攻克了南鄭之後,李弼火速派人去關中報喜,讓賀拔嶽以最快的速度,派兵走陳倉道前來支援。

至於為什麼不走褒斜道,只能說誰走誰知道,李弼如今終於意識到,某些方面韋孝寬的判斷是對的。

如今的褒斜道實在是太坑了!除了離南鄭很近,距離也最短外,幾乎全是暗傷。

而走陳倉道或許有這樣那樣的不利,但路好走卻是真的!也方便運輸糧草輜重。

吃過一次虧的李弼,不希望關中的增援來得磨磨蹭蹭,因此建議賀拔嶽派兵走陳倉道乃是必然!

這次攻打南鄭出乎李弼意料之外,本來他還覺得大軍出征比較危險,因為府兵改制畢竟沒有全部完成,軍隊的戰鬥力怎麼樣,要打上一個大大的問號。

只是從這一戰的結果看,他好像是高估梁國兵馬戰鬥力了。

別處不好說,起碼在漢中這裡,梁軍不堪一擊是真的。

派遣了信使回關中求援後,李弼又巡查南鄭的城防。

不出他所料,大量府兵都在南鄭城內的大戶家中打砸搶,一個個腰纏細軟,還姦淫擄掠,吃相極為難看。

李弼一點也不慌張,直接讓親兵隊行動起來,抓了幾個鬧得最兇計程車卒。

然後把這些人押解到城門口,直接砍了腦袋,並將人頭懸掛於城牆上。

此招一出,城中亂象戛然而止!

關中士卒都是些窮怕了的,恨不得死人身上的衣服都要扒下來帶回去。

駕馭這幫丘八,李弼心中早有預案,指望他們當什麼仁義之師,那是不現實的。

可是一場戰鬥之後就放縱士卒劫掠,被接下來的敵人痛毆,這樣的事情早就不是什麼江湖傳說,歷史上在這裡栽跟頭的將領太多了,甚至不乏名將!

現在就劫掠漢中,放任士卒搶劫,顯然是犯了兵家大忌。

打砸搶也不是不行,但肯定不能是現在。

此刻只是攻下了南鄭,都還沒肅清漢中的全部敵人。

如果這時候就先開始撈,那成何體統?

等撈錢撈夠了,誰還會拼死作戰呢?

但是不放開這些丘八們劫掠也不行,因為賀拔嶽沒有錢賞賜他們,就必須在其他方面有所補償。

這次騙了一回,等事情傳開了,下次出戰的時候,軍中士卒必定集體摸魚,影響之惡劣無須贅言。

只有等賀拔嶽的援軍還沒到漢中,而李弼又已經肅清漢中的敵軍,這時候再下令劫掠,那才能放心大膽的撈,而不必擔心被問責。

處理掉了這些雜事後,李弼派出斥候在南鄭周邊偵查,接著便來到城中府庫,看到堆得滿滿當當的糧草與布匹等物,這才放下心來。

站在這堆積如山的輜重前,李弼心中突然湧起一個疑問:

敵人為什麼會這麼弱?

這一戰幾乎是一邊倒的拿下南鄭城,沒有遭遇到任何有效的抵抗,梁軍的水平簡直就跟外行一般,完全沒有章法。

為什麼會這樣呢?

李弼陷入深深的自我懷疑之中。

他身先士卒,率先登上城牆,對面的守軍,幾乎沒有一合之敵,以至於第一波登城,就攻破了南鄭城牆。

李弼感覺自己像是在跟一個完全不懂打仗的軍隊交戰。

攻到府衙的時候,蕭圓照負隅頑抗,居然不投降。

力求兵貴神速的西魏軍顯然不想跟蕭圓照磨嘰。

李弼一聲令下,如狼似虎的府兵們撞開府衙大門,然後將府衙屠了,雞犬不留。

無論是兵士也好,文士也罷,全部宰了。

蕭圓照也死在亂軍之中,也不知道是被誰斬殺的。

殺紅了眼的魏軍又在城內挨家挨戶的搜,凡是大戶人家,男人全部宰了,女人抓起來為奴,準備過段時間派人送回關中。

至於那些大戶家裡的糧食財帛,那自然也是魏軍的,李弼麾下軍士沒有時間與精力去甄別“誰會是自己人”,李弼本人也不想跟本地大族合作。

反正,有殺錯沒放過就對了。

殺了這些人,就沒人跟梁國朝廷報信了,關中急需的糧草與布匹等“硬通貨”,也全部到手,解了燃眉之急。

漢中本地大戶如何,李弼不關心,反正這些土地,將來關中那邊自然會派人來接手。

到時候少個礙事的人難道不好麼?

只要不打招安的牌,那麼軍事行動的靈活度就很大,不用在意城中大戶們的態度。

李弼關心的事情,只有魏軍是否能順利奪取漢中,本地大戶會不會洩露訊息給梁軍。

至於民心依附啊,壯丁奴隸如何送回關中啊之類的事情,他根本不考慮,反正他不管民政,這些奴隸也很難全部分給他的本人。

如何治理漢中,那是賀拔嶽與蘇綽要考慮的問題,出發前賀拔嶽沒說話,那麼就意味著此戰百無禁忌。

李弼當然不會跟賀拔嶽講客氣,完成軍令是第一要務,他入城只殺大戶,奪大戶的財帛土地,已經是很客氣了。

這一戰後,關中的困局可以得到很大緩解,只是,要想更進一步,還必須奪去蜀地才行,單單一個漢中是不夠的。

梁國朝廷與蕭紀之間的矛盾,可以利用。

如果這一戰打得好,火中取栗,打通前往蜀地的通道也未可知。

正當他在沉思之際,一個親兵忽然跑進來稟告道:“李將軍,蕭紀帶著大軍朝著南鄭過來了,離這裡已經不到二十里!”

呵呵,終於來了啊!

李弼嘿嘿冷笑道:“城內馬廄裡有幾十匹馬,選些會騎馬的兄弟,隨我衝殺!”

這次是因為補給問題,沒有辦法將馬匹牽引到漢中來。

但這不代表李弼軍中全是步軍。

事實上,他的親兵隊,在關中都是騎馬的,而且技戰術很純熟。

從漢中繳獲了幾十匹馬,要說沒用也確實不頂什麼大用。

但要說有用,那就要看是誰在用!

李弼點齊兵馬,南鄭城內一個士卒都沒留,讓麾下步卒出城三里地列陣,又帶著幾十騎在步卒陣線側翼伺機而動。

李弼坐在馬上,靜靜的看著遠處的煙塵逐漸靠近,他知道那是蕭紀的人馬,很可能人數不會少。

“此戰若勝,南鄭城內府庫細軟,可任意挑選,一個人拿三件!戰後各部可在南鄭城內隨意活動,三天不封刀!戰利品誰拿到就是誰的!”

李弼讓傳令兵一邊跑馬,一邊扯著嗓子對著大軍大吼道。

“殺!”

“殺!”

“殺!”

聽到李弼的命令後,眾軍士們跟打了雞血一樣,全都興奮起來了!

此戰贏了,至少有三天時間軍法是不存在的,想想都爽得很。

這回是以少打多,李弼不敢託大,知道不出絕招不行了。

如果不激勵士氣,萬一戰場失利,他們只有一千人,要是敗了還能活麼?

這是性命攸關的一戰。

蕭紀大軍的斥候騎著馬在周圍晃悠,但都被李弼麾下的親兵給趕跑了。

蕭紀也不算完全沒頭腦,沒有傻乎乎的直接衝上去就跟李弼那點人死鬥。

他手裡有五千人,李弼手中只有一千,魏軍拿什麼跟他鬥呢?

蕭紀讓自己麾下的軍隊停在離魏軍不到一里地的位置,並開始整軍。

沒想到他剛剛下令準備列陣,就看到對面那數量都不到一千,旗幟都稀稀拉拉的軍隊朝著自己這邊衝了過來。

“咚咚咚咚咚咚咚!”

蕭紀軍中大鼓開始響起,還未整軍完畢的部曲也不列隊了,一股腦的朝著李弼那不到一千人的軍隊撲去。

……

“楊將軍,大事不妙!蕭紀領兵與魏軍交戰,大敗!大軍被殺散,蕭紀是死是活屬下也沒看清,但他麾下的兵馬再也無法成建制返回沔陽,乃是千真萬確的事情!”

城固縣的縣衙內,楊忠聽著斥候的彙報,一陣無語。

蕭紀真是個廢物,五千人打一千人打不過?

還號稱是蜀地精兵呢!

“此戰經過如何,詳細說說看!”

楊忠沉聲問道。

李弼贏了就贏了,已經發生過的事情,是無法更改結果的。

但楊忠需要知道具體經過是怎樣的。

前事不忘後事之師,他還真得感謝蕭紀幫他試探出了西魏大軍的實力!

“回將軍,兩軍接戰之初,蕭紀的兵馬就節節敗退,但也逐漸將魏軍團團圍住。

關鍵時刻,魏軍主將李弼領著幾十騎兵直衝蕭紀帥旗所在,並一刀斬斷帥旗!

見帥旗倒下,蕭紀麾下兵馬無不震恐,隨後便兵敗如山倒了.”

這名斥候在一旁觀戰看得十分仔細,主要是雙方交戰的人數,其實也並不算多,這只是一場規模很小,卻又能極大影響漢中局面的野戰。

旁人很容易將戰鬥過程看得一清二楚。

要是雙方都是數萬人的大戰,那就不好說了,起碼戰況就會很複雜,三言兩語說不清楚。

“李弼勇冠三軍,果然是名不虛傳啊!”

楊忠忍不住感慨嘆息道。

戰爭不是拼人數,蕭紀敗得一點也不冤枉。

當年葛榮帶著幾十萬軍隊來,卻被爾朱榮不到一萬人就給擊潰了,他跟誰哭去?

斬將奪旗這種常規套路,蕭紀不會玩,玩不好,那能怪誰呢?

“那魏軍現在動向如何?”

楊忠看著那名斥候詢問道。

“回將軍,魏軍沒有返回南鄭,而是直接奔沔陽方向去了!”

“下去吧,知道了.”

楊忠一陣陣的心煩意亂。

等那名斥候走了以後,他詢問段韶道:“我們現在出兵南鄭,如何?”

然而段韶卻是非常淡定的說道:“還不是時候,一鼓作氣,再而衰,三而竭,現在魏軍士氣正盛,還想著一舉拿下沔陽,我們不必去觸黴頭.”

楊忠想了想,嘆息了一聲沒有說話,亦是沒有下令全軍出擊,只是交代下去,讓全體士卒都枕戈待旦,做好隨時出發的準備。

時間過得很快,一轉眼的功夫就到了大半夜,楊忠與段韶二人依舊在縣衙大堂內等訊息,根本就無心睡眠。

睡覺啥時候不能睡啊,錯過了關鍵軍機,導致戰役失敗,百死難辭其咎!這時候誰能睡得著呢?

“楊將軍,大事不妙!”

又有一個斥候急急忙忙的衝到縣衙裡面來,他的影子在火把的照耀下,都是一陣陣搖曳扭動。

楊忠對他擺了擺手道:“慢些說.”

“回將軍,李弼帶兵一路追趕蕭紀的兵馬,並強攻沔陽,一舉破城!卑職看到有一隊輕騎似乎趁著夜色,朝著劍閣的方向逃去,很可能是蕭紀和他麾下親兵.”

“做得好,下去歇著吧.”

楊忠寬慰了斥候兩句,示意縣衙內所有閒雜人等都退下,僅剩下段韶一人。

等所有人都離開後,他才面沉如水看著段韶,欲言又止。

段韶也不說話,等著楊忠開口。

“孝先,魏軍強悍超出預計,要如何破之?”

楊忠沉聲問道。

算兵力,他們還只有對方一半呢,如果不把對面的傷亡也算上的話。

可是從李弼可以在擊破蕭紀的兵馬後還急行軍攻破沔陽,就知道這一戰他沒有損失多少人。

魏軍如此神勇,連戰連捷,是楊忠沒有料到的。

這說明,關中那幫人所進行的府兵制改革,確有可取之處,不可等閒視之。

“可以出兵了.”

段韶慢悠悠的說道。

“現在?”

“對,就是現在。

我們把大軍埋伏在南鄭城內。

我軍兵少,城內正好便於集中兵力,形成區域性優勢。

也讓李弼手裡那一點騎兵沒有發揮的餘地。

從這幾次的戰鬥過程看,李弼應該沒有在南鄭留下兵馬,我們攻南鄭可以一戰而克,然後不改城頭旗幟。

等李弼帶兵迴轉進城後,我們再從城中猝然殺出。

李弼帶兵連日大戰,又是往返奔襲大幾十裡,士卒體力消耗極大。

而我軍一路養精蓄銳,求戰心切,人數更少更方便指揮。

此戰勝負,其實現在便已經確定。

反倒是楊將軍如果猶豫不決,讓李弼帶兵返回了南鄭,又讓士卒們好好休息幾天,那時候才是勝負難料.”

段韶斬釘截鐵的說道,要表達的意思已經說得再明白不過了:現在就是建功立業的時候,不要猶豫,就是幹!

“好,我這便點齊兵馬,進軍南鄭!”

楊忠一拳頭砸中桌案上低聲吼道,手背上的青筋都露出來了。

“月滿則虧的道理,兵法上也一樣受用。

李弼麾下士卒連番大勝,已經目空一切,等著回南鄭劫掠和修養,這正是應了兵法所說的:避其鋒芒,擊其惰歸。

此時不動手更待何時!

此戰讓我也一同隨軍殺敵便是了!”

段韶眼中精光一閃說道,他終於給自己創造了一個揚名立萬的機會。

楊忠沒有廢話,提起橫刀就往縣衙外面走。

縣衙外面,雨後的夜空繁星點點,只是不知道,這次漢中爭奪戰中,誰又是最亮的那顆將星呢?

段韶跟在楊忠身後,抬頭看天,幽幽一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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