總體而言,漢中也好,蜀地也好,還是跟南方的聯絡更加緊密一些。

長江與漢水分別連通了蜀地與漢中,水路前往這兩地,要比關中那邊翻閱大山走棧道便捷太多了。

三國時期,諸葛丞相就是長期用蜀地產出的蜀錦,水路運輸到江東,來交換東吳那邊的糧食,以彌補蜀地糧食產出的不足。

而蜀國長期的北伐策略,也是以攻代守,贏得戰略上的主動,為東吳減輕戰略壓力。

可惜的是孫十萬比較廢柴,而且東吳的世兵制對於開疆拓土的勢力來說又是個大毒瘤,無法改變戰略上的劣勢。

一直到唐代,蜀地與江南的聯絡才日漸緊密起來,形成了“一揚二益”的經濟格局。

蜀地與江南連線的關鍵地段“夔門”,變成了商賈雲集,因為貿易而畸形繁榮的中轉之地。

唐王朝在此設立夔州江關衙門,專業收過往商船的商稅。

劉益守前世歷史上,這地方可不得了,歷代朝廷在此地設長江關隘,收稅收到了1917年。

可以說收稅收到了手軟!

有鑑於夔門到重要性,劉益守命朝廷中樞頒佈政令,在巴東(奉節)設立關隘,派兵屯紮白帝城,改巴東郡為夔州,建立夔州都督府。

並於此地設長江江關與巡檢司,負責長江三峽水道安全。

蕭衍執政非常惰怠,滿地是錢都不知道撿起來,施政又無遠見,只顧眼前不管將來,往往都是後知後覺。

如今蜀地與江南的局勢,跟劉益守當初入主壽陽時相比,已經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自從蕭紀入主蜀地後,民生安定,物產漸豐,商賈在蜀地和荊襄兩地來往不禁絕,情況早已跟舊時不可同日而語。

如今蜀地與江南人員來往不斷,物產交易亦是頗為頻繁。

雖然蕭紀屬於將來必定要叛亂的藩王勢力,但這並不妨礙劉益守先把兩邊收稅的關隘建好。

收稅嘛,一萬個不多,一個也不少,有多少收多少!多多益善。

把商稅收起來了,農稅便可以少收一些。

在一個以農業為本的社會體系裡,少收農稅,讓底層百姓富裕起來,儘量解除他們與世家大戶的人身依附關係,商業便能自然而然發展起來。

商業都發展不起來,社會怎麼進步?很多事情是明擺著的!

無論世家大戶多麼牛逼,有個跟資本社會同樣的道理不能忽視:這些人社會總體消費能力極低!而且這些人又無法提高底層百姓的消費能力,導致了社會執行的極大扭曲。

所謂百姓不鬧事,只是社會執行的最低需求,如果以這個為最高,劉益守覺得自己現在就可以甩開膀子及時行樂了。

還有個不能忽視的事實是:古代農稅的運輸成本,往往高得驚人!而商稅以貨幣,布匹等物為主,運輸成本低,尤其是靠近水路關隘所收商稅,更是如此。

國家收商稅的效率更高,成本更低。

劉益守秉持著“富人多交稅,窮人少交稅,補不足而損有餘”的理念,有所為有所不為。

該收的稅絕不手軟。

王琳帶著常德水軍抵達夔州後,擔任夔州都督府的大都督,在此地改造舊有船塢,擴大規模,打造戰船與商船,派人巡視江面。

用販賣商船與槽船的方式籌集部分軍費。

朝廷又下令在夔州設立關稅衙門,依照中樞政令對過往商船收商稅,對過往旅客收人頭稅。

收上來的稅款,並不經過王琳的手,而是聽從中樞分配(不一定會運回建康)。

二者同級,並行不悖。

劉益守對蜀地的攻略,不聲不響的就在積極準備著。

如今連漢中都沒有拿下,就想著要攻略蜀地,似乎用“得隴望蜀”四個字都不足以形容他這個老硬幣的野心。

……

秋收已過,天氣晴好,適合行軍。

楊忠領著五百精兵,乘坐禁軍所屬的水軍船隻先抵達郢州(武昌)後,又走漢水來到襄陽。

稍作休整補給後,又沿著漢江逆流而上前往漢中,一路坐船毫不停歇。

此行雖然途經的地方很多,但實際上所花費的時間卻很少。

古代船隻水路一日夜逆流可行三百里,順流可行五百里,遠遠大於最快的陸路行軍速度。

無論是行軍還是補給,走水路都是王道,乃是成本最小的運輸方式,沒有之一。

段韶跟在楊忠身邊冷眼觀察梁軍的組織運作模式,從前壓在心中的很多問題都得到了解答。

劉益守從前獲勝的秘訣是什麼,以前段韶一直沒搞明白。

如今看來,便是所謂的“以船為馬”。

本來他還奇怪,為什麼楊忠麾下精兵都不配馬匹。

現在也想明白了,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根本就用不上!

在南方,船就是馬,水就是路。

如果總是改不掉沒有土地就不會行軍的習慣,那麼將來只要是在南方打仗,絕對是必敗無疑。

“楊將軍,此行攻漢中,五百士卒兵少。

若是關中賊寇來攻,如何應對為好?”

實在是忍不住,段韶有些疑惑的問道。

他們馬上就要抵達始平郡,說實話,剩下的路已經沒有多少了。

他心裡有想法,但是要不要說出來,還得看看具體情況。

這次段韶的臨時官職是“行軍參軍”,但實際上,他算是劉益守派來“實習”的,並無指揮兵馬的許可權,哪怕兩三個士卒也指揮不動。

所以此戰成與不成,段韶的責任都不大。

哪怕戰敗,事後劉益守來問罪,倒黴的也是楊忠,絕不會把黑鍋丟到段韶頭上。

然而,段韶費了這麼大力氣,跑了一千多里路,從河北來到建康投靠劉益守,甚至把寶貝妹妹都送出去了,難道就是跟著楊忠一起坐船,沿著漢江行進看風景麼?

他要的顯然不是第一戰就被敵人教訓一頓,灰頭土臉的戰敗回建康啊!

段韶對此戰的期望很高,他不僅僅是想要贏,而且還要贏得漂亮!一戰出彩!只要這一戰打出威風來了,他在劉益守麾下也就站穩腳跟了。

看到楊忠一路上都老神在在的不說話,段韶心裡其實七上八下的。

老實說,雖然楊忠名聲在外,段韶還真怕他是個坑貨。

誰知道這些人是不是都沾了劉益守的光,豬在風口也會飛呢?

“段將軍還是不熟悉主公的風格,此戰的風險,出發前主公已經跟在下說過了,我們並不是在孤軍奮戰。

只需要按主公既定方略行事便可以了。

不過既然說到這個話題,段將軍對此有什麼想法呢?”

楊忠平靜問道。

他當然知道段韶是誰,不過劉益守已經說過了,一切以他為主,所以段韶的話,聽一聽就可以了,需要做決定的是他楊某人,出了事,也是他楊某扛著。

“在下以為,蕭紀之兵,不足為懼,哪怕攻城,也不可能下死手。

只需要朝廷一紙詔書送入敵營,蕭紀兵馬自會停滯不前。

若是朝廷能在夔州屯紮重兵,作出要攻打巴郡(重慶市)的態勢,蕭紀自然投鼠忌器,不敢強攻漢中。

故而我們只需要屯紮在扼守漢中的入口處,也就是屯紮在最東面的城固縣即可,引而不發。

派人前往蕭紀大營,告知他們朝廷兵馬在側,讓他們不要輕舉妄動。

而關中通往漢中的路,只能走褒斜道,這條路正在南鄭以北。

我們可以等著關中人馬來攻南鄭的時候,趁其不備,然後從南鄭東面殺出。

彼疲敝之師,我軍以逸待勞,可一戰而下.”

段韶拱手對楊忠說道。

嗯?

楊忠微微一愣,揣摩了一番段韶剛才提出的建議,越想越是覺得精妙!

蕭紀不知道朝廷有多少兵馬來了漢中,所以楊忠部這五百人不出現在南鄭城外是最好的,一旦出馬,露餡是必然。

如果蕭紀知道朝廷就來了這麼點人,會讓這位藩王產生鋌而走險的心思!到時候會發生什麼事情就不好說了!

那時候,甚至還不如朝廷不出兵!

而不去南鄭城的話,楊忠部大軍在城固縣城廣豎旗幟,一時半會,蕭紀沒有內應也看不出虛實來。

這樣便可以在朝廷主力大軍尚未到來前,將蕭紀嚇退!至少是讓對方不敢進軍!

奪回漢中這件事,明面上蕭紀本身就不佔理。

而且就算丟了漢中,也不過是得而復失,身上也沒有少塊肉,不損蕭紀的根基。

他自然不可能跟朝廷的兵馬拼命,再說蕭紀也沒有做好跟朝廷徹底翻臉的準備!

更何況,劉益守在夔州也下了一步棋。

一旦蕭紀聽說朝廷在蜀地東南面入口的巴郡(重慶)以東蓄勢待發,必定會回師成都,甚至是增兵巴郡,防著朝廷動手。

這樣的情況下,蕭紀自然不可能給劉益守討伐他的藉口!

一個不小心,劉益守藉機發難,蕭紀就騎虎難下了。

到時候蜀地一定會出大亂子!

所以情況不對的時候,蕭紀退兵漢中是必然的!

而關中那些人,出關中不易,再加上關中困苦,那些人都餓紅眼了。

都是些不見兔子不撒鷹的主,顯然不可能因為梁國的一點威脅就退兵,雙方一場大戰是難免的。

面對他們,直接亮刀子比開口說話管用。

那些人要麼就不來,要來絕對是不懷好意!誰擋他們,他們就要咬誰,無論是蕭紀的人馬也好,梁國朝廷的人馬也好,對他們來說都沒有區別。

段韶說不把大軍屯紮在南鄭城外,也是為了避免第一時間與那些人交戰!若是在第一時間與關中的魏軍交戰,那麼很顯然,蕭紀會根據戰鬥的結果“看碟下菜”。

而楊忠他們不在第一時間出手,蕭紀當然不能坐視南鄭被魏軍奪取,與之相鬥是必然。

不得不說,段韶的主意非常妙,符合兵法要義。

可謂是出其不意,攻其不備,且兵不厭詐!

將不同的敵人用不同的手法處理,這種思維非常高階。

楊忠回想起劉益守臨行前的交代,這才不得不承認,劉益守確實厲害,已經把段韶給看透了。

段韶在戰略眼光上確實非同尋常!

劉益守知道段韶這次出征絕對會出死力,所以才將其派遣隨軍同行。

只是,這個方案還有個大問題。

漢中與關中的通道,總共有五條路,褒斜道雖然是最平最近的一條,但是這條路經常因為山洪爆發,山體滑坡,泥石流等等原因而中斷。

時而通時而不通。

事實上,自南北朝到唐代,關中到漢中的最主要通道是穩健的“陳倉道”,也就是當年楚漢之爭時,韓信自漢中入關中,撲滅“三秦”時所走的路。

“魏軍走陳倉道如何?”

楊忠沉聲問道,沒有提其他東西,他顯然是個懂行的。

既然大家都是在一個圈子裡混的,誰也不是什麼剛剛從軍的小白,那麼互相吹捧的場面話就不必多說了,直接進入主題就可以了。

楊忠的意思表達得很明白。

段韶一聽這話,就知道自己剛才的建議對方已經聽進去了,而且問了一個極有水平的問題,幾乎是直指自己剛才所提建議的核心。

陳倉道路線很長,是從漢中西面的入口進入。

這條路不是不好,而是會給南鄭守軍預警的時間,很難達成戰役的突然性。

還是那句話,冷兵器時代通訊與運輸受限非常嚴重,任何決策都是在“提前量”上做比拼,一步錯那就步步錯,往往沒有調整的機會。

魏軍走陳倉道,需要打穿整個漢中盆地才能打到南鄭城。

蕭圓照顯然不會被嚇倒,到時候攻城戰便是一場惡戰。

而褒斜道可以從關中出發,直插南鄭以北,達成戰役的突然性,到時候蕭圓照必定毫無防備!

類似情況,沒有所謂絕對的好與絕對的不好,本身就是在賭運氣,也跟蕭圓照的應對能力有關。

如果蕭圓照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梁國朝廷也不來接應,蕭紀也沒反應,那麼其實走陳倉道更保險一些。

除此以外,便是要考慮所謂的“意外”了。

戰役發起的突然性,顯然要排第一位,褒斜道的優勢是其他方案不能比的。

可是萬一褒斜道堵了怎麼辦?

類似負負得正的問題,任何一個名將都無法回答,只能說運氣也是戰爭中很重要的一環。

“我猜關中那些人必走褒斜道,他們是抱著有去無回的心而來的,自然要把一切都做到最好.”

段韶十分肯定的說道。

楊忠徹底無語了,說了半天,到最後還是要猜大小。

魏軍走陳倉道他們是一個應對方法,走褒斜道,又是另外一個應對方法,到底選哪個呢?

“段將軍可是給在下出了個難題啊.”

楊忠感慨嘆息了一句。

……

“吵了半天,你們到底要走哪條路!”

長安城內賀拔嶽所居住的丞相府書房裡,面對爭吵不休的眾將,賀拔嶽忍不住對著他們咆哮道。

所有人都老老實實的閉嘴,等著賀拔嶽發話。

“主公,陳倉道與褒斜道,二者必有其一,其他方案都不值一提。

只是這兩條路具體走哪一條,還沒有定論.”

蘇綽拱手對賀拔嶽說道,也是滿臉無奈。

李弼說走褒斜道,韋孝寬說走陳倉道,兩人吵得幾乎要在書房裡動起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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