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說說李凡這次的戰術。

戰術的一個基本原則。

就是將敵人從預設的戰場中調動出來,在敵人所不熟悉的環境,集結優勢兵力予以殲滅。

在運動中擊潰敵人,在追擊中殺傷敵人。

李凡計劃的大綱也無外乎如此,玉蟾婆在雷澤藏身這麼久了,水府附近的地形暗道肯定摸得門清,逃走路線起碼十七八條。

這麼一群人沒頭蒼蠅似得撲過去抓,抓得到才有鬼。

所以要用太平號把玉蟾婆釣出來,墨竹山弟子發動伏擊困住目標,等姚玄洲的援兵到來終結它。

就是個典型的圍點打援。

此戰的第一個難點,是不能真的叫玉蟾婆和太平院會合了。

這一個老奸巨猾的妖王,一個大把法寶的真人,一旦叫他們聯起手來,墨竹山這幾個金丹弟子壓根拖不住,搞不好還要叫她們兩個亂殺。

但好在太平院那邊給李凡暴打一頓,雖然傷害性不大,但是侮辱性極強,想來這位溫室裡長大的公主貴人,此時應該後悔親自出來拋頭露面了。

她大機率,是不會主動從藏身的烏龜殼法陣中突出來鬥法的。

但即使如此,倘若真被太平院神識探查到,附近只是幾個金丹修士在作祟,而玉蟾婆這個強援也趕到了,那也難保不生亂子。

因此首先打的目標是玉蟾婆,而一個上佳的伏擊地點,就要選在太平院的神識探查之外,玉蟾婆神識探查之內的地點。

這樣玉蟾婆會因為發現太平號之事屬實,而放鬆戒備,叫李凡有偷襲重創它的機會。

交戰之後,太平院也無法察覺到是什麼人在廝殺,最好是提前試著騙她兩次,好叫她疑神疑鬼得,不敢貿然參戰。

但從這裡開始,就是第二個難點了,只憑幾個金丹修士,是不可能圍住玉蟾婆這樣身兼兩部遁法的妖王的。

它想逃,肯定能逃得走。

所以李凡的計劃也是這樣,就讓玉蟾婆順利逃走。

有一句話說的好,偷聽到的才是真相。

主動引誘是沒法把人引進圈套的,得叫它自己自願得進去。

所以這一次伏擊的目的,就是叫玉蟾婆發現有這麼一次伏擊,有墨竹山的人想陰謀暗害它,叫它自己順利逃脫。

逃脫後它會去到哪裡呢?之前藏身的水府已經被人找上門來了,自然不再安全。

那還能是哪裡,自然是鑽到之前玄天劍意藏劍的山洞,墨竹山就佈置好的籠子裡,畢竟那可是它自己確認安全的藏身之處啊!那麼怎麼確保玉蟾婆,面對金丹修士也會選擇逃跑呢?簡單,用龍胎羽化丹詐唬,一下子三個元嬰跳出來抓人,以玉蟾婆的性子和它此時的實力,哪敢迎戰,豈能不逃?就讓她發現圈套,就放條路讓她逃,就讓她逃到伏擊圈裡吃一道劍光,再用法陣鎮住,拖到墨竹山大隊人馬來趕來鎮妖除魔。

連環套,先套死精明的蛤蟆,再來收拾難啃的烏龜。

這就是李凡的計劃了。

“怎麼樣,可行不?”

李凡徵詢兩位同門的意見,並攤開手,露出掌心的兩粒龍胎羽化丹。

馬嵦張著下巴瞪著他,好半天才扭頭問柳青,“……這位師弟到底是從哪裡冒出來的?為什麼我從來沒聽過啊?”

柳青深深看了李凡一眼,取了一枚丹道,“你和李家的初祖真的很像,我真是猜不透你上輩子究竟是什麼人.”

李凡笑了笑,“前世是誰不重要,此世只有墨竹山弟子李清月.”

如此依照計劃行事,黃昏時分,李凡劍光飛遁到大約是癩蛤蟆藏身的那片水洲。

雖然計劃做了一大堆,但計劃永遠趕不及變化的。

假如在第一步,他沒法憑自己的三寸不爛之舌和師奶殺手的魅力把玉蟾婆釣出來,或者玉蟾婆小心到眼前的機緣也不敢取,再或者他根本就有哪裡估計錯誤了,反而送上門叫蛤蟆飽餐一頓翻車,那後頭多少安排,多少後手,就都是白搭。

但人生就是這樣的,有時候就得賭一賭。

你不把巧克力放到嘴裡嚐嚐,永遠不知道這到底是巧克力,還是別的什麼玩意咳咳!總之李凡也發現了,或許他的本性,就喜歡這種輕生赴死,置身險境,被熱血淋頭的刺激感。

說白了就是不作不死,依然要作,越作越爽,欲罷不能。

於是這次他把最貴的衣服都穿上了,禮服靴子玉佩香袋發冠仙衣一應俱全,樣樣不缺。

把頭梳梳,粉擦擦,打扮得人模狗……咳咳!客觀的說,這樣子用一表人才來形容還有些欠妥,至少當得起金相玉質,犀顱玉頰,卓爾不凡,百世無匹……‘玄天劍意道,你是不是對這幾個詞的意思有點誤解?’廢話!相由心生!只要你自己覺得自己是最帥的!那你就是最帥的!‘玄天劍意道,……好吧,有信心也是好事,哦,它現身了,穩住了按排練好的來。

’李凡也感覺到了背後的風聲,於是深吸一口氣,正正衣冠,轉過身去,抬眼望向出現在身後不遠處的人影。

這是個鍾靈毓秀的少女,單看眼前的道體,也不過就凡人十七八歲的妙齡,身上並無半點妖氣。

穿一件淡黃繡花的裙子,肩上還搭著個白絨絨的襖子,笑起來臉上有兩個淺淺的酒窩,就好像鄰家的小妹,朝氣蓬勃,一點蛤蟆的樣子都沒有。

不錯,此人的身形外貌,同馬嵦柳青他們所說的分毫不差。

她就是玉蟾婆。

李凡剛要開口,但和她披在肩頭的東西對了一眼,登時心中一凌,冷汗刷得從脊背直透出來。

那不是什麼毛皮襖子,是一隻鴛鴦眼的波斯貓。

於是之前排練的臺詞,從嘴裡吐出來就變成了,“李怡拜見前輩.”

“你識得我啊?”

少女笑眯眯得,伸手摸摸貓耳朵。

那貓咪蹭著腦袋,眨巴著一青一黃的瞳子,嗓子裡發出呼嚕嚕的聲音。

李凡立刻恭敬得鞠躬,把腰間的軟鞭雙手奉上,“太平號的寶船正遭墨竹山修士圍攻,太平觀主人請您搭救.”

那少女依舊是甜甜笑道,依舊是同一句話問道,“你識得我啊?”

李凡深吸一口氣,鞠躬道,“晚輩只聽過您的名聲……”“我幾時到你們店裡,用過玉蟾婆的名頭,可是墨竹山的同你說的?”

她突然把臉湊到李凡的面前,一手就拿住了李凡右腕脈門,彎著眉毛甜甜笑道,“怎麼,你修煉的無極金丹?很少見啊,是哪裡得的妙法?”

完全沒察覺對方遁身過來的蹤跡,甚至炁感都不強烈,就好像一道光影突然折射到面前一般。

上來就被秒了。

李凡霎時間瞳孔一縮,卻面不改色道,“前輩真是好見識,正是峨嵋秘傳的雙修之術,《歸藏大法》!晚輩花了四萬貫,這才同峨嵋靈雲子,的弟子結緣,得此神功雙修無極金丹的呢!至於前輩您的大名,威震南疆,晚輩同墨竹山的陸瑜道友喝酒時,自然也是提起過的.”

玉蟾婆一楞,狐疑得瞧瞧肩頭不聲不響的波斯貓,“……居然識得峨嵋的人……還識得陸瑜……你同他是什麼關係?”

李凡也氣定神閒得抬頭,也看了那貓兒一眼,“晚輩同陸道友的公子,是共歷死劫,過命的交情.”

“……”玉蟾婆猶豫著鬆開手,把肩上的波斯貓摟在懷裡,擼了一會兒沒反應,只好道,“好吧。

那隨我來吧.”

李凡剛鬆了口氣,突得反應過來,怎麼回事?這發展不對啊!“前輩,太平號正被圍攻……”玉蟾婆瞧瞧懷裡打瞌睡的貓咪,又笑眯眯得望了李凡一眼,“你知道你家主人,來雷澤幹什麼的嗎?”

李凡皺著眉頭,心如電轉,望著玉蟾婆不知何時拿去手裡的鞭子道,“晚輩猜測,是來給前輩送東西的.”

玉蟾婆笑顏不變,“也難怪她不與你明說,不然怕是不敢自己送上門來的……我呢,同太平號買的可不是這鞭子,而是人。

但一碼歸一碼,太平院的貨送不到,還要求我出手,派你前來,就是把你送給我了,當她求救的定金呢.”

買人?如果那船裡的貨物指的是人,確實不能用儲物玉來運。

可之前那太監說法又是怎麼回事?而且玉蟾婆這妖魔,吃人居然還花錢買的麼?李凡一時聽不明白。

少女歪著頭看著李凡,“怎麼,你不試著反抗一下嗎?我現在身負重傷,說不定你能逃掉哦?”

劍意,怎麼說。

‘玄天劍意道,她撒謊。

至少面前這具人身道體,已瀕至化神圓滿境界,分毫無損。

’臥槽,那玩球……而且主子撒謊這貓居然不叫呢,過分了啊……李凡一攤手,“晚輩這點三腳貓功夫可不敢在前輩面前顯擺,只請您吃我的時候囫圇吞棗的,不要生嚼,我這個人暈血怕痛,最膽小了.”

波斯貓翻了個白眼,‘咪’了一聲。

好,老子記住你了。

玉蟾婆卻好似放心了似的,“咯咯咯”得直笑,“你當我喜歡吃人?那些不過是墨竹山汙我清白的鬼話,這大山澤泊之中的肉食如此之多,吃人做什麼……”真的不吃人?你不還說自己身負重傷麼,真是巧言令色,鬼話連篇呢……“……何況人肉又酸又澀,也就細皮嫩肉的童子還好下口,現下我更需要上乘的爐鼎採補,好恢復功力,生吃不免有些浪費了.”

李凡被玉蟾婆雙眸往自己臉上一瞅,心中哀嘆,唉,爺這該死的魅力……“不過你的長相也實屬一般,我也不想勉強自己,既然怕痛,我把你醉死了,醃著吃怎麼樣?”

尼瑪個蛤蟆居然還嫌棄爺???‘玄天劍意道,哈哈哈嚯嚯嚯哈哈哈哈!’玉蟾婆瞧見李凡臉都變色了,也不意外,“不過呢,我記得曾聽人說上天有好生之德,凡事當留一線生機,不可悉數盡奪做絕了。

就這麼枉送了性命,你也心有不甘吧。

正好,此時我有一件九死一生的差事,需要個幫手相助,本來是想請你家主人幫忙的,但看來她是來不及趕來了。

不過你這身修為倒也紮實,到底是玄門的正法,或許堪用。

只要你肯助我一臂之力。

我不僅放你一條生路,還送你一場機緣。

若你能把握得住,或許還有機會突破元嬰境界,到時我也願犧牲一些,同你合籍雙修,互利雙贏,更甚以往。

何如?”

‘玄天劍意道,哈哈哈!好機緣啊好機緣!哎呦可惜給母蛤蟆看扁了,它還不情願呢,啊哈哈哈笑死了!’李凡面色鐵青,咬著牙道,“有什麼事情要做,但請前輩吩咐,晚輩敢不盡心.”

這死貓又‘咪’了一聲。

淦!玉蟾婆也不介意,笑眯眯得在前頭帶路,“你答應就好。

不過說起來,太平觀一貫是喜好用閹人家奴的,而最近百許年,離國也都少有堪用的宗室。

這次居然捨得把你拿出來送給我,看來她那邊還真是遭了大難啊…………還是說因為你同陸家打交道,牽扯太深,現在那邊倒臺了,太平院就想借刀殺人呢?倒是那些王侯一貫的作風,咯咯咯,一箭三雕,打的算盤很好啊,咯咯咯……”李凡面無表情得跟著她,掐著避水訣潛入水府之中,“假如真如前輩的猜測,想來太平號那邊有天大的陰謀和陷阱,前輩既然身負重傷,為您著想,還是不要再去管太平院的閒事了.”

那貓兒繼續‘咪’。

玉蟾婆抿著嘴笑道,“這就直呼主人名諱麼,脾氣不小啊。

你也不必如此怨怒,我是最講信用的了。

太平觀信守承諾,把我要的東西送來了,稍後我自然會去相助你家主人一臂之力。

對你也一樣,這番機緣你若是能拿住了,未嘗不是天大的轉機,既然你還與陸家那邊有交情,卻有我用得到你的地方。

說不定,我也可以幫你更進一步,做太平觀之主呢。

咯咯咯……”李凡眯起眼看向玉蟾婆,“……聽說前輩同墨竹山有天大的仇怨,您是想控制太平觀為媒介,聯合諸國勢力剿滅墨竹山?”

玉蟾婆點頭笑著,“不錯.”

李凡又道,“晚輩自知此次生機渺茫,臨死前只想問一句,不知前輩同墨竹山有什麼深仇大恨。

您已經有這樣的修為,遠走天涯,逍遙自在不好嗎?”

“你叫李怡?確實有些李家祖上的膽氣。

笑對生死,面不改色的人太少了,也難怪太平院不敢留你……”玉蟾婆卻不答話,而是一路引著他來到洞府內一扇石門前。

“就是此處了,當年我發現這座古仙人遺蹟的時候,也只有金丹境界,我能有今日,都靠這裡尋的一番機緣.”

玉蟾婆把肩頭的波斯貓取下,叫它自個跑開玩耍,手上掐訣翻飛,解開了無數禁制,推開石門入內。

李凡皺眉站在那扇石門前,能看見那密室內是一條山洞密道,最顯眼的,是山洞岩層內密佈白青二色的水晶,好似是某種天然的水晶礦脈。

這條礦脈自然沒有在天樞子的地圖上標識出來過,也不知是通向何處的。

但李凡明顯能感覺到,隧道內澎湃的真炁流轉,而且是玄冥和歸塵雙屬性的。

大概此處,正是這玉蟾婆一貫修煉得道的領域。

這下可好,不僅沒把大魚釣出來,反倒是給魚拽到它主場裡去了。

此時事態的變化,已經脫離了李凡最初計劃的軌跡,無論如何,他眼下單人的實力,都不是玉蟾婆的對手。

如果耗的太久,只怕墨竹山那邊也會啟動預設李凡失手的b計劃,也就是按照原計劃,來水府圍剿搜查玉蟾婆的蹤跡。

到時候這蛤蟆也還是會被驚動,大概會瞬殺了他脫身逃走吧?怎麼辦呢……玉蟾婆扭頭見他猶豫,笑道,“你莫不是怕了?不必如此,這裡頭不是什麼陷阱,而是天大的機緣。

我一貫言而有信,說了你幫我就給你一條生路,絕不會食言.”

李凡眯起眼掃了這老蛤蟆一眼,邁步走入礦脈。

“真是巧了,我李怡也是言出必行,童叟無欺的老實人……”波斯貓蹲在地上,朝他‘咪’。

咪你個頭!爺要是能活著回來看不抓你去戒律院配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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