整個底層之下,還標註了大量類似樹根般錯節的線條,有粗有細。

從地圖上看,底層巢都已經有一半區域被染紅了,中層巢都也出現了表明交戰區的閃爍光點。

“這些是什麼?”

麥克指著那些線條。

“管道,巢都的排水管道,整個巢都的水最終都會聚集到底巢,因此形成了複雜的管道網路,我們之前能夠守住陣地,就是利用管道網進行快速兵力調動,還可以避免敵人炮火打擊.”

“那麼綠皮也發現了?”

“是的,而且它們比我們更適應在黑暗的管道網路裡作戰.”

“有辦法嗎?”

“算是吧.”

帶著沉重的口氣長嘆一聲,亞瑞克轉身對副官說道:“召集潘恩他們.”

“是!”

一個小時後,麥爾跟著亞瑞克見到了被賦予希望的那群人。

他們體格健壯,穿著全封閉的防護服,呼吸面罩被掀開在頭頂,最明顯的特徵就是他們的防護服上都是大大小小的口袋。

水管工,巢都必不可少的職業,他們不僅僅是字面上維修管道那麼簡單,實際上他們還需要負責在黑暗的管道里清理那些危險的,會威脅到巢都飲用水源的生物,屬於高危職業,因此自身也有很強的戰鬥力,屬於容易被忽視的群體。

而且要論對巢都管道的瞭解,沒有任何人能夠比得上他們。

現在,這一大群漢子,正吭哧吭哧的啃著手裡的口糧棒。

亞瑞克走到一個身高接近兩米,面板黝黑,光禿禿的額頭上滿是疤痕的男人面前。

“潘恩,這麼點不夠吧.”

說著,他從口袋裡拿出一根口糧棒,遞給對方。

男人抬起頭,略帶傻氣的臉望著政委手中的口糧棒,有一種壓抑的慾望——現在的巢都,沒有什麼是比口糧棒更珍貴的,等價的珠寶都換不來。

但最終,男人搖了搖頭。

“政委,那是你的.”

“拿去,你還擔心起我來了!”

亞瑞克笑著給對方後腦一巴掌,男人憨憨的笑了一聲,隨即將口糧棒的紙包撕開,大快朵頤。

“你們的任務,是奪回南部發電站下方的管道中樞,如果奪不回,那就炸掉它!”

數百名水管工應諾一聲,齊刷刷帶上呼吸面罩。

麥爾看著這場面,感覺氣氛十分壓抑,於是低聲問道:“他們的存活率大概是多少.”

“幾乎為0.”

亞瑞克說這話的時候,顯得很平淡。

“他們....不怕死嗎?”

亞瑞克沒有回應,只是上前一步,大聲說道:“這次,你們去執行任務,知不知道要面對什麼!”

“知道!乾死這幫綠皮!”

水管工們齊聲回答。

“這次任務等同於去死!你們怕不怕!”

“不怕!”

“為什麼不怕!”

“我們的身後就是我們的家園和親人!”

看著這些原本只是平民的人,麥爾震驚了,這打碎了過往他的某些觀念。

這時,潘恩走上來,把半截口糧棒交給亞瑞克。

“政..政委,俺知道你比誰都省,上次去和俺們視察管道時差點餓暈了,俺貪吃就咬了一半.....”“拿著!”

亞瑞克低吼一聲,用力攥住拳頭才能讓手不發抖。

“好好拿著....”潘恩猶豫了一會,最後將剩餘的口糧棒塞進口袋裡,隨後低聲說道:“政委,上次俺大哥和二哥走的時候,媽媽傷心了好久,你別告訴她俺也走了.....二哥出門的時候,他還摸著俺的頭,說要俺把媽媽照顧好.”

亞瑞克上前一步,雙手緊緊抓住對方的肩膀,用努力壓抑的聲音嘶啞道:“別逞強!打不過就把地方炸掉!一定得給我回來!”

潘恩點了點頭,隨後帶上呼吸面罩,拿起屬於他們的工具和武器,轉身爬上了最後一輛啟動的汽車。

“他——”麥爾也聽出了什麼,剛要發問,車隊便已啟動,帶著水管工們駛離集結場,前往危機四伏的管道區。

“政委,他....”麥爾轉過身想要問亞瑞克,卻發現政委已經獨自離開了。

他如同行屍走肉一般孤獨的回到自己的小屋,隨後在漆黑的牆角慢慢坐下。

起初,那只是偶爾的抽噎,最後變成低低的啜泣,這個外人眼中的鐵骨政委,扔掉了他的帽子,雙手死死抓著自己的頭髮,蜷縮成一團——“仁慈的帝皇啊,為什麼非得是我,非得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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