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墨竹山去長思城,最快的當然是兩點一線直飛過去。

不過這一次,姜柳青帶上了姜記商行的大批存貨,並也自費本金,買了許多墨竹山的山貨,裝了整整六艘大寶船,計劃先借著灕江水勢,向東順江而下,也節省機關符籙的損耗,等深入離國腹地,再往北方飛舟,直達長思城交易。

如此趁著離國紛爭剛剛平息的機會,姜記作為第一批抵達長思城的商隊,必可以大賺一筆,以緩解前次遭劫的損失。

當然此行的風險還是很大的。

畢竟離國同墨竹山只是暫時罷戰,而離國那個御史大夫剛死,難免對方還有人此時情緒激動,被挑撥上頭了,再來襲擊墨竹山的商隊也難說。

所以此行除了李凡之外,還有柳青邀約的至交好友,金丹期的竹山散修五人,一同北上離國,預計等離河飛舟的時候,他們每人都會幫忙,執掌一艘機關船隨行,以備不測。

他們都是姜柳青多年的好友,同門至交,這次也和李凡一樣算是來幫忙的,還拿出不少自己積蓄的材料入夥,交託給姜記商行一併販賣,賺些小錢就算護衛用費了。

“諸位,我來介紹,這位師弟便是李清月,現在我家小姐座下修行.”

船隊順利隨著江風東行,姜柳青便在頭船旗艦上設宴,介紹李凡和幾個道友認識。

“李清月見過諸位道友.”

多個朋友還真是多條路,現在李凡穿的正是仙衣閣的掌櫃連夜替他製備的套裝。

你別說,雖然到現在對方的名號李凡都沒來得及細問,但這位朋友的手藝和佩衣推薦的眼光,那確實是專業的。

束髮用著鵲尾長冠墨龍簪那一套,敞開的墨色法衣用錦鍛編制,邊角袖口都用金銀絲繡著龍紋,那枚‘蟬蛻仙衣’也被暗縫在心口處,一跳一跳得,還能明顯感覺到太陽真形仙蛻的溫度,彷彿一塊還在跳動的雞心似的。

紫綬仙衣纏繞肩背,白色的綾綬彷彿雲霞仙塵,袍子底下還是貼身合體的人皮道衣防身,鹿皮的劍匣套負在背上,藏在法衣底下。

一堆玉佩玉墜子收在犀皮鞶帶裡層,利落得收束著腰身,足下狻猊靴也配合著黑,銀的色調,被紡染成黑皮白底的。

這一套,那可是實打實,足足價值五萬貫的面板裝扮,起碼是‘哇~!金色~傳說!’這種級別的。

雖然沒多少大紅大紫的花哨紋案,但一眼就能看出是精心打理的,襯著李凡這相貌平平無奇的少年,也卓爾不群,氣宇不凡的,起碼加了10分。

再加上李凡之前成就了第一重太素道體,旁的修士神識裡看去,那契機道息的強度也明顯不同一般的。

正是道行精湛,功底紮實,有真才實學的青年才俊。

於是五個金丹修士,也紛紛肅容正裝,前來相見還禮,沒有半分小覷他年輕的意思。

李凡這麼正經打扮,柳青也知道他的意思,笑著替他引見,“清月,我來給你介紹,這兩位道友,正是竹山摩雲峰的俞變蛟,俞騰龍兄弟.”

這俞家兄弟都是大塊頭,穿著打扮就是典型的散修混搭,文不文武不武的,以行動利落為主。

且他們修的功法,倒是顯而易見。

哥哥變蛟有四隻臂膀,弟弟騰龍有兩條尾巴,這種多頭多臂多長塊肉的法體變化,墨竹山頗有不少人會用的,似乎是散修帶來的神通。

《摩天化生大法》只能臨時用法力作成手腳來,並不能如這兄弟二人一般,化出本體一般穩定的道體義肢來。

也不知摩天大法和這摩雲峰有沒有關係……“兩位道友是秦劍師的弟子?”

李凡作輯行禮,順帶搭訕拉關係,“我和秦劍師交情很好的!”

俞變蛟俞騰龍愣了愣,對視一眼,“姓秦的確實曾是我摩雲峰的師兄.”

“師父本想讓他繼承本門的真傳.”

“可他修成元嬰,就投到山主那一脈去了.”

“還把我家的子侄也拐去婁觀道.”

“前些日子過殺劫也給害死了.”

李凡一陣語塞尬住。

柳青笑眯眯得插了一句,“大家都是墨竹山弟子,無須計較什麼派別,各交各的罷.”

好在俞家兄弟也沒動怒,就是深深看了李凡一眼,作輯行禮,算記得他這個‘和姓秦的關係很好’的小子了。

“清月,這位道友是竹山七星峰的玉衡子。

也是新任的外門弟子教導.”

柳青又拉著李凡來見下一個。

這玉衡子面如觀玉,三縷美須,頭戴金魚冠,身上黑白格子相間的錦繡道袍,手臂搭著拂塵,背上一柄寶劍,腰間還彆著兩個葫蘆,寶光四射的,看著也是個有道的真修。

“見過教導上師。

說起來小子之前多受張教導的指點照顧,獲益良多……”一見是張九皋的同事,李凡不由感嘆道。

玉衡子把眼一眯,手一抬,止住李凡的話頭,冷冷道,“道友,我與張教導執教的見解不合,且也有些個人的恩怨,就恕不參席了.”

然後這貨居然扭頭走了?姜柳青也是苦笑,只好追上去同玉衡子話別。

李凡目瞪口呆。

然後一個身穿海青道袍,短矮黑瘦,其貌不揚的老頭,笑了笑走上前解釋,“李道友莫怪,玉衡子師兄並非惡人,只是他性子彆扭,而且欽慕的師妹一直鍾情於張教導,所以聽著提起張道友的名號就氣不順,其實他們兩個本來還是好友呢。

他不肯吃喝就不用管他了,等會兒他自己想通了,就會回來與你賠禮的.”

李凡瀑布汗,趕忙和這老頭見禮,“謝道長提點,不知道友您怎麼稱呼.”

老頭道,“不才是神霄派棄徒,犯了門規,被逐出師門,法號無顏再提,得蒙山主收留,現暫借竹山青霆峰一隅修行,道友稱我作青霆叟就是.”

‘玄天劍意,嘶——果然有神霄派的真傳!這小子挺厲害啊!被九大玄門賜號的,那得有元嬰境界啦!而且逐出師門,當是廢了內景,斷了全身經脈的!居然都不用轉世,還能重練回金丹境界?可以的,這份道心是真的可以的!至少上三品!’李凡正色稽首,“清月拜見青霆子.”

青霆子也客氣還禮。

結果柳青沒把玉衡子勸回來,只好苦笑著道,“清月別在意,玉衡子並無什麼惡意,他們七星峰一脈擅長煉寶制器的,玉衡子是主張外門弟子煉出法寶,再去過殺劫的。

因此餘憤未消,倒是牽怒你了.”

李凡搖搖頭,“師姐不必如此,清月並不往心裡去.”

“青霆廋你已見著啦,”姜柳青於是把一直站在一旁,身高九尺,卻不聲不響的方臉大漢拽了一把,“這是竹山陽元峰的丁索,也是最近成就內丹的年輕人。

我與他師父梅真人交好,但梅真人之前去離國援手了,暫時未歸,只留他一個在峰裡修行,我想著咱們都是些老叟老太,還有玉衡子那樣的倔驢,一群臭味相投的,你怕是聊不到一起去,他和你歲數差的還不是太大,有什麼不懂的想幫忙的,只管找他詢問便是.”

“見過丁道兄.”

李凡也注意到了,這個丁索道行最淺,根基最薄,也就是十萬大山那些內丹妖怪的水準。

而其他人中,自然是玉衡子道行最高,能接替弟子教導,水平比張九皋那種單刷天台山的,大概不遑多讓。

應該是還差著一線就元嬰在望的真修。

其次柳青師姐與俞家兄弟的實力差不多,應該都是修行日久,道行有成的金丹圓滿境界,柳青師姐隱隱還能強一些,大概是受半年前拜月的賞識拖累了修為了。

青霆廋則該是受了廢功重練的牽連,目前和李凡的契機倒是不分伯仲,而且都是一樣的道息清純,底蘊深厚,確實是得了真傳妙法,潛修精練的高人。

丁索雖然長得頗為威武,性子卻有點內向,很有些拘謹得抱拳,“我……呃,李道友客氣了。

我是旁門的散修,還要請你多指點才是.”

倒是青霆廋又道,“他們陽元峰練神拳的挑選弟子,首要自然純真,樸實無華,清潔無垢的心性才行。

你別看他這高高大大的樣子,其實是個膽小靦腆的。

不過清月你倒是個狡黠多慧,殺人如麻的,以後多提點提點這小子,可別欺負他.”

李凡微微蹙眉,笑道,“青霆子您說笑了.”

老叟似笑非笑得瞥了他一眼,瞅瞅李凡腰間的黃玉劍匣,也不多話。

這老頭咋回事……‘玄天劍意,嘿嘿,玄門的弟子就是這樣的,老遠就聞著劍脊上的血氣了,這是心癢找抽呢,不用在意。

’於是玉衡子不來,六人就先開席宴會。

到底是東方的傳統文化,交情都是吃出來的。

酒過三巡,連丁索這個悶頭葫蘆也開啟話卡子,開始和李凡熟絡得攀談起來。

順帶著除了師門,連帶墨竹山許多內情和隱秘,李凡也聽他們介紹了一遍。

所謂物以類聚,人以群分,這些金丹修士,乃是墨竹山兩山十四峰,竹山十四峰所屬的散修。

但道理說是散修,不是婁觀道那一脈正統的道士,也算不上山主天鬼一脈的弟子,但所有人,卻都稱得上,是正經的墨竹山弟子。

之前也提過,墨竹山本來性質和南海差不多,是一群在中原混不下去的散修,先後南逃到離國邊陲之地,抱團過江,開闢南疆蠻荒之地以求自保的難民。

這其中以婁觀道一脈人數最多,又是上古道門正宗,實力最強,所以最初的散修各派,也依附著婁觀道塔附近聚居,奉婁觀道的觀主為領袖,合力對抗南疆的妖獸,與仙宮鎮守南宮家的壓榨欺凌。

當時的修行環境惡劣,不止來自妖獸魔神的直接壓力,三大派亦在整日廝殺,動輒滅門絕宗,屠戮散修爭奪機緣。

不要說許多散修門派支撐不住,連婁觀道的上古道統,都因為過殺劫才能傳功的規矩,許多弟子在廝殺中早早隕落,而搞到道統都要失傳的地步了。

於是當時婁觀道的觀主,便和散修各派達成了協議,即不在計較門牆之別,婁觀道的弟子若資質有限,或受限於機緣命數,不能求內丹大道的,儘可以改投他派門下,學習各家的所長,也算多一條生路走,不算叛出師門了。

而許多散修也覺得婁觀道上古正宗,調教弟子基礎很有一套,便也把自己的弟子送來請觀主一併指點調教。

各派的弟子也並肩作戰,抵抗妖獸,相互結交,關係密切。

於是大家也逐漸開始以竹山弟子相稱,並不在意派別和什麼師門秘傳的了。

再到後來整個墨竹山區域的妖怪都被掃清,兩山十四峰的洞天盡皆被搶佔下來,而且之後墨竹山修士更立下鎮壓黑蓮教的功勳,甚至硬生生奪回南宮家丟掉的道場,把大妖們鎮壓在十萬大山深處,守住南疆立下大功。

於是婁道觀的觀主也得了離國國師之位,三大派也都認可了墨竹山婁觀道的道傳法籙。

歷代觀主也明白,能有今日都是各脈散修同心協力的結果,這凝聚力也就起來了。

於是自此至今,也就不強調什麼婁觀道不婁觀道了,大家都稱為墨竹山修士,在附近修行的許多門派,都陸續加入進這個聯盟了。

哪怕日常不在婁觀道塔一同修行的,也可以聚在一起交易。

墨竹山也因著這許多年的淵源和交情,一直對十四峰的散修,抱著非常寬容的態度,不僅出售各種功法,也可以到婁觀道領任務幫忙,去洞天經閣修行學習功法,哪怕不是婁觀道的道士,過了殺劫修到金丹的,就可以領墨竹山婁觀道的道籙,出去中原遊歷了。

而說到這裡也可以看出,也別怪墨竹山南派北派各種細作的那麼混亂,實在墨竹山這個宗門弟子組成成分,和選拔方式,就實在是混亂得很,誰都有門路加入的。

譬如這個世界仙人選拔弟子的制度,最典型的就是三大派的三種模式。

第一種是仙宮那樣看出身,看關係,看血脈,用修真家族相互聯姻建立利益共同體。

這種模式墨竹山有,就是給修真家族,門閥世家提供的外門弟子記名制度。

這就相當於花錢來上個私立學校,世家裡花錢買個名額,然後把世家子弟送到墨竹山的內門洞天福地修煉兩三年,去經閣任選一部有緣的基礎功法築基,外門記個名字,這樣資質福緣就算欠缺一點,這些世子嫡傳也能踏上修行之旅,至少有兩百年壽命,足以繼承家業了。

通常那些資質一般的嫡子,築基之後,把婁觀道外門記名弟子的道籙混到手,可以和中原的正宗交遊就足夠了。

也就不必久留,直接回家就是。

願意的可以再留些時日,結交一些道友,學些機關丹鼎六藝,或者做做生意什麼的。

陸家兄妹就是如此一類的。

第二種則是玄門那樣,師父根據資質和本門的規矩來挑選弟子的師徒體系。

這種模式墨竹山也有,而且婁觀道一脈,和山主的天鬼一脈都是如此師徒精英傳承。

按照婁觀道堅守的上古道宗傳統,則是先由各地鎮守的真人,選一些有道緣,有資質,有潛力的童子,放在身邊作為道童,指點指點,教一些基礎,看一看道心,覺得人還可以的,就一起送來婁觀道塔,給外門弟子教導法師看著,一併調教,喝五仙湯,築基,過殺劫。

過得了殺劫,就可以返回業師身邊伺候,一路得傳婁觀道真法,修到真人境界,再決定是繼承座師的衣缽,還是回婁觀道總山效力。

替本宗作事的,由觀主賜下法籙司職,聽監院的調遣,去鎮守各地新開闢道場,執行各種任務之類的。

典型如元玄寶就是婁觀道士修行的例子。

而李凡更直接一點,山主直接看上了,就扔下去做個記名弟子玩養成,養到元嬰境界可以入門了就直接拜師。

而第三種,神教的規矩,就是不問你出身,不看你資質,甚至連修為都不一定在乎。

只看你為神教作了多少貢獻,立了多少功勞,就可以獲得多少賞賜。

這種模式,正是墨竹山現在管理十四峰散修盟友的制度。

因為大家當初都是一起打下墨竹山基業的,雖然只有婁觀道上古道宗的道籙被三大派承認,但墨竹山這麼多年的交情,何分你我呢?所以婁觀道一向是不指示十四峰行事的,反正婁觀道塔發任務,你們願意做就自己來領,甚至觀主還會定期舉行會議,與各峰首座商量事情,並從中選出修為最高的人來擔任山主,鎮守墨竹山的洞天福地。

而各峰的弟子,練氣築基期可以和婁觀道道童一起修行,有資質的話過了殺劫,也一視同仁傳授婁觀道的元嬰道法。

對於本門弟子學習各峰的法門傳承也不禁止。

但依舊是要求,至少成就了金丹的。

只要成就了金丹,墨竹山的各種功法福利就一齊敞開,哪怕是十四峰的散修,也可以領墨竹山的道籙,自稱墨竹山內門弟子了。

只不過婁觀道塔附近居住的,還是婁觀道那些卡在築基的道童居多。

這十四峰的散修,日常自然都分散在各家的山峰洞府,地方三千里的墨竹山山脈中修行,平常動輒閉關潛修,很難見著人影的。

所以這次,雖說婁觀道和離國鬧出了這麼大的分歧內鬥,又是鬥劍又是廝殺的,但一時間也不是所有人都獲得訊息前去支援。

以至於都在長思城爭鬥了三四個月了,姜柳青這時才恢復了傷勢出關,倉促間一找,居然還能找出五六個金丹修士來同行北上。

也可見墨竹山這些年積累的隱藏實力確實不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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