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韋孝寬這是著急了啊.”

宛城的府衙書房裡,遠道而來的劉益守,對獨孤信揚了揚手中的信,得意一笑說道。

楊忠在武關前吃癟,並不稀奇,這反而說明了韋孝寬是真心要投靠。

“確實如此.”

獨孤信微微點頭,心中一陣唏噓感慨。

武川鎮的老兄弟們,已經公開反目,失去了凝聚力。

賀拔嶽死後,不服侯莫陳順與李虎他們的人很多,其實這也在包括劉益守在內的很多明眼人預料之中。

賀拔嶽做不到的事情,李虎等人自然也做不到,平日裡他們也沒有表現出那個實力來。

幹掉了賀拔嶽,固然是打斷了“部曲國家化”的程序。

然而這對於李虎等人來說,不過是恢復了往日的些許兵權罷了。

還不足以讓這些人走出賀拔嶽的陰影,更別提走出困境了!

“末將在南陽收到很多關中那邊的訊息,一直在整軍備戰,只是沒料到主公會親自掛帥出征.”

獨孤信十分拘謹的說道。

奪取關中之後,劉益守必然要先遷都後稱帝。

先遷都是為了抹平南方世家在建康本地的天然優勢,後稱帝就不用說了,勞碌了十多年,還不許享受享受麼?

對此獨孤信看得很明白,眼前這位,大機率就是未來的天下共主了。

關中已失,河北不可能單獨存在,爭奪天下的戰爭已經開啟了。

“我若是不親自出馬,難以撫平關中人心。

只是打通了入關中的通道後,要不要迅速入關,倒還值得商榷一番.”

劉益守面色沉靜,若有所思的樣子。

“主公,這件事還要猶豫麼?入關中當然是越快越好啊!”

獨孤信迷惑不解的反問道。

“表面上看好像是,實則不然。

如今關中四分五裂,人人心中都有野心,覺得自己能幹一番大事。

我們若是貿然加入其中,必定要與他們中的大部分人產生衝突,需要花費很多時間與精力去平叛。

如此一來,事倍功半,得不償失.”

劉益守擺了擺手說道,他要武關要得很急切,這點不假,然而是不是應該迅速入關中,還真就是兩說!

去那麼早做什麼呢?

侯莫陳順等人,肯定不服他,要打一場。

達奚武等人,也不一定會納頭就拜,搞不好還是要打。

關中周邊的羌氐部落,一樣要打,更別提柔然這些可能趁火打劫的草原民族。

除此以外,河北的高歡,幷州的爾朱榮,他們看到關中亂了,會不會想進來分一杯羹?

不得不說,這個可能性極大,這些人也要一併收拾了。

再說了,劉益守帶著精兵強勢入關中,本地豪右會怎麼想呢?

如果要壓服他們,肯定要跟這些人達成妥協,關中封閉自守,將來這些人會不會尾大不掉?

這些問題在來南陽的路上,劉益守就考慮得很明白了。

此番在關中卡住一個落腳點就行,至於攻略關中,真沒有必要那麼急吼吼的衝上去。

等所有人都打累了,劉益守再帶人橫掃關中也是不遲的。

只要把控住武關所在的洛州就行了。

這條路的好處在於,這是離長安最近,也是最好走的路。

“今日起,設關中總督府,我親自擔任都督,辦公的地方暫時就定在宛城,總攬攻略關中之事.”

劉益守對身邊的王偉吩咐道。

“好的主公,屬下這就去辦.”

王偉興奮得直搓手,這道命令,等於是拉開了掃平關中的序幕,接下來一段時間的軍事重心,就是以南陽為後勤基地,出兵關中的相關事宜。

想想都讓人興奮不已。

“賀拔嶽竟然比高歡先走一步.”

王偉走後,劉益守忍不住唏噓感慨說道。

高歡身體不好,還有個逆子高洋,老婆婁昭君跟他也是離心離德。

沒想到這樣險惡的情況,高歡居然還活得好好的。

反而是沒啥大病也無明面上禍患的賀拔嶽先死了。

這世間的福禍,還真是難以預料啊。

“賀拔嶽竟然會死於武川老兄弟之手。

唉,何以至此啊.”

劉益守貓哭耗子一般的唏噓感慨道。

聽到這話,獨孤信以為對方是在敲打自己,連忙解釋道:“賀拔嶽不懂施恩於下,有此一劫實屬咎由自取。

主公對弟兄們都很夠意思,不會有人跟侯莫陳順他們一樣的.”

“罷了,不提這些掃興的事情了.”

劉益守意興闌珊的擺了擺手。

這些事情自然不需要獨孤信來提醒。

只要蛋糕能做大,內部的壓力矛盾就可以緩和,自古無二。

賀拔嶽所推行的府兵制,其實哪怕到了唐代,折衝府也大半都在關中,帶著濃厚的關中烙印,其他人是不好學也用不好的。

唐代的時候,像是人口稠密、武德充沛的河北,經濟後來居上的江南,折衝府的數量都少得可憐,與這些地方的實力不成正比。

為什麼會如此呢?因為府兵本身就是出自關隴本地的特殊產物。

府兵一直都是關中的“專利”,它的產生與消失,它的成功與落魄,都跟關中有著直接而深刻的聯絡,更是脫離不了關隴世家的掌控。

軍制的革新脫胎於關中的血盆,自然也帶著關中的血脈。

這些事情,獨孤信還不明白,劉益守卻已經想得透徹了。

如今的關中,就像是個溺水了在水裡拼命掙扎的人。

劉益守若是貿然上去救,只會被拼命掙扎的人拖累著一起沉下去,還不如讓對方折騰到精疲力盡以後,再來施救,可以事半功倍。

……

夏夜裡蚊蟲的嗡鳴聲不斷,一支船隊陰搓搓的出現在晉安郡閩江入口處,準備從海上進入閩江,在閩江兩岸登陸。

“叔父,不太對勁啊.”

一身粗布短衣,腰間掛著短刀的陳蒨,來到陳霸先所在的艙室低聲說道。

他們此行要偷襲侯官城外的村落,搶了糧食就走!

陳霸先給麾下的海匪們定下規矩,只搶糧食不殺人,只進村落不攻城。

總之,既然是海匪,那一切以搶劫為主,其他的,能避免就儘量避免。

“如何不對勁?”

滿臉絡腮鬍,很久都沒打理的陳霸先沉聲問道。

“叔父,這裡太安靜了.”

陳蒨有些畏懼的說道,心中有股不好的預感。

老漁夫都喜歡夜間捕魚,這樣容易抓到大魚。

閩江到大海的這一段,魚兒很多,經常有漁夫夜間打漁。

可是今日閩江兩岸都是漆黑一片,連一盞漁火也看不到,實在是太過古怪了。

“不必擔心,有本地人的訊息,王僧辯帶兵去了建康。

晉安郡本地守備空虛,守城或許無礙,但一定不可能護得住周邊村落.”

陳霸先擺擺手,不以為意的說道。

他怎麼會輸,他有本地人作為眼線,有內幕訊息,朝廷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掌控之中,要是會輸才是真見鬼!

王僧辯確實是帶著兵馬前往建康,屯紮京口去了。

因為吳明徹的部曲要返回彭城,北方有變不能沒有水軍應急。

這些訊息,陳霸先都透過“某些人”打聽到了。

所以他才敢到王僧辯的老巢來劫掠,以報對方挖他家祖墳的仇恨!

“叔父!從南面來了一支船隊,來者不善,把我們堵在閩江口了!”

正在這時,陳霸先的另外一個侄子陳頊,衝進船艙大聲喊道。

嗯?

陳霸先霍然起身,眯著眼睛似乎是在思考著什麼。

“傳令下去,按照約定分散隊形,撤回甬東.”

陳霸先很是從心,並沒有覺得這支突然出現的船隊很好對付,非要上去撩撥一下才肯罷休。

“侄兒這就去傳令.”

陳頊大步走出船艙。

但他們的動作還是遲了一步。

閩江上游也出現了一支船隊,似乎要配合另外一隻船隊,將陳霸先的船隊包圍在閩江口這段狹小的水域裡!

中計了!

陳霸先心中一緊,已然明白了很多事情。

自己的情報優勢,並不是永遠都存在的。

水面上的秘密被建康朝廷察覺,自然有應對的辦法,甚至反過來下套也未可知。

這波王僧辯離開侯官城不假,可誰說梁國就只有他一人能帶兵呢?

用王僧辯當明面上的誘餌,背後再來一手暗度陳倉,這一招實在是太過稀疏平常了!

陳霸先暗暗自責,自從當了海匪後,所遇到的敵人都是辣雞一樣的貨色,連一合之敵都不如。

這兩年順風順水,再加上他刻意的避開“硬核桃”,不知不覺讓自己的能力與戰場嗅覺產生了退化。

“事有不諧,我們可以跳水游到岸邊逃生.”

陳霸先在陳蒨耳邊小聲說道。

只要甬東的根基還在,不用兩年,他還可以拉起來一支規模比這個更大的船隊。

當然了,回去穩住基本盤是必要的。

自己能回去就是勝利,其他的事情不重要,一點都不重要。

“叔父,我們真就打不過這些人麼?”

陳蒨不甘心的問道,老實說,這兩年縱橫海上,他覺得他們還是挺厲害的。

“入了內水,就不是我們的戰場了.”

陳霸先輕嘆一聲,不想過多的解釋。

很快,他的船隊就有船隻在黑暗中燃燒起來,也不知道對方那支船隊是用了什麼手法,就聽到一聲巨響,自己這邊的一艘船就在爆炸聲中熊熊燃燒。

陳霸先所在的旗艦熄滅了所有燈火,如同一隻水下游動的水蛇一般,悄無聲息的脫離了戰場,在夜色中朝著閩江外海而去。

忙於交戰的各方,都沒有注意到這艘船。

第二天清晨,閩江江面上已經安靜下來,龐大的船隊正在拉網式的搜捕落水掙扎的海匪,到了中午的時候,基本戰果已經摸清。

戰局呈現一邊倒的局面,王僧辯埋伏在閩江深處的水軍,與宇文泰所率南面廣州而來的朝廷水軍兩面夾擊,幾乎全殲了這股海匪。

只是有個問題:陳霸先跑路了!

“踏馬的,真是比泥鰍還滑!”

侯官城府衙大堂內,王僧辯恨恨將頭盔砸到地上,忍不住爆了一句粗口。

挖了陳氏的祖墳,王僧辯可是很心虛的,陳霸先一天抓不到,他心裡就一天不舒服。

倒是遠道而來的宇文泰沒什麼脾氣。

得益於情報的準確,他們出現的時機非常合適。

讓陳霸先跑路了,其實也有各部配合不熟練的因素在裡頭,但這個跟宇文泰關係不大。

反正也不是他在指揮。

“有千日做賊,沒有千日防賊的道理。

現在海匪被我們重創,現在一邊去給吳王報喜,一邊想辦法去甬東清繳海匪,讓陳霸先沒有立錐之地。

到時候隨便哪個地方的小吏碰到落難的陳霸先叔侄,都能叫人抓住他們,無須勞師動眾了.”

宇文泰不動聲色的說道。

聽到這話王僧辯一愣,隨即默然點頭。

不得不承認,宇文泰這個老硬幣的想法很對路。

陳霸先之所以讓他們這些地方大佬煩心,就是因為對方藉著海匪的殼子,做割據一方的大夢。

只要打掉陳霸先賴以生存的甬東,那麼對方就不過是個逃犯而已,甚至很可能隨隨便便就死在某個不知名的山腳下,樹林裡。

“那就一起出兵吧.”

王僧辯開口建議道。

其實他是想獨佔功勞的,誰都知道經過這一戰,甬東海匪已經元氣大傷了,去那邊不過是掃尾而已。

功勞就是掉在地上,直接撿起來就行了。

所以王僧辯不太好意思開口爭功。

當然,能不能抓住陳霸先另說。

“如此也好.”

宇文泰有些心不在焉的說道。

“宇文將軍似有心事啊.”

王僧辯好奇問道,搞不懂宇文泰在惆悵什麼。

陳霸先疥癬之疾而已,只要掃平甬東就行了。

甬東雖然廣闊,但詳細海圖他已經弄到手了,到時候按圖索驥即可,有什麼好惆悵的呢?

“沒事,在下從廣州而來,坐了好多天的船,有些累了,這便去大營歇息,不打擾王將軍了.”

宇文泰對王僧辯拱手行了一禮,轉身告辭。

他現在滿腦子的都是關中的事情,哪裡有心思去想陳霸先之流的人物啊。

誰都知道陳霸先現在已經翻不出什麼浪來了,關中才是大頭,那是可以改變天下格局的地方啊!

陳霸先算個球!

宇文泰在心中大罵陳霸先耽誤自己的好事。

要是沒有陳霸先這一檔事,他現在便可以向劉益守請戰,請求隨同對方一同入關中。

因為他在武川鎮有人脈,所以勸降的時候更有優勢!

如果能替劉益守打下關中,說不定對方就讓自己總管關中諸軍事了呢?

就因為陳霸先這個跳蚤在旁邊跳來跳去的,他才會被劉益守強硬要求釘在沿海處理甬東海匪的事情!

之前關中沒出事,宇文泰對此是一種態度,如今關中有事,他已經顧不上這點芝麻大的戰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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